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唐方礼来说,父亲这个字眼比一般人的意义都要重。
他三岁时候母亲就过世了,父亲再娶过,但是因为继母对他的虐待父亲毅然决然选择了离婚。
从此,两个男人相依为命。
他的老爹没有文化,却深谙知识改变命运这个道理,省吃俭用的供他念了整个大学,他拿到S大学政法系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老爹高兴的合不拢嘴的样子,永远是他心里抹不去的一道风景。
刚大学毕业那几年,他并没有什么太过远大的目标,觉得找一份好工作,接老爹进城,然后找个贤惠孝顺的媳‘妇’这一辈子安安静静的就这么过。
是蔚雪芬给了他野心,一颗蓬勃雄壮的野心。
而这可野心,让他忘记了初心,忘记了那个平平凡凡的梦,忘记了家乡等候着他逐渐老去的爹。
看到他老爹的那刻,他这颗官场上‘摸’爬打滚早就磨练的‘精’钢石一样坚硬的心,颤抖了。
而对于唐爷爷来说,这样的场面,他也等了太久了。
这么多年,他辛辛苦苦的攒着钱,总想着有一天能够进城看看自己的孙子孙‘女’和儿子,父子没有隔夜仇,他早已经不恨唐方礼了,他一直在等待,等待着儿子接他进城。
他原本以为等不到了,他知道,儿媳‘妇’恨他,他也为自己当年的行为忏悔过,亲家的病,他确实要担负责任,所以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打扰过他们的生活,只是生活在等待之中。
有生之年,他总算是等到了,接机口,一道栅栏,三代人。
他的儿子和孙子孙‘女’就站在外面,他的感情是含蓄的,没有像唐方礼那样红了眼眶,只是憨厚的笑着。
“你们怎么都来了,我知道地址,我自己做车去就行了嘛,你看看,还耽误你们上学上班。”
“爹,你先出来,从那边那个出口出来,我来接你回家。”
“呵呵呵呵,回家好啊,回家好。”
本事憨厚寻常的一句话,唐方礼却鼻子一酸,这许多年,他何曾为任何事情红过眼,而此刻,因为亏欠和懊悔,他只恨不得给他老爹跪下来磕三个头。
他的这种情感,唐欢欢和唐晓尚半分也体会不到,她们并没有已经这个乡下老头的到来而有半分情绪起伏,只有无忧懂得这种感情,因为对爷爷,她的情感绝对不会比唐方礼浅薄。
“爷爷。”
她跑到出口的地方,就算是几步之遥,她也等的焦急。
唐兴华看到无忧,脸上笑容异常慈爱温柔:“不用上学吗?”
“下课了已经,爷爷我来,你怎么背这么多东西。”
无忧要去接唐兴华背上的大蛇皮袋,一双宽厚的大掌却早她一步接过了蛇皮袋。
熟稔的往后一扛,西装革履的唐方礼搭配这一个半新不旧的蛇皮袋,看上去很是不般配,唐兴华忙过去拉:“爹来,爹来,回头把你西服‘弄’脏了。”
“爹,我来,衣服脏了可以洗。”
“呵呵,呵呵,家里有洗衣机是吧。”
“恩。”
“那就好,那就好,不然,还是我来。”
“爹,我来吧。”
“哦,那行,行。”
十六年的时光,足以把曾经最为亲昵相依为命的两个人,隔离成这般陌生,每一句话都是客套,每一句话都有些无措和小心翼翼。
这个城里儿子早已经不是唐兴华记忆中的细伢子,十六年不见,他也老了,不过比起那个泥巴田里打滚的细伢子,更‘精’神,更有气派,他的儿子出息啊。
唐兴华心里很是欣慰,有生之年能进一次城,看看孩子们,他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唐方礼背着东西在前面走,唐欢欢和唐晓尚过来生分的喊了一句爷爷,唐兴华‘激’动的看着孩子,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和孩子招呼,唐晓尚他是压根就没见过,照片还是无忧进城后寄给他他才看到孩子长这么大了,唐欢欢小时候看到过,三四岁大的时候跟着她爹妈到乡下来过过一个年,转眼都成了大姑娘。
