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一亮,一名士兵就匆匆敲响了玄异所在的西阁的门,轻声道:“玄异大人在里面吗?”
玄异坐在棋盘前手中握着几枚石子,身上的伤早已经痊愈了,此刻正靠在椅背上想着什么?懒懒的回了一句:“何事!”
士兵轻声回话:“有客人來,昨日來的那名兴亡史官要见大人,他已经在楼下了!”
玄异:“我和他无话可说,让他走!”
士兵面露难色,看了一眼下方站着的钮因·夸特,又道:“大人,兴亡史官身份不同寻常,陛下昨夜下了命令,不能惹了他不高兴,会给我们乱写上一些东西的!”
玄异冷笑:“写史不费脑子的还会想给你多添几笔,圣兰森陛下实在是多想,让他走!”
士兵一脸尴尬,也不敢说什么?只好在外面站着。
玄异:“我的话你沒听到吗?”
士兵一听不妙了,急忙点头道:“听到,我马上去请他离开!”
夸特看士兵一步步从楼上走下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问道:“不见吗?”
士兵陪笑道:“史官大人还是回去休息吧!玄异大人一直都是这个脾气,一直关着自己不见人的,您还是先回去吧!”
夸特也不纠缠:“看來今天玄异大人不是很方便,我改日再來!”
士兵一阵点头:“是是,您说得是,今天的事不要放在心上啊!”
夸特看了一眼阁楼转身就走,也沒有要留的意思。
士兵看夸特走了之后心里的大石才放下,看了一眼西阁之后摇头走开了。
玄异站在窗前看着夸特离去的背影道:“钮因·夸特,又是一个娜努子弟,你与那个人见面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迷迷糊糊醒了又睡了一会,泽斯终于被一串敲门声弄醒了过來,他起身问道:“是谁!”
夸特站在门外道:“钮因·夸特,泽斯大人还在休息!”
泽斯收了收毯子道:“等我一下!”然后又去开门将对方让进了屋里。
夸特也不客气,直接走进去就找了个椅子坐了下來。
泽斯将水壶拿到壁炉那边温着:“这一股是泉水,寒气比较大,先烧开吧!”
夸特:“泉水最刮人肚里油脂,难怪了泽斯大人长得这么瘦!”
泽斯:“也不是这个原因!”
夸特直接道:“那就是长时期的忧思苦虑了!”
泽斯:“我一直住在这里,有事就做事,沒事就休息看书睡觉,实在沒什么忧可以思苦可以虑!”
夸特听后笑道:“之前就听闻泽斯大人很会说话,如今一见还真是左右逢源,什么都难不倒你啊!昨天也该谢你,我真是想不到圣兰森·加纳斯陛下还是很听你的话的,看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自己地位不保!”
泽斯还弄不明白夸特这个人,只是觉得他的思维确实独特,能够将一个人看得很是清楚,看來还是要小心一点为好。
沒想夸特的眼实在是毒,笑道:“泽斯大人还真是小心过头了,是想着观察一阵再说吗?”
泽斯笑道:“那我只能说夸特大人实在是敏感过剩,我这人一向都是这样,似乎沒有突然间刻意去做什么的道理!”
夸特:“我知道最近几百年你才受到重用,帮助加纳斯政权走上了森林的顶峰,成为了辅佐一代霸者的谋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威风八面的身份又何必过得这么清苦!”
泽斯:“人各有志,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就按照自己想的去做,这是我的选择,也沒有妨碍到谁,这样就行了!”
夸特似乎对这些都不意外,继续道:“你既有造就一代王朝的能力,要是让你毁了这个王朝岂不是也很容易,你有沒有怀疑过自己究竟有多大的能力!”
泽斯一脸淡然:“夸特大人执意那么认为的话,让我怎么辩驳,相信大人写过不少的史料,要论阅历我怎么跟你比,至于是造就还是颠覆,我一直生活在这里就是对你这一问題的最佳答案!”
夸特:“我想泽斯阁下比任何人都清楚二次采血的深层意义,然而事已至此已经沒有回环的余地,加纳斯王还不知道二次采血究竟会引发什么?而我们比他要更清楚!”
泽斯:“所以你震惊了,提前來到了这里!”
夸特点头:“沒错,这一切比我预想的來的更快,也许后果也将更加严重,木族人数众多,现在还是浑浑噩噩的,但是这样的人一旦清醒过來也是最最可怕的,沉睡中的猛禽碰不得!”
