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
鱼莹与阿曼一踏进大门，马经理就已经笑嘻嘻地迎了上来，“阿曼，你身子可好全了？我这一晚上就惦记着你，都没有睡好，今儿远远一看到你，我这颗心才算是放下来。”
阿曼急忙道，“有劳您费心了。也不是什么大病，就只睡了一夜，今儿早上起来，身子也就好利索了。”
马经理嗯了一声，“你是咱们在水一方的顶梁柱，我怎么敢不费心呢？对了，最近小舞台搭起来了，怎么不见你上台唱歌？昨儿还有客人问我，是不是来了新人，就不捧着老人了？我连叫冤枉，谁不知道，我是最念旧情的人了。阿曼，就是为了我的名声着想，你今儿晚上怎么也要登台唱一首，全当是给我面子了。”
阿曼连连摆手，“哟，马经理可别把这么高一顶帽子扣到我的头上来，倒好像我不唱，是卷了您面子似的。我是真不会唱，若是上台献丑，怕吓着了客人。我年纪也大了，可做不得这些抛头露面的事情，马经理您就行行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就当是成全了我的那点儿稳重。”
“你呀，你呀！”马经理一脸的无可奈何，“你整日给我出难题，这可要我怎么和客人解释？”眼珠稍稍一转，十分亲近地说道，“好吧，这也就是你阿曼，若是旁人，我可不会这么好说话，阿曼你开口，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的。这得罪人的事情，也只好由我去说了。”
几句话说下来，又卖了阿曼一个人情。
阿曼微微一笑，“马经理，多谢您了，你对我的好，我可都记着呢，回头一准儿的报答您！”
马经理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行了，别都站在这里，赶紧忙吧。”又对鱼莹道，“最近生意好，电话也多，我已经和五爷提前打过了招呼，这个月底，工钱会多发一些。”
鱼莹忙感激地说道，“多谢马经理。”
马经理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我先去做事，你们有事儿就来找我吧。阿曼，你身子若是没好全，就过来告诉我一声，千万别一个人撑着。”
阿曼嗯了一声，马经理这才快步走了。阿曼轻轻哼了一声，显得有些不屑，“真是个猴精，干什么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恨不得全天下都欠他个人情似的。倒好像不卖别人个好，自己就能吃了多大的亏！”
鱼莹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这种人没什么了不起的，大家心照不宣，不过是面上的功夫罢了。我上楼去了，你一会儿有空就来找我。”
“我知道。”阿曼眨眨眼，“你也好好想一想，一会儿五爷来了，若是问起你去后院的事儿，要怎么和他说。”说完了这番话，这才缓缓向后台的方向走去。
鱼莹上了楼，电话房里已经闹成了一片，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她深吸了口气，稳稳坐下来开始接电话。在水一方的生意转好，电话大多数都是定位置的，她整理了一下，开门叫住一个正要下楼的服务生，让他帮忙传给马经理，又忙了好一阵，等到暮色四合，电话才逐渐安静下来。
她刚松了口气，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不待她反应，门已经开了，小东西探着脑袋进来，脸色十分古怪。鱼莹诧异地看着他，“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小东子喘了两口粗气，平复了下情绪，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鱼莹姐，火龙帮的人来了……”
鱼莹脸色一变，“你说什么？他怎么会来店里？是来闹事儿的吗？”
小东子茫然地摇了摇头，“那倒不太像，好想是来店里喝酒的。”
鱼莹眉头微微蹙起，又问道，“五爷在楼下吗？”
“五爷今儿好像没来店里，马经理在楼下招呼呢。和火龙帮一起来的，好像还有漕帮的人，我也不知道，反正楼下舞厅的气氛很奇怪，原本还热热闹闹的，这会儿静得连根针儿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小东子有些担忧地说道，“来者不善，火龙帮不会是来找茬报仇的吧？”
报仇吗？
如果是报仇的话，大可在暗地里进行，又怎么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到在水一方来呢？
如果不是报仇，那他们来这里，又为了什么？
小东子道，“姐姐，我就是上来和你说一声，我再下去看看情况，又什么事情再来告诉你。”也不等鱼莹说话，收回了脑袋，快步跑了。
鱼莹望着眼前那扇缓缓合严的门，忽然有些不安。
总觉得这件事情，似乎与自己有关……
◆◇◆
楼下的舞池此刻噤若寒蝉，没有人说话，连音乐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望着同一个方向，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唯恐错过了什么有用的画面一般。
马经理脸色苍白地站在桌子前，陪笑着说道，“不知周当家和曹当家的大驾光临，未曾远迎，还请见谅啊！”
曹金华穿着当下最时兴的西装，头发也梳理得油光锃亮。他冲马经理微微一笑，又把视线放到了周琛的身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周琛倒是神色坦然，分外轻松地说道，“来得唐突，惊扰了别人的好兴致，不知是不是有些不受欢迎了？”