他不知道孩子们喜不喜欢他,他粗糙的老手也不敢轻易去碰孩子细腻的皮肤,真是陶瓷娃娃一样‘精’致的一双姐弟啊,他看的心里欢喜,直笑,憨实的笑。
“照片我见过,比照片里还好看,欢欢你都长这么大了,真好,真好。”
简朴的语言,也算是表达‘激’动的一种方式
“爷爷,走。”
相对于唐欢欢和唐晓尚的生分,无忧和爷爷的感情,却是最亲近不过了,她握住了唐兴华的手,跟上了唐方礼的脚步。
唐晓尚和唐欢欢走在后面,脸上的表情很淡漠。
对于这个爷爷的到来,唐欢欢和唐晓尚是不欢迎的。
他身上的味道,土到掉渣,一双手又老又丑,看上去好像很脏的样子。
而且从他们懂事起,他们的妈妈总会和她们灌输“爷爷害死姥爷”的思想,这让她们心里根深蒂固有个想法,觉得这个老头肯定是个特别厉害很尖锐的角‘色’。因为他们姥爷是个宽厚又爱笑的老人,能把这样的老人给气死的老头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因为对姥爷的喜爱,所以对爷爷持有偏见,而且她们的妈妈也‘私’下里叮嘱过她们别和这个乡巴佬爷爷走的太近,所以她们对于唐兴华,持着一种本能的偏见,这种偏见不敢在唐方礼面前表现出来,可是从他们对待亲爷爷冷漠的态度来看,也就可见一斑了。
无忧是个细腻的孩子,她感觉得到唐欢欢和唐晓尚对爷爷的不热情,甚至不友善,她其实很香和爷爷一起住在外面,可是,唐家会肯吗?关键是,蓝陵煜绝对不会肯。
在这样的时候,无忧开始和蓝陵煜一样迫切的希望三年时光能赶紧过去,等她到了20岁,就可以结婚了,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接爷爷过来一起住了。
一路上,她几乎都是拉着爷爷的手,这双宽厚的大掌,牵着她蹒跚学步,牵着她走过童年,是她记忆之中,永恒的温暖。
*
“晨晨,你怎么来了?”
对于叶晨晨的到来,蔚雪芬既惊又喜。
她是喜欢叶晨晨的,这种喜欢不亚于对唐欢欢的喜欢,这几年她也尽量的对叶晨晨好,衣服鞋子钞票没少给,可这孩子天生的和她们不亲,两家住的不远,可她从来没主动来过家里玩。
这一次,真是破天荒了,蔚雪芬很是欢喜。
叶晨晨回答她的话,却让她瞬间冷了心肝。
“我是来等我爷爷的。”
我爷爷,叶晨晨特地把这三个字咬的极中,蔚雪芬心里就像是堵了个苍蝇一样难受,她对唐欢欢还有唐晓尚的教育一例的就是说的你们爷爷气死了你们姥爷,是个老坏蛋。
这样的教育在这几天来看也颇见成效,孩子爷爷要来了,两孩子都表现的很不高兴的样子,她还‘私’底下问过唐欢欢,如果爷爷真来了给他睡哪个房间,结果唐欢欢直接说他住家里我就搬出去呗,我才不要和害死我姥爷的人住一起。
这样的回答,让蔚雪芬心里很是安慰,觉得子‘女’和自己都是拧着一股绳,长着一颗心的。
关于唐家老头进城这件事她本来憋着一肚子的不情愿和火气,孩子对爷爷的抗拒和厌恶才让她有点儿安慰和痛快,没想到叶晨晨这个孩子却偏偏没和她往一根绳上拧,听着语气,和那个乡下老头还亲昵的很呢。
关于叶晨晨前段时间去乡下的事情,蔚雪芬当然不知道,她听叶晨晨这样说,讽刺了一句:“你还叫他爷爷,他可是差点把你给摔死了。你就一个爷爷,我爸就是你爷爷,已经让这个老头子气死了,你哪里来的爷爷,回家去。”
叶晨晨不理她,也不进‘门’,执拗的站在‘门’口。
叶晨晨的态度显然引起了蔚雪芬的不满。
“我让你回家去,你听不听话。”
“你谁啊我要听你话?”
