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息的辨察之后,竟似感应到了隐藏在暗影之中的致命危机,目中精光一瞬大耀,它便再度逡巡徘徊了起来,显出了十足的夷由与谨慎。
而且紧接着,它居然还又开始尖锐地鸣啸了起来!
借助山高之势,使鸣声顺风而飘,一时之间,其音清越之态,竟是大增。而观那戛玉敲金的音色,明显是在向远处的某种存在,传递着什么讯息。
云山早已双目大睁,陡而见此,登时就眸光一闪,复又微微一黯。
这贪宝精鼠似在呼叫同类,又或者是它的那只配偶?
因为幼鼠尚在洞穴之中,所以不敢以身犯险?
因为十里香云花的花香,出现得太过突兀与诡异,所以让它隐隐不安?
若是如此,自己岂非要一直待在这虎口蛇吻之中?
公母二鼠若不能合流共战,那么——
面色微异,思绪急转不停,然而,正当他暗感焦虑之际,匿于其后的李部,却是遽然动了!
右手往怀中一探,其上便蓦地出现了一只绘有野兽头颅的袋子,而后左手掐诀,他旋即就往外拂了一拂。
一阵光霞倏而铺开,地面之上,立时就出现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粉红色肉团,眼皮未开,脑袋耷拉,倍显虚弱,但是却依稀能够辨得,此物正是鼠类的幼崽。
见得其现,他的右脚,便如湖风摆柳一般,柔柔地踢了出去。
其用力之巧妙,竟一无伤,二无损,就已使得这只幼鼠飞旋到了空中,且发出了一连串断断续续的惨叫哀鸣,声近那贪宝精鼠,却又脆细了许多。
眨眼之间,此鼠便被踢到了云山的身旁。
云山因处被动,自然要慢上一步,故而直至听到那声令人心生哀怜的幼鸣,他才猛地扭头看了过去。
两只眼瞳骨碌碌地一转,一只侧视左后,一只侧视右前。
旋踵之间,思清一切,他的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了起来。但他却也并未伸手去接,而是蹭的一下,就站起了身子,闪避到了一旁。
好在他闪避的同时,却也不忘一腿轻起巧承,使出了一股子柔力,托着那只幼鼠,软飘飘地落到了地上,避免了伤损,甚至是更惨烈的哀鸣。
山顶上的那只贪宝精鼠,突然听到这阵声音,那苍青的眼睛里,便猛地迸现出了无限的惶恐与暴虐。
于是乎,四足一幻,残影横生之际,它便火急火燎地窜了过来,再也顾不得此间的隐伏之危了。
且奔跑不过几步而已,此兽的身上,便腾地冒出了一股乳白色的光芒。随后刹那,其四足之上,更是立马就各自出现了一个微型的风龙卷,绕其转动不休了起来。
光笼风随之下,其奔行速度,赫然是比之先前,要提升了四五倍不止。
仅仅十息,应着一阵虚无缥缈的扰动灵痕,它便已疾掠至此,陡然停在了幼鼠身边,不断地****起了幼鼠。
那拳头大的鼠目之中,一时满是怜爱。
“吱吱吱吱”的声音不绝于耳,一大一小,一强一弱,此起彼伏之况,犹如山林间摇摆晃荡的风竹之海,轻徐而柔,似可令人心安魂静。
然而——
虽有温情回荡此间,但云山的面色,却是冷得骇人。
事实已然摆在了眼前,这一切,自然不会再有错了!
这只巴掌大的肉团,正是这只贪宝精鼠的子嗣!
李部已有了绝佳的诱鼠之饵,但却还诓他入阵,其用心寓意,已然呼之欲出!
接下来——
蔓至此间,云山的思绪,却就再不能延续下去了,因为忌思惊念而略有涣散的目光,顷刻间就凝了起来。
只因其目视之处,忽有一道凶狠暴戾的目光,蛮横无理地瞪视而来。
四目相对,一方是暴虐与仇恨,一方却是无奈与慎重。
这贪宝精鼠的鼻子,未免也太灵了一些。
这隐身之法,布了简直等于没步。
还有那种超尘逐电的速度,一旦全力开启,他恐绝不是对手,除非——
目色一厉,气机一锐,云山顿时就阴狠狠地,盯视起了那只幼鼠,而同一时刻,他则是悄悄地摩挲起了脚板,缓缓地向后退了去。
贪宝精鼠感应极敏,此时此刻,自然也是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威慑。
投鼠忌器之下,生怕自己离开半步,便会让幼崽又被夺走,故而,它竟也是不敢发动攻击,也是慢慢地后退了出去,而且带着幼鼠的同时,它还不忘用爪子扒拉着,那朵歪倒在地的十里香云花。
一时之间,青叶风罡阵中,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居然是有了安伏消隐的趋势!
