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庆的红光映照在唐九城略显苍白的脸上，大概是因为养伤的原因，他气色看上去还不错，嘴角的笑容也还算温和，但那双漆黑得几乎要融入夜色的双眸，却显得格外寒冷。
相比于高盛见到他的意外神色，鱼莹就要坦荡多了。
昨夜接到小春子的报信今天却没有任何动作，没有直接跑到在水一方抢人胡闹，原本就不符合唐九城的个性。鱼莹算准了他准有其他的杀手锏，却没想到他倒干脆，一招直捣黄龙，干脆跑到后院来等人了。
高盛张了张嘴，反应了老半天才叫了声九爷，“爷，这个时候，您怎么来这里了？”
唐九城冲他一笑，“怎么着？我现在出个门，也得和你报备一声吗？这后院有的是我想见得人，来会会老友不成吗？”
高盛听他吃了枪药似的，知道他这是心理还生着闷气。他不能去找五爷发泄，倒把火气都撒在了他的身上。高盛无辜地苦笑了一声，“九爷说得哪里话，我哪敢管爷的事情。”
“哪里话？”唐九城扬起春风般和煦的笑脸，只是眼睛里寒光肆意，越发冷冽，“难不成我现在连句话也说不得了？”
高盛额头冒出了冷汗，低着头不敢再搭腔了。
唐九城这才冷冷哼了一声，终是把脸转向了鱼莹，“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忠心了，竟然变了法的和五哥勾结，瞒我瞒到了今天。若不是今儿就要来后院，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呢？”
鱼莹可不是高盛，由着他发火，这会儿听了他的话，不卑不亢地抬起头迎上的双眸，嘴角轻轻一勾，露出个不屑的笑容，“九爷这话可是天大的笑话了，这种事情你亲哥哥都不肯告诉你，你倒怪起外人来了。你若心里不痛快，自顾着去找五爷闹也就是了，何苦连累我们这些底下依命行事的人？”
唐九城为之一噎，原本还想还嘴说几句，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鱼莹说得不无道理，这话也就说不出口了。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阿秀清脆的声音，“什么事儿在外面说了这么久？这天寒地冻的，就不怕生病吗？九城，你赶紧进屋来，你本身就在养伤之中，若是侵了寒气，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真当自己的身子是铁打的？”
唐九城虽然脾气倔强，但对这个阿秀却是分外的尊重，一听她这么说，二话不说地转过身乖乖进了门。他迈出两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住了脚，转回身看了站在回廊外的鱼莹一眼，又对着一旁的高盛不满地嚷道，“你傻了？还不领着人进来？外面的风这么硬，着凉了怎么办？”
高盛一个机灵反应过来，客气地对鱼莹说道，“姑娘，进屋子吧。”鱼莹嗯了一声，自顾着跟上了唐九城的脚步。
雪荷站在不远处看着眼前的一切，抓紧了肩上的包袱，心里打鼓一样的响个不停。
鱼莹进了门，就见到一间装扮的十分精致的房间。红木的家具都是近年最实兴的款式，既透着几分古典的味道，又带着几分新式的欧风。屋子的主人大概很喜爱花草，除了顶到房棚的花架子外，桌角旮旯都摆着十分精致的花盆。近床位置的角桌上，一盆水仙已经开了花，清恬的香气溢满了整个房间。一个清秀的背影正在水仙花前拿着手帕小心地擦拭着花叶，听到脚步声，有些颠怪地转过了身，看着唐九城道，“又不是小孩子了，做事怎么还是不过脑子？如今身上还带着伤就这么站出去吹冷风，真得了病你五哥还不来找我的晦气？你若再这样，下次出了事儿，可别指着我的人参救命了。”她的背影纤细，一身深紫色的夹袄上绣满了精致的海棠花，声音也颇为婉转动听，看她与唐九城说话的口气，应该就是后院的主管阿秀了。
来后院之前，阿曼就已经仔细交代过她，要她格外小心阿秀。在后院这块土地上，阿秀的地位就相当于在水一方的五爷，是个绝对不能轻视的主儿。
唐九城笑嘻嘻地说道，“你不说我倒忘记了，还没谢谢你的人参。不过这样的好东西，以后可别随随便便送人了，我这条贱命，哪值一条上等人参的钱？什么时候阎王老爷想起了我，叫也叫过去了。”
阿秀瞪了他一眼，“真是越大越不成个样子，满嘴的胡话。你是在刀尖上舔血的，这种咒自己的话也是随便说的？真是不要命了……”她叹了口气，撇着嘴说道，“难怪你五哥总被你气得脖子粗脸红的，若是换了我，只怕不知要气死几回了。你哥哥年纪大了，你也可怜可怜他，以后别惹他生气了。”