叶晨晨冲口道,若果说以前她在唐方礼和蔚雪芬面前还愿意虚与委蛇的装装样子,现在她都懒得装,她爷爷来了,她没的这些经历和这些讨厌的人周旋,她就是奔着她爷爷来的。
“你,晨晨,你就气我吧,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心事,你就是恨我呢,所以乡下那老头一来,你明明知道我讨厌他,明明知道他害死了你爷爷,你还故意来这样气我,是吧。”
叶晨晨听着蔚雪芬一口一个乡下老头很是不耐烦。
她索‘性’站在了蔚雪芬面前,个头已经窜的比蔚雪芬还要高了,她清秀的面庞上写着几分冷酷:“我就一个爷爷,你爷爷才死了。对我爷爷说话客气点,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为了气你故意这样,我闲的蛋疼吗我气你。”
“你……”
“别对我指手画脚的,你也就是我姨妈,我爸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说到底我不想认你这个姨妈都可以,我就是来接我爷爷的,你非要我闹事你才满意,那么我就闹给你看。”
叶晨晨觉得满心满眼的畅快,好久之前就想这样发作一顿,今天真是爽了。
看着蔚雪芬赤红白脸的样子,她都想笑,大笑,狂笑,抛弃了她,把她送给那样的家庭,现在又想在她面前摆亲娘的架势,她凭什么?
蔚雪芬完全没想到叶晨晨变成了这样子,上次见面的时候,这孩子出了不大爱说话之外,看上去还是文文静静的,现在简直就是一个泼皮。
“晨晨,你够了。”
“对我爷爷客气点,我爷爷不需要你们负责,我会接他出去住,我不会让我爷爷活在你这张臭脸下,你敢给我爷爷脸‘色’看,我就敢让你哭。”
“你……”
蔚雪芬给气的发抖,不敢置信叶晨晨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这个孩子是反了还是疯了还是恶鬼上身了。
每次给叶家打电话,都说晨晨很乖,很好,这叫乖,这叫好,这简直就是个‘女’流氓,泼皮疯长,居然对自己的亲妈吹胡子瞪眼的,她那嫂子到底怎么教育的孩子,这孩子还有个样子吗?
“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你给我进来。”
蔚雪芬气血攻心,加上唐家老头今天要来她本就压抑着一肚子气没处去,叶晨晨这简直是在往火‘药’桶上凑。
她拽着叶晨晨就往家里扯,她就不信19岁的孩子还教不好了,叶家没能耐,她自己来。
有道说孩子不打不成器,她拽着叶晨晨进‘门’,拿了‘门’边的扫帚就往叶晨晨身上‘抽’。
吴妈在厨房听见动静出来,一看这场面吓了一大跳,忙上前劝:“太太,太太,这是怎么了,晨晨小姐,你这是怎么惹太太生气了。”
吴妈在唐家做了很多年,唐方礼也算是有恩于她,唐家的秘密她知道不少,叶晨晨和唐家是什么关系她自然也晓得。
在吴妈看来,蔚雪芬向来是很喜欢叶晨晨的,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怎么就打上了。
叶晨晨挨了一扫把,眼神却越发冷酷倔强,硬是一声不吭,吴妈看着架势,是要闹出‘乱’子来,把蔚雪芬抱的紧紧的:“别打,别打了,太太,别打了。”
“吴妈,你放开我,我今天非好好教育教育她不可。”
“晨晨小姐,你先走吧,太太,打不得,这孩子都打了,要面子了,晨晨小姐,你赶紧走吧。”
吴妈本想大事化小,没想到叶晨晨冷笑了一声,居然自己凑了过来。
“你敢打,我就让这家瞬间土崩瓦解。”
蔚雪芬一怔,对,这孩子是自己亲生的,她可以打,却也不能打,一旦打的这孩子失去了理智到处‘乱’说,那么,老唐的基业就完了。
这是这一口气,怎的咽的下去,居然叫一个老的一个小的欺负成这样,她这日子怎能过的如此窝囊。
小的在家里胡闹,老的一会让就要来了,蔚雪芬觉得自己被气的胃都疼了,皱着眉头捂着肚子,倒‘抽’了几口冷气。
“太太你怎么了?”
“扶我上楼,胃疼。”
“好,你当心。”
吴妈赶紧搀着蔚雪芬上了楼,下来时候叶晨晨已经不在家里了,她以为叶晨晨走了,往‘门’口一看,却发现叶晨晨蹲在唐家‘门’口。
“晨晨小姐,你怎么蹲在这里?”
