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者无不动容,皇上亦嘉其忠心,急命人送他回府好生养病,晚上又遣吴柳齐送去两支雪丽的千年人参。
就在众人都慨叹清宁王坐失此良机诸多追随者亦痛悔自己跟错了人的第二天,太子疯病发作,紧接着就出了这厌胜之事。太子复位朝夕可待,于是众人又不禁佩服清宁王高瞻远瞩有急流勇退独善其身之能,于是从者更众。
于是纷纷以探病名义登门拜访,而清宁王依旧以重病缠身闭门谢客。
宫廷内外好比大海深深,只不过是一条鱼兴起之际打了个水花,落下的水珠又溅起了水花,结果水花碰水花,最后激发惊天大浪。现在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最让人叹惋的是那个叫苏锦翎的小宫女,真可谓站得高跌得狠,原本是三宫红人,最近又因救驾有功只待封赏,怎诚想……风水轮流转也着实太快了点,不少人都晕了。
听说初时襄王自听雪轩搜出那霹雳木人偶时,那小宫女打死不肯承认,还和襄王顶撞起来,说他冤枉好人,当时闹得昭阳殿好不热闹。
冤枉这事,谁说的清呢?反正罪名一旦落实到人头上,每个人都喊冤枉,然而人证物证俱在,不管再怎么喊冤都被乖乖的拖下去,性子烈的就当场碰死。这个苏锦翎倒很不寻常,非但不肯认罪,连跪亦不肯,还义正言辞的说襄王就是想把煜王的罪名坐实,是自己查不出真凶拿人顶罪,枉杀无辜,愧为人类。
襄王气得差点拿剑当场杀了她,大骂:“云裔妖女,祸乱宫廷,诅咒太子,罪无可赦!”
如此,大家还真有点信了。因为云裔一族的女子的确身怀异术,若说诅咒,再看太子的癫狂,似乎也只有云裔的妖术才做得到,何况还有那小木人为证呢?况且关于她的一些什么入梦、神女之类的事件似乎也应了那古老的传说。
这事涉及到厌胜之术,即便有救驾之功皇上也不好免其罪。皇上不开口,襄王就大表兄弟情谊,就好像他和太子毫不对盘时有龃龉的二十几年全部是切磋感情。
苏锦翎出事的消息瞬息之间传至长信宫,宇文玄铮瞬息之间出现在昭阳殿,与襄王大打出手,皇上竟不表示丝毫震怒,着实让人奇怪,后来连小皇子宇文玄徵也不顾玉贵人的阻拦跑来哭闹了,然而更让人惊异的是太子拖着病体跪在玉阶下前来为小宫女求情。
太子是何人?且不论他现在是否被废。在早先,说他视人命如草芥也不为过,紫祥宫时时有宫人抬出,可多是发生在苏锦翎尚未入宫选秀之时。然而对于这些大家均选择失忆,虽然太子此举实在有点令人怀疑他是在为复位而造势,可是大家都是识风向的人,遂一味歌赞太子宽宥仁慈忠厚贤良。唯苏锦翎不仅不感恩戴德,还痛斥太子假仁假义表里不一装腔作势,不由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也遭了诅咒,怎么发起比太子还要严重的疯,是不是不想活了?
而最最最神奇的是那小宫女初时闹得那样凶,大有玉石俱焚之意,可是第二日却乖乖认了罪。
既是认了罪,皇上也保不了她,直接从昭阳殿发到天牢,听候处置。
最近这风转得真快啊,大家都觉得有点晕。他们好容易站稳脚跟,虽然很急切的想知道下一刻的风向,心底亦纷纷猜测,不过既然转到这个程度……关键是保住了太子,又寻了罪人,应是该停了吧。
他们开始审视自己,窥视他人,有没有站错队。
在这个宫廷里,没有什么比站错队更可怕了,就像那个小宫女,多好的前途啊,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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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望着固定在对面墙壁上的昏暗灯火将铁栅栏的影子铺在地上,映在她的裙摆上。
灯火时不时的摇摆一下,那道道暗影就在她的裙摆上左右移动。
这就是天牢,关的都是危害国家安全的重犯。
她诅咒了太子,是重犯。
唇角微翘,却不是笑。
一声叹息几不可闻的游出唇边。
一切和襄王说的不一样呢。
前日夜间,襄王忽然悄至昭阳殿,寻到关在澜月阁的她。
“如果想见到宇文玄苍,就乖乖听我的!”
未等她惊恐,却见宇文玄缇笑了:“忠肝义胆,我果然没看错!”
