洛伊在烟雨阁中连续表演了仅仅三日,便已闻名整个扬州城。
三日后的烟雨阁外,提前两个时辰就排起了长龙,都是等着來听洛伊弹琴的人。
林妈妈站在门口,笑呵呵地数了几遍人头,转身进了洛伊暂住的阁楼,笑容满面地说道:“你呀~真是棵摇钱树!”
她站在窗边,从窗口望过去,队尾已经拐过了街角。
洛伊笑而不语,兀自低头调着琴弦,琴音“叮咚”响了几声,室内又归于沉静。
一个总角年纪的丫鬟敲敲门,把门打开一条缝,对洛伊道:“柒玥姑娘,马上就要开始表演了,奴婢服侍您更衣吧?”
她一转头,看见林妈妈也在,慌忙朝她行了个礼。
林妈妈一改方才柔和的态度,眉毛竖了起來,尖声喊道:“又去哪儿偷懒了?不是叫你照顾柒玥姑娘吗?”
洛伊见那小丫头哆嗦了一下,不慌不忙地接道:“柒玥本就不是什么高贵的出身,不用人照顾,所以打发了她。妈妈别怪她。”
林妈妈悻悻的闭上了嘴,沉默了片刻,道:“柒玥姑娘既然这样说,我便不责怪你了,快进來服侍姑娘换衣服吧!”
丫鬟低低地应了一声,从门缝里挤了进來,又迅速躲到洛伊身后。
洛伊站在窗边看了一眼,才慢慢踱到一人高的铜镜边,面色沉静下來,望着镜中的自己,对身后的小丫鬟道:“更衣吧!”
今日洛伊穿了一套石榴红的襦裙,她坐在铜镜前,指尖拂过额角,宽大的袖口滑了下來,露出雪白的小臂。她沉吟片刻,伸出一只手,道:“拿朱砂來。”
身后的小丫鬟端着一小碟朱砂站在洛伊旁边,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她,道:“姑娘,你要做什么?”
洛伊轻轻沾了点朱砂,对着铜镜,在额头上勾勒出三五朵殷红的梅花,笔尖顺着额头划过脸颊,落在唇边。
身后传來一声惊呼,洛伊轻轻扯了扯嘴角,道:“你若喜欢,我便帮你也画上。”
小丫鬟猛地摇了摇头,眼睛却沒能从洛伊脸上移开。
她看着铜镜中的柒玥,额角几朵红梅绽开,一条红色的藤蔓在她脸上蜿蜒,一直到唇边,配上洛伊今日石榴红色襦裙,浑身散发出一股妖冶的美。
洛伊满意地点点头,随手拿起桌上的面纱,罩在脸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抱起七弦琴,缓声道:“走吧。”
大厅中嘈杂一片,洛伊坐在纱帘后,眼神放空,像是透过纱帘在看什么,候在一边的小丫鬟轻声唤了唤洛伊的名字,见她看过來,对她点点头。
洛伊了然,手指轻抚过琴弦,一连串流畅的琴音从她的指尖跃出來。
场下的说话声瞬间就停止了,洛伊微微一笑,原本缓慢的琴音,微微一顿,变得欢快起來。
一曲终了,观众像是意犹未尽,纷纷吵着要洛伊再弹一曲。
林妈妈经过这几日,深知洛伊的性子,她若不愿,就算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都不能让她改变主意,妈妈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方才服侍洛伊更衣的小丫鬟跑到台前,伏在林妈妈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林妈妈瞬间笑逐颜开,对着台下的众人笑道:“柒玥姑娘说了,既然大家想听,她再弹一首便是了。并且……”林妈妈顿了顿,等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说道:“柒玥姑娘说,若有哪位公子能跟的上她将要弹的这首曲子,她便认此人为知音,还会邀这位公子到阁中小坐。”
人群沸腾起來。
洛伊坐在纱帘后,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指尖飞快地舞动起來。
洛伊弹的是梅花引,这首曲子她弹过许多遍,今日弹的却又与以往不同,速度快了许多,琴音甚是急促,铮铮的琴音让人不自觉心跳加速。
台下已经有几人跟不上这速度,憋红了脸。
洛伊的琴曲却沒有减速的趋势。
她在等,等那个能跟上她曲子的人。
该有的琴声迟迟不來,洛伊不免有些担忧,莫非是她方才看错了不成?也罢,若真是看错了,反正也沒人跟得上这首曲子!
梅花引弹过一半,一道极细极低的笛声终于凭空响起,洛伊松了口气,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笛声颤了颤,众人的呼吸提了起來,既盼着他就此结束,又不愿这首曲子这么快就结束。
一曲终了,洛伊额角也淌下几滴冷汗,她方才精神高度集中,此刻骤然放松,只觉疲惫得很。
琴声停了,观众席上却沒有响起预料之中的掌声,洛伊悄悄掀开纱帘朝外望去,场中的人群纷纷背对着她,烟雨阁门口,站在一位穿白色长衫的公子,那位公子面容温润玉如,手中举着一只竹笛,眼中漾着浅笑,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朗声道:“柒玥姑娘方才说,会请能跟上这首曲子的人去阁中小坐,可是真的?”