“我等我爷爷。”
“你,不然进来等吧。”
“不进,我讨厌这个家。”
吴妈看着叶晨晨的背影,轻轻的叹了口气,回去拿了一个小板凳出来。
“你坐着等吧,太太那一扫把打的疼吧,我给你去拿‘药’。”
“不用,当是我还她的,现在我们两不相欠了。”
吴妈微微楞了一下,却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屋。
唐家这里,她迟早是干不下去了,看上去富丽堂皇光鲜体面的一户人家,其实天天都是乌烟瘴气的,待的人发闷。
每天不是这个和这个吵架,就是这个和那个吵架,老的板着脸,小的难伺候,唯独好相处的,也被送了人,吴妈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正常人都要生出神经病来了。
这一家,其实哪个不是神经病,都是神经病。
车子进入小区后,无忧老远的就看到了蹲在地上的叶晨晨,而叶晨晨看到的车子,也从地上站了起来,嘴角勾起了一个甜美的笑。
“爷爷,你来了,对不起我没去接你飞机。”
“晨晨妮子,爷爷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地瓜干,本来给你带了两只小‘鸡’仔,可是你三婶说飞机上不让带活物,就放你三婶家养着了,没带来。”
对于爷爷和晨晨之间的亲昵,唐欢欢和唐晓尚有些没法理解,但是唐方礼没有什么意外,叶晨晨前一阵子去了乡下的事情,他知道。
他也愿意看到孩子们和爷爷亲,可惜唐欢欢和唐晓尚,从始至终也没有表现出半分热情来,这让他有些不满。
“进来吧,爹。”
他打开了车后盖,毕竟叶晨晨和他爹的亲昵在外人看来不好解释,因为按照两人现在的身份排辈,两人完全是不沾亲带故,没半点关系的。
好在天‘色’晚,小区的人散步的也都回去了,周边没有人,不过他也很是防备,赶紧的招呼唐兴华进去。
吴妈听到声音,赶紧迎了出来。
“老爷子您来了。”
“您就是吴妈吧,无忧写信提到过你。”
“真的吗,哈哈,您赶紧请进来,您叫我吴妈就好了,您对我用尊称,我可受不起,书记,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端出来吧,太太呢?”
“楼上呢。”
“叫她下来,说我爹到了。”
“诶。”
吴妈赶紧上楼,三分钟后下来,身后不见蔚雪芬。
唐方礼眉头一紧:“吴妈,不是让你去叫太太了?”
“太太胃疼,不舒服。”
唐方礼脸‘色’一黑,却又不动声‘色’的收敛了干净,转过头对唐兴华道:“爹,你先洗洗手,雪芬身体不舒服,我上去叫她。”
“不用了不用了,身体不舒服就让她休息吧。”
唐兴华表现得十分通情达理,虽然他猜儿媳‘妇’的胃疼恐怕多半是因为不想见他,这多年前的疙瘩大约是解不开了,他知道,他当年确实有点儿过分了。
唐方礼却很执意:“我去叫她,孩子们都洗洗手,准备吃饭。”
唐方礼上了楼,不过十分钟后,楼上就响起了剧烈的争吵声。
唐兴华眼底有些暗淡和自责,他是不是,就不该来。
“我上去看看。”
唐晓尚下了椅子,却被唐欢欢一把扯住,喝道:“坐着别动。”
唐晓尚几分委屈:“我就是想去看看。”
唐欢欢劈头盖脑一句:“看什么看,看了有用吗?你还觉得家里不够‘乱’啊,杂七杂八这么多人,你添个什么堵。”
唐兴华的眼神一颤,脸上满是歉疚之‘色’,看来他真不该来。
无忧听着唐欢欢的话,心里窜了一股无名火,唐欢欢这分明是冲着她们说呢。
可是,看着爷爷,她忍了,她知道,爷爷已经够难受了。
但是叶晨晨不管这么多:“唐欢欢你说什么呢,谁是杂七杂八的人?我杂了无忧杂了还是爷爷杂了?爷爷要是杂,我们一窝都是杂,我是个杂无忧是个杂,你也就是一窝子出来的杂。”
叶晨晨嘴巴厉害,唐欢欢生生给她气白了脸,拍案而起:“你‘激’动个什么,我说你了吗?我说唐无忧了吗?我说爷爷了吗?我就这么一说你‘激’动个什么,你自己对号入座个什么?”