泽斯稍微倒了点热水洗了脸,给夸特倒了一杯开水,然后煮上了一锅麦粥,边搅边道:“夸特大人真是嗅觉灵敏,也难怪能当上兴亡史官,在进入这座森林之前你所体会到的兴亡是否比你之后记录的更加的震撼人心!”
夸特面无表情:“也许有些事并不是外人所想的那样,也不是外人所记载的那样,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也只有我们自己最清楚!”
泽斯:“看來夸特大人听了我那句话心里有些乱了,当局者迷,自己不一定是那个最清醒明白的人,所有人看到的都只是整个事件中的一个小小的片段,大人你所看到的也不例外,你说你做这个兴亡史官所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其实我宁愿相信你是公正的,却不愿意相信你是全面的,毕竟你是人而不是神,不是吗?”
夸特一直沒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由心而发的微笑:“兴亡史官承受着多少的尊敬就同样要承受着多少的骂名,因为我们从來都将一段历史写不全面,有些时候已经力不从心,却还以自己的兴趣与意志在苦苦坚持,今天听大人说出这句话我的心里多少有了一点安慰!”
泽斯到此时才明白夸特到这里來实在沒有刁难自己的意思,莫非这么多年他做兴亡史官心里攒了一包的苦,知道自己能言就跑來诉苦了,想到这里笑道:“人哪能做到别人眼中期待的那般绝对优秀,只要觉得自己尽了全力就稍微安一点心吧!如果实在觉得苦恼还不如换一种活法,沒必要因为自己喜欢就将自己捆得死死的!”
夸特一听点头道:“我好像明白了!”
泽斯一看,忽略掉夸特的真实年龄不说,一眼看上去也不过觉得他是一个孩子,不知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走上这条吃力不讨好的路呢?
夸特伸手一指道:“我能吃麦粥吗?”
泽斯用勺子在锅里搅了几下道:“可以,本來也是煮了你的那一份的,大人看得起就吃吧!”
夸特:“泽斯大人一个人住在这里不会觉得冷清孤独吗?”
泽斯:“一个人久了也就习惯了!”
夸特:“为什么呢?”
泽斯:“因为我沒有特别的想要得到什么?正因为这样所以不会对什么东西觉得失落!”
夸特:“原來如此!”
泽斯一皱眉头,不由得觉得有点悲哀,夸特可以记载任何人任何政权的历史,对那些他能做到一清二楚,然而在看待他自己时他的迷茫又是那样的明显,哪里有大事就会到哪里去,完全沒有属于自己的目的地,当上史官之后完全沒有为自己活过一天,说到底史官这一身份在他心里也不会是至高无上的,只是他自己还沒有明白他自己的心意罢了。
吃完一大碗麦粥之后,夸特舔着嘴道:“很好吃!”
泽斯发出一丝淡淡苦笑,真是被禁锢了的人啊!是身份禁锢了自己还是自己禁锢了自己。
夸特站起來拿起书道:“我得走了,出去四处看看!”说罢就往门口走去。
泽斯看似无意的说了一句:“你有沒有想过去过另一种生活!”
夸特似乎沒有听得明白,一愣道:“什么?”
泽斯摇头:“吃麦粥!”
“走了!”夸特说着走了出去下了楼,消失在了木屋之外的树林里。
泽斯无奈的摇了摇头,有时候还是不能去想太多,也许在外人眼里地位高高在上的人,却也是一个可怜可悲的人,夸特如是,泽斯亦如是,只不过经历的事不一样而已,可悲可怜却是一样的。
走进一个黑暗的林子里,夸特又恢复了那种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看了不敢接近,一旦别人总说自己身份高高在上,而自己也就无法放低姿态做人了吧!在外人眼中什么样的身份就应该有什么样的姿态,而來到这里之后,见了泽斯却使自己迷茫了,原來高高在上的人也可以那么谦卑,然而在看了这些之后却沒想着给自己找一个出路,心里的愤懑一直得不到疏解,时间久了也就变得冷若冰霜,心里仅存的那一丁点温热早已经力不从心了,也许总有一天会被冷漠吞噬,变成一个沒有感情的记录历史的工具也未可知,而他也早已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内心的那份脆弱,渐渐地疏远了人群,变成了一个孤僻的人,内心的孤独一旦晕开就完全无法收拾清楚了。
在一个黑暗的路口,他抬头看着上方笑道:“时隔多年,我们又见面了,泷殿下!”
树枝上方,圣黑翼首领稳稳的站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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