林妈妈张口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人,她本想着若沒人能跟得上这首曲子,柒玥每隔几天來这么一次,她不就赚大了?
也罢也罢!这位公子看着就是个富家子弟,她若狠狠敲一笔,不信赚不到银子!
反正柒玥也沒说免费请他喝茶不是?
林妈妈这样想着,脸上绽出笑容,刚要开口,却听一阵冷清的声音从舞台的方向响起:“自是真的。去请这位公子到我的阁楼小坐。”
她看着被自己吩咐去照顾柒玥的那个小丫鬟匆匆跑了出來,对着眼前这位公子行了个礼,道:“公子,请随奴婢來!”
白衣公子随手递给林妈妈一锭金元宝,对那丫鬟微微一笑,说:“还请姑娘带路。”
林妈妈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金元宝,方才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
台下的看客也慢慢转过头,虽然觉得可惜,但他们也自知沒有这般大的手笔,能随手就丢出一个金元宝來。
她等那位公子走到楼梯口,才缓过神來,追过去,一脸讪笑着问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白衣公子回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姓唐。”
小丫鬟将这位公子引到洛伊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门后响起一个声音:“进來。”
小丫鬟推开门,见洛伊背对着她坐在窗边,轻声道:“姑娘,唐公子來了。”
洛伊点点头,缓缓转过身,对那小丫鬟说道:“你下去吧!”她走到桌边,给面前的人倒了杯茶,将茶盏推了过去,轻声说:“唐公子,喝茶。”
厢房的门“咔嚓”一声关上了,洛伊的神情终于不再像方才绷得那样紧,语气也放松下來,问:“我还以为方才是自己看错了,你若不來,我改日还要再弹一遍这首曲子,待那时若是有人学会了特意來与我合奏,还要多生出事端,就麻烦了。”
唐离放下茶杯,道:“來的时间岂不是刚刚好?你何时见我放过你的鸽子?无论是今日,还是上次……”他说着,顿了顿,又道:“既然苏焰请我保护你了,我自然要卖他一个面子。再说了,若不等你弹完半首,怕是会有人多心。再说了,暂且不提这首曲子的速度,单是这首曲子的复杂程度,若不是先前与你练过这么多回,我也不能这般轻易就跟上。”
洛伊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的确,她來烟雨阁前,就曾与唐离定下暗号,他若是來了,就用鸽子给自己送信,自己则在演奏时弹着首曲子,等着他來与自己合奏,为此,两人还在宅子中练了好几日。
她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才又开口:“我來这里才七日,倒是沒料到你來的这么快。”
“我这两日正巧要去拜访扬州知府,顺便來看看你。”他打量了着厢房中的环境,轻笑两声,道:“现下看來,你在这里过得倒是不错,不用我担心。”
洛伊一人住一个阁楼,又沒有危险,还能顺便在这里看看热闹,自然过得舒坦,闻言,只是一笑,应道:“嗯,你不必担心我。”
唐离笑笑,似是突然想起什么,问:“对了,你方才弹的那首曲子……”
洛伊看着唐离的神色,呼吸一滞,生怕他问起这曲子的來历。
谁知,当真是怕什么來什么,只听唐离继续开口道:“方才那首曲子,你是从何处学來的?”
洛伊猛然想起自己救唐瑾时的情景,握紧了茶盏,指尖泛白,扯扯嘴角,道:“从前在大理时,偶然间得了一张琴谱,在府中无聊,便学会了,怎么?”
唐离摇摇头,笑道:“沒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要弹多少遍,才能将这首曲子记得这么熟,方才我险些有几个音吹错了,幸好你帮我挡了挡。”
洛伊不知唐离说的是真是假,只说:“你与我只练了几次,能吹成现在这般,已是不错了。”
唐离点点头,站起身,垂眸看着她,说:“你过得还不错,我便放心了,也算能给苏焰一个交代,我这就走了,改日再來,这里不比唐府,你自己小心。”
他说完,径自出了阁楼,走到楼下,林妈妈正站在楼梯口探头张望。
林妈妈看见唐离走出來,讪笑几声,唐离斜睨了她一眼,又从怀中掏出两锭金元宝,塞进林妈妈手里,又将京城唐府的玉佩往她面前一晃,说:“往后若是还有人想见柒玥姑娘,便说她的我的人,你明白了吗?”
唐府是祁国首富,林妈妈经营烟雨阁这么多年,自然认得,心中一凛,不住地点头,将金元宝塞进怀里,亲自送唐离出了烟雨阁的大门。(梅花引:医女风华../31/31633/)--
(梅花引:医女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