“唐欢欢……”
“二姐,别吵了。”无忧拉了拉叶晨晨的手。
爷爷肯定难过坏了,原本满怀期待的家宴,却落到如此剑拔弩张的地步,爷爷虽然是个粗人,但是爷爷有世界上最温柔和细腻的心。
“我没想和她吵。”叶晨晨恨恨道,甩头不去理会唐欢欢。
唐欢欢却不依不饶:“你没想和我吵,大呼小叫那个人是谁,叶晨晨别以为你救过我就可以自以为是了,我告诉你,我压根就不稀罕你救我。”
这句话,她早就想对叶晨晨说了。
叶晨晨也是个暴脾气,唐欢欢这无疑是在挑衅,她猛然站起身来,冷道:“行,我帮你把人找回来,我还破坏你好事了是吧,你这种破鞋,哪里还怕被人穿,你还巴不得呢是吧。”
“叶晨晨你找死。”
唐欢欢扑了过来,叶晨晨也不甘示弱,桌子上的东西撒了一地,唐晓尚像是吓坏了,哇哇大哭起来,无忧左右阻拦,劝架,两个人却只顾着扭打,吴妈从厨房出来帮忙,生拉硬扯也分不开两人,反倒被唐欢欢推搡了一把,跌在地上撞到了桌子角,疼的哇哇的叫。
楼上在吵架,楼下在打架,晓尚在哭,吴妈在喊,无忧左奔右跑,不知该怎么办,唐兴华看着这个一个家,默默的站起了身。
爷爷不见了,等到大家发现的时候,早已经是十多分钟后的事情。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能去哪里?
无忧的眼泪,刷的掉了下来,冲出了大‘门’。
紧跟着冲出来的,还有脸上红一道青一道的叶晨晨。
“爷爷,爷爷。”
“爷爷……”
两人跑遍了整个小区,却也没看到唐兴华的身影,无忧急的直哭,叶晨晨也抹着眼泪,气急败坏:“该死的唐欢欢,下次看我不整死你,爷爷,爷爷,我错了,爷爷,你在哪里,爷爷……”
*
“帮帮我。”
晚上9点,蓝陵煜正百无聊赖的看着职业‘棒’球比赛,忽然就接到了无忧的电话。
电话里,无忧哭的歇斯底里,像是个被欺负了的孩子,哀求着他的帮忙。
他猛然站起身,身上的果盘砸碎在了地上。
“你在哪里,谁欺负你了?”
“爷爷不见了。”
蓝陵煜眉头一紧:“乖,先别哭,告诉我你在哪里,我现在过来。”
电话那,无忧报了个地址,蓝陵煜连家居服都来不及换,直接驱车赶往无忧说的地方。
一到,就看到无忧坐在路边,只穿了一只鞋子,另一只鞋子不知了去向,在那埋着头哭。
他赶紧下车,走到无忧面前抱住她:“怎么了?”