这话说得颇有深意，既有要唐九城成熟懂事的意思，也有要他理解五爷安排，别跟着添乱的一层意思。看样子唐九城应该早就到了后院，两个人在屋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唐九城自然把来意说明白了。阿秀这么说，是不想让他真闹起来，到时候不止后院不好看，五爷的脸上也没光彩。
唐九城轻轻哼了一声，不满地说道，“这话你该和他说去，他才真是年纪越大越没个体统，活活一个老糊涂。”
阿秀笑了笑，在桌子前的凳子上坐稳了，雪白的双手持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推到唐九城的身边，“你坐下来喝口茶，去去身上的寒气。”她和五爷的关系虽然不好，但对唐九城却格外看中，就是自己的亲弟弟也未必比得上他的一半。阿秀慈爱地望着唐九城，像是长姐一般柔声道，“九城，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了？上海滩的土地广帮派多，你若把心思全放在这些男人的事情上，再给你一辈子你也未必忙的完。何况人本身就是不知足的，有了这个惦记那个，钱再多也不够花，权利再大也不够用。老人们常说知足常乐，我看也该停下来了。”她给自己也倒了杯茶，轻声道，“你五哥整日算计那些没用的，倒把你这件大事给忘记了。回头有机会我提醒他，要他为你安排。”
“千万别！”唐九城急忙挨着她坐下求饶，“可别跟他提起这件事儿，否则我也没安生日子过了。”他说到这里，似有似无地瞥了鱼莹一眼，淡淡道，“何况……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没有人？”
阿秀看着他心知肚明地笑了笑。
她是看着唐九城长大的，他的脾气自己怎么会不知道？他不顾身上的伤口就这么跑到后院来截人，又字字句句透着关心呵护，阿秀就知道眼前这个姑娘是他的心上人了。可是她也明白，以唐老五那爱弟如命的性子，这姑娘的出身他是万万看不上的。何止是他，连阿秀自己也觉得不般配。九城起码也该找个名门淑女才行……
她想到这里，也能明白唐老五为什么要不惜惹怒唐九城，也要把这个姑娘送到后院来了。
用名声压垮一个人，进而让她自己清楚自己悬殊的地位，即便唐九城有心，她自己也会不愿意的。
唐老五这一招，还真是够狠，但也有用。
阿秀笑了笑，自顾着喝茶，没有多说。倒是唐九城忍不住，小声提醒道，“你别总说我的事儿，高盛把人领过来，你也问几句啊！”
阿秀缓缓放下茶杯，秋水般的双眸扫了过来，看着高盛道，“怎么来得这么晚？既然要送何不早送？我这后院急等着人用，你这个时辰送过来，是为了吃完饭就寝的嘛？”
高盛知道她是个不好应付的，急忙说道，“原是想中午就送来的，只是在水一方那边临时出了点儿事儿，所以就来的晚了些，秀姐您千万别见怪。”
阿秀勾了勾唇角，继续道，“提前把规矩都说了？”
高盛忙答，“这两个姑娘都是机灵的，五爷也反复交代过了。”
“他既说过了，我就不多说了。但既到了后院，就成了后院的人，与后院的兴衰共存，我也不得不惹个嫌，再多两句嘴。”阿秀看了看鱼莹，又望了望雪荷，“我不管你们之前是做什么的，是谁的人，既到了后院，就放下从前的那些心思，好好做分内的事情就行了。我对下面人的要求是少说多做，自古祸从口出，少说话对你们也有好处。后院做的什么生意，你们心里也有数，有些东西不该看的，就躲远了别看，遇着什么事儿，来回我就是了。”
鱼莹点点头，雪荷答应道，“是。”
阿秀忽然起身叫道，“薛妈。”不一会儿一个老妈子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姑娘，您叫我？”
阿秀嗯了一声，“这两个是从前院来的，你送到李妈那里交交规矩吧。”又冲鱼莹与雪荷挥了挥手，“你们跟着薛妈走吧。”
鱼莹刚要应是，唐九城已经从位置上一跃而起，“怎么说着说着就送人走了？那我之前和你说的话都白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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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