马经理急忙说，“周当家说得这是哪里话？我们在水一方开门做生意，来的都是客人，哪有不受欢迎的道理？”转回身对着一个服务生吩咐道，“快去取一瓶最好的洋酒过来，记在我的账上，全当时我孝敬两位当家的。”
服务生哪敢有半点儿迟疑？转过身飞一样的跑了。
周琛笑着对曹金华道，“曹帮主，您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这上海滩歌舞厅虽然不少，但像在水一方这样会做事的，毕竟还是少数。”
曹金华忙点了点头，“您说的极是，我接掌漕帮没多久，对上海滩的局势还真不了解，少不得要周当家的多提点提点老弟。”
“何必如此见外？”周琛笑得极为亲密，又对马经理道，“既有好酒，怎能没有美女作伴？叫两个姑娘来，陪我和曹帮主喝两杯。”
马经理干笑着答应了两声，“是是是！咱们店里来了批新的舞女，模样出众，不是我夸下海口，就是挑便了上海滩，只怕也找不出几个来。我这就叫两个过来倒酒……”转身刚要叫人，就听周琛忽然道，“舞女就是舞女，就是九天上的仙女下了凡，不也是陪人跳舞的角色？这样的人倒酒，岂不糟蹋了马经理的好酒？”
马经理脸色微微一变，但脸上的笑容却一点儿没减，“那周当家的意思是？”
周琛翘起二郎腿，清瘦的脸上半点儿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淡然地说道，“我听说在水一方有个叫鱼莹的姑娘，很是不一般，今儿有幸，想要认识认识，不知道……方不方便？”
马经理何其聪明，这会儿已经彻底明白了周琛的用意。
这位火龙帮的新当家不知从哪儿听说九爷钟意鱼莹的事情，这是故意来寻九爷的晦气来着。九爷若是连自己心仪的女子都保护不了，以后还怎么在上海滩混？
他眸子一沉，正要想借口拒绝，就听周琛继续道，“看马经理的脸色，难道是不方便吗？”半开玩笑地对着曹金华道，“看来是咱们面子不够大，请不动这位鱼莹姑娘。”
曹金华这会儿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好多说，只笑了两声，没有接口。
他如今在漕帮的地位岌岌可危，与火龙帮交好，也不过是想借一下他们的势力坐稳帮主的位置罢了。但他更不想得罪唐家的兄弟俩，唐家的九个兄弟在黄浦江畔起家，而漕帮走水运，也在黄浦江边，两家不打不相识，也有些交情。父亲生前每每提起唐家，都带着一股发自肺腑的羡慕，“可惜我膝下男丁单薄，若是我也有九个这样的儿子辅佐，还不是如虎添翼？漕帮又何至于走到今天？”
今天来在水一方之前，他除了知道同化饭店的一场枪战，唐家兄弟俩合谋杀死了周大当家的之外，没听过任何关于周琛与唐家的事情。这会儿扯出的这个叫鱼莹的人，又是谁？
曹金华年纪虽然不大，但自幼跟随在父亲身边，耳目濡染，也算颇有心计。在水落石出之前，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他眼下的情况很是棘手，绝对不能给自己惹上任何一丁点儿的麻烦。
马经理听了周琛的话，连忙解释，“可不敢这么说，周当家能来在水一方坐坐，那是我们的荣幸，按理说，您的需求，我们都该尽量满足才是。只不过……”他稍稍一顿，拖长了声音说道，“这位鱼莹姑娘在我们店里，做的是接电话的工作，喝酒跳舞的事情是不做的。人家来店里做事之前就说明了，这会儿也不好随便更改。周当家的，您说是不是？”
周琛笑了笑，“马经理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不是吗？”
马经理见他不再坚持，稍稍松了口气，“那我叫两个姑娘过来给两位当家的倒酒。”招手把锦绣与杏璇叫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嘱咐道，“这两位是咱们上海滩极有身份的人，你们俩要好好伺候，务必让两位当家的尽兴，知道吗？”
锦绣一听说是极有身份的人，忙笑着点了点头，“是，马经理只管放心吧。”
杏璇偷偷瞄了周琛一眼，见他那双深不可测的双眸散发着一抹冰冷至极的寒光，忍不住有些担忧地垂下了头。
锦绣完全没感受到她的异样，只当是突然见到了不起的客人有些紧张。恰巧之前得了马经理吩咐的服务生拿着洋酒跑了回来，她急忙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拧开了瓶盖，娇滴滴地说道，“我为两位老板倒酒。”她刚刚弯下身子，忽然间桌子一动，磕在了她的腿上。锦绣一个站里不稳，人也顺势栽倒，手中的酒瓶就这么落在了周琛的膝盖上，涌出的酒浆瞬时就将周琛的衣服弄湿了。
周琛的脸色一寒，“马经理，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就是在水一方的待客之道吗？”
锦绣未等摔在地上，已给一旁的杏璇扶住。她脸色一白，急忙道歉，“对不起，都是我失手……”
马经理瞪了她一眼，“毛手毛脚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又对周琛恭恭敬敬地说道，“周当家的，对不住对不住……都是管教不严的过失，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说到这里，舞厅门口的方向已经传来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今儿这是怎么了？在水一方有多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马经理这才松了口气，如获大赦地转回头，果然见到五爷在高盛等人的簇拥下，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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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