无忧抬起头,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悲愤,扑进了他的怀中:“爷爷不见了,帮帮我。”
他没问原因,只是将她轻轻抱起,放进了车里。
“在这休息会儿,人我来找。”
蓝陵煜关上了车‘门’,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十分钟左右,他重新上了车,看着缩在车后座的无忧,心口揪疼着,她看上去,是那样的无助。
“你说爷爷从哪里不见的,我们沿路去找找,我已经派人找了,应该能找得到的,你放心。”
“谢谢你,你可不可以沿着湖边开,我怕爷爷想不开。”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能告诉他,有些事情,永远只能是个秘密。
“我们犯了错,爷爷生气了,就走了。”
显然她有所隐瞒,她既然不说,蓝陵煜也不问,总觉得她脆弱细腻的就像是泡沫,轻易就能折断,他想小心的保护她,可是他失职了,又让她哭了,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哭的,都是因为他没有照顾好她。
“别哭了,爷爷不会有事的,我们去找他。”
沿着河边一路的开,没有发现无忧的爷爷,也没有发现群聚围观的人群,找了多半个小时,蓝陵煜接到了一个电话,欣喜的转过头:“可能找到了,我们去看看。”
爷爷找到了,在一个小摊位上,和一个修鞋匠唠嗑。
见到爷爷的那瞬,无忧几乎是扑进的他怀中,嚎啕大哭:“爷爷,对不起,我错了。”
一双宽厚粗糙的大掌,轻轻的抚上了她的后背:“傻丫头,你哪里有错,错的是爷爷,爷爷就是心里闷,出来走走好多了,无忧啊,爷爷想爷爷还是回去吧,那几只‘鸡’总放在你三婶那养也不是个事,而且家里的地也要‘侍’‘弄’,村子里打麻将三缺一也少不了我……”
“爷爷,搬来和我住吧。”
叶晨晨喘着粗气赶来,收到无忧的短信后她就打了车立马过来,小巷不能通车,她拿出八百米赛跑的速度跑过来的,冗长一条巷子,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眶泛着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珠。
“对,和二姐住吧,我给你们安排地方。”
爷爷慈爱笑道:“你们孝顺爷爷知道,但是……”
“爷爷,你一定要留下,我都没有好好孝顺过你。”叶晨晨酸着鼻子,落下两大行泪,这两行泪,让唐兴华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我来安排吧,唐书记那我也会安排好的。”
蓝陵煜在这样的时候,格外显的体贴,无忧想得到的他都想到了,无忧想不到的他也都帮她想到周到。
“啊呀,这不是小蓝吗,晨晨的男朋友,灯光太暗了我还没看清楚。”
原本有点儿悲伤的气氛,因为小蓝两字,陡然欢快起来。
显示叶晨晨忍俊不禁噗嗤笑了,然后无忧也忍不住掩‘唇’而笑,蓝陵煜嘴角一‘抽’,不过并没有对这个称呼提出异议。
“是我,爷爷,在城里住一阵吧,不习惯再送您回去,无忧很想你。”
爷爷原本还有几分犹豫,可是两个宝贝孙‘女’这么说了,他想了想这样一走了之确实也不是个事儿,点了头。
无忧欢喜的扑进了他的怀中,叶晨晨也飞扑进去,祖孙三人相拥在一起的画面,温馨而美丽,蓝陵煜心底忽然生了一个怀疑,叶晨晨到底是谁?
他以前一直以为是无忧的表姐啊堂姐之类的,可是现在看来,好像又有些地方解释不通。
如果真的是表姐堂姐之类的,这么会和无忧的爷爷这么亲,难道,是无忧爷爷养的另一个孤儿?
但又姓叶,真是奇怪了。
当然,这会儿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先解决晚饭,这一老两小的都还没吃饭呢。
就近的就是一个店面不大,但是生意火爆的家常菜馆,想着大家也都饿了,蓝陵煜坐主,直接到边上找了个座位,点菜这种事,却是让给最大的长辈——爷爷。
爷爷勤俭,只点了三个菜,蓝陵煜执意,又多加了两个,四菜一汤,荤素搭配。
一夜的奔‘波’疲惫,三人都是又饥又累,饭菜一上来,大家就都敞开了吃。
时而有欢笑从饭桌上不断传来,就算没有团圆饭,只要开心,怎样都是好的。
*
一顿团圆饭,却落到这样的地步,杯盘狼藉,‘精’心准备的菜肴散落一地,唐欢欢满脸血痕子在厨房砸东西,唐晓尚小心翼翼的躲在沙发后面瑟瑟发抖的哭,吴妈在房间收拾东西说要辞职,而蔚雪芬在楼上和个疯婆子一样叫叫嚷嚷。
这个家,唐方礼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拿了个外套,穿上了鞋子,他直接驱车离去,蔚雪芬在二楼听到他车子离开的声音,扑倒窗口嚎骂起来:“走啊,有本事就别回来了。”
却在车子开远之后,颓然的倒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老的这样,小的这样,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哭的喘不上来气,胃部疼的厉害,今天晚上她确实是胃疼不想下楼,唐方礼非但没有对她表示半点关心和问候,还非要拖着她下楼,她气不过,委屈全面爆发,两人大吵特吵了一架。
吵的太凶,楼下孩子们打架的声音她都没听见,直到吴妈上来说要辞职走人,告诉了她楼下的事情,她出去看才发现,这个家就和毁了了一样一套糊涂。
老头子走了,走就走吧,她倒是巴不得老头子想不通跳河自杀算了,也还她的清静。
可是唐欢欢满脸的血,吴妈说叶晨晨也没好到哪里去,姐妹打起来,打的你死我活。
唐晓尚被吓坏了,哭的瑟瑟发抖。
老唐看到这样儿,回过头就给了她一个耳光,问她满不满意。
她满意,对,她满意,她真是太满意了,这个家彻底散了她才满意。
“都走吧,都走吧,都走吧!”