可是——
李部隐身在外,看着眼前这一幕,却是直皱眉头。
又是疑惑不解,又是迟疑无奈,直到云山突然出声,才打破了此间的宁静。
“师兄,快放我出去!”
却是云山,已然退至了青叶风罡阵的边缘地带,且已徐徐地半蹲了下来,两腿皆屈,一上一下,做出了助跑的姿势,此时正不断地拍击着身后的大树。
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那拍击之处,没有应有的击树闷响。
因为——
那株幻化而成的大树,赫然是在一次又一次地变成半透明之色,一次又一次地露出地面核心处的阵旗,甚至于在其之外咫尺处,更有一阵又一阵的青蓝色光纹,在空气之中,连连显化,现形成圈。因其扩散之貌,如同湖面受石之激,泛起来的,全是正在前仆后继地,荡漾而开的层层涟漪,故而隐约可以见得,那道略呈弧形的碧色光幕。
对面的贪宝精鼠,看到云山的举动,与他身后的动静,那青黑的眼睛,居然是愣了一瞬。
它好似理解了什么,又像是突然嗅到了什么,以致那眸中的暴虐与仇恨,竟然是暂时地消了去,替而代之,则是一抹渐起渐浓的茫然与迷惑。
而另一旁。
望见那些起伏不断的灵痕圆纹,觑得云山慌乱不智的举动,李部的眉头,登时就蹙得更扭曲了些。
“师弟!”
“你这是在干什么?!”
“怎地平白暴露了法阵的存在与阵旗的方位?!”
陡而闻言,听出了其中的训斥之意,云山的拍击动作,立马就滞了一滞。而后,脑袋一转,他便就极尽委屈地,望向了右侧的浓雾,懊恼之中,甚至还夹杂着几分惭愧与羞煞。
“师兄,对不起,我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有阵旗的地方要安全许多。”
“这只贪宝精鼠给我的压迫太过浓烈了,我已经不敢再待在它面前了,你快放我出去!”
本来还有几分不确定,如今听得这么两句话,李部却是即刻就已醒悟了过来。
唇角一挑,其面色,骤然就变得极为怪异了起来,半是讥嘲,半是戏谑,明显已不相信云山的所言所叙了。
一声哂笑,他这才轻声轻语地问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烦恼一件事,师弟能否为我解惑?”
倏尔之间,察觉其变,云山自也顿时就转过了脑袋,凝忌慎惧地,注视起了不远处的贪宝精鼠,掩去了眼中的微小变化。
“师兄烦恼的事,我又怎么会知——”
“哈哈。”
复又一声轻笑,李部竟对云山的回话,完全是视若无睹,未等其说完,就自顾自地接起了自己的前言。
“疯老头藏进你体内的那颗珠子,到底是什么?”
语落之后,望得云山侧面之上,应声显露而出的疑惑,他的眸光,当即就又凝了一凝。那一分忌惮,转眼就又浓了一些。
“师弟倒是心智若妖,伪得巧妙,装得精细。”
“不过——”
“却也不用再装疯卖傻了,若无那颗珠子之助,我实在是不信,师弟凭借区区五等的双属灵根,便能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将法力修行到不弱于练气中期的地步。”
“便是宗门之中,天资最为出众的钱录,身负八等金灵根,从开始修行,到拥有练气中期的法力修为,也耗时长达一年之久!”
言辞渐锐,入木三分,铮铮而出的刹那,他便又左手一翻,取出了那件白玉法盘。
薄唇微张微闭,口中忽而唱诵,右手掐诀连点,随其法力连涌,顷刻间,便有几个符文光芒,从他的指间凝了出来,没入到了白玉法盘之中。
应此之变,其上的六树阴纹乍地一闪,这青叶风罡阵的光幕,便就突兀显化了出来。
其后瞬间,光罩之内,更还有汹涌溃濩的灵力,极显暴烈地动了起来,兔起鹘落的一须臾,就已成了一场暴躁的狂风,恍如骏波虎浪一般,席卷不止,肆虐不息。
那六面阵旗所化的大树,受此狂风,赫也是开始枝叶疯舞了起来。十分之一息都不到,就有密密麻麻的绿叶,脱离了原先依附的树枝,随着这阵狂风,到处乱飞了起来。
每一片树叶的边缘,均存在着一圈青金色的光纹,其中赫然是散发着极其凛冽锋锐的庚金之气,就像是群蜂乱舞,毒刺在尾,却蕴而不发,引而不射,其震慑与威胁之意,弹指之间,就已攀升到了极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