她有点迷糊,而后宇文玄缇低语几句,她恍然大悟,下一刻却又充满怀疑,然而,无论如何,这的确不失为见到宇文玄苍的好法子。
襄王……他一向与太子不和,此番宇文玄苍虽因刺客一事入狱,可却是先得罪了太子,襄王亦很感激,所以才要助他一臂之力,因为现在不管什么人,包括贤妃,都无法入天牢见他一面。
他怎么样了?已经快十天了……
不能不说,此番是进天牢见他的唯一机会。
宇文玄缇也只当她是一心为主:“如此,你就要受点委屈了。”
她不是琼瑶小说里的苦情女主,然而此刻却真的顾不得许多只想去看他。
“你放心,你护驾有功,皇上不会为难你的,我也嘱咐了那里的人,会对你多加照拂。不过我的好心却得了你今日的一顿好骂……”
她不会说好话大加感激,亦不会捶胸顿足的深表悔恨,只端端的给襄王行了一礼。
抬眸之际,见襄王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有淡淡的光正从窗格子里透出,襄王的侧脸便沐在光中,状若雕刻。
她不觉望向窗外。
快十五了,月亮可真亮啊。
玄苍,你尝说过每年的中秋都会陪我过,今年……绝不会让你失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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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玄缇果真是事先进行了关照,那两个引她进门的狱卒很是客气,而一同入牢的另一个人也不知犯了什么错,戴着枷和脚镣,被一群人呼呼喝喝的押进来。那人极力反抗,高呼冤枉,结果被几个身高力大的狱卒一顿暴打,很快就没了声息。
她的心揪得紧紧的,不知宇文玄苍是不是也……
天牢的通道极窄,两边皆是鸽笼一样密麻麻的牢房,每个里面都有人,都缩在光看不见的角落里,冷眼窥视着栏杆外的人,仿佛是野外隐藏在暗处的狼。
她一一看过去,可是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而且,如果他看见了她,定是会……
直走到这条通道的尽头……她数了,共二十间牢笼,却没有一个是他。
天牢的通道横竖尚有七条,她很想去别处看看,然而她是被收押,不是来观光旅游。
狱卒的确待她宽厚,连脚镣什么的都没有上,估计清楚她这一个弱女子也翻不起什么大浪,让她进门的时候还做了个请的姿态。如此毕恭毕敬,若不是眼前所见的是一片铺着稻草的漆黑,她真要以为自己是来度假的。
就在她迈入牢房的一瞬间,她忽然听到一声金属的嗡鸣。
天牢高深空旷,岔道极多,无法辨清这声嗡鸣来自何处,好似撞着冷壁四处回荡,而后一切重归静寂。
襄王果真没有骗她,这是全天牢最干净干爽的牢房了,如此,就不会遇到老鼠或虫子,可是……玄苍,你在哪呢?
她是八月初十进来的,天牢四面不通风,只有微弱的火光照亮,她通过狱卒送饭的频率和次数猜测,可能已经过了两天。
两天……
她叹了口气,若是见不到他,她在这里有什么用呢,他……是不是已经不在这了?襄王……会骗她吗?
她试着询问狱卒,狱卒却说狱中规定不让他们为犯人之间通风送信,否则就是死罪。
她还能说什么呢?她之所以答应承认对太子实行了妖术,也是因为襄王曾经细心对她讲解了一个救出宇文玄苍的周密计划,可是她连人都没见到,要怎么里应外合?她可真笨啊,亏她之前还担心若是越狱会不会罪上加罪,会不会给襄王也带来麻烦。而现在方发现缺失了最为关键的一环……他是不是不知道她已经来了这里?
耳边时时充斥着犯人的呻吟和夜梦的惊恐,她只能于无数个声音里努力择取他的。
没有。
说不上是担心还是放心,就这么熬着,等着。期间会突然冒出一种恐惧,他是不是已经……然后立即打消这个念头,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
然后会想,若真的是妖女倒好了,此刻是不是可以灵魂出窍去寻他?
虽说是优待,然而天牢里怪异的气味,尤其是受了刑又不能医治结果腐肉溃烂的味道时时令人作呕。每日两餐的饭菜的确不错,她却已经吃不下了,还时不时的头晕。
如今,她只能如初来时看到的那些犯人一样躲在角落里,冷漠的看着火光摇动。
隔壁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并着几欲窒息的喘息,就在她以为这次那人终要不行之际却又缓过来,过了一会,竟轻声唱起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