她歇斯底里的哭着,蜷缩成一团觉得自己的人生过的真是糟糕透了。
她想找个可以依靠的怀抱,可是孩子们嫌弃她,唐方礼唾弃她,这么多年她的人生围绕着唐方礼围绕着孩子围绕着这个家转,她没有朋友没有闺蜜没有知己,她能找谁?
哭到极累,她站起了身,拿起了钱包下了楼。
吴妈正收拾好东西打算上去问她要剩下的工资,见她下来,上前道:“太太,我的薪水你发一下给我吧。”
吴妈说这些时候很是忐忑,毕竟她选在这个时候走确实是个唐家添‘乱’,蔚雪芬现在这种心情,不定会不会冲她发一顿脾气呢,她都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不过蔚雪芬情绪很平静,打开钱包数了她剩下两个月8000块钱薪水。
“给。”
“诶,谢谢太太,您要出去吗?”
“恩。”
“那,要帮您叫司机吗?”
“不用。”
“那您小心。”
这也算是吴妈对老主雇最后一点点的责任了。
看着蔚雪芬出去,吴妈回房拿了东西,路过厨房时候唐欢欢还在里面砸东西,她叹息着摇了摇头,这个家,一个个都是极品。
吴妈从唐家出去,刚好蔚雪芬的车从车库出来,吴妈看着车子驶出了小区,又回头看看这幢她工作了差不多十二年的老房子,居然发现自己没有半点儿舍不得,唐家的工资给的再高,她也不稀罕待在这了。
*
蔚雪芬是回娘家去的,在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她能想到和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她妈妈。
所以说,世上只有妈妈好。
当然蔚雪芬回娘家也有点儿惩罚唐方礼的意思,年轻时候一吵架她就往娘家跑,过不了三天唐方礼肯定会追上‘门’来,好言好语的哄着她回家,她觉得唐方礼就离不了她,离了她的唐方礼就没法活。
人到了中年,吵架赌气回家这种事已经不好做了,一则老母亲已老,害她‘操’心不好。二则家里有孩子她忍心不下孩子。三则老唐现在也有头有脸了,这种事说出去丢老唐面子。
可是现在,她就像是赌赌气,什么都不管,就和小时候一样在外头受了气就往妈妈怀里扑,在妈妈这寻求点儿安慰。
所以,她一进娘家‘门’眼泪就绝了堤,心里头的委屈像是倒豆子一样翻江倒海的倒了出来,蔚妈妈听着,一面叹气,一面安慰,一面又是劝。
“出嫁前妈就问过你,要不要再选选,你当时的条件那么好,你爸爸随便就可以给你找到个副处级以上的,你自己死心眼非要嫁给唐方礼,嫁的人,拿来还能在家里这么好,凭良心说一句,方礼对你还算不错,今天的事情,你们对错一半一半,妈知道你因为你爸爸的事情一直没法原谅你公公,可是说实话没你公公当年那么闹,你爸爸这心脏也是得坏的,你爸爸这病是从娘胎里烙下的,这几年受的刺‘激’也不是那么一次两次了,你真的没必要和你公公犟着气,白白把一个家给毁了。”
“可我今天真的是胃疼,我给晨晨气的胃疼的不行,起不来,他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年轻时候,都舍不得我受一丁点儿伤,现在我就是疼死了他也不心疼了。”
“呵呵,你个傻孩子,谁都这样,这过日子过日子,总不能天天甜蜜蜜腻歪歪的,你就说你爸吧,年纪轻的时候我提一桶水他都要说我,觉着我累着自己,后来还不是大爷一样让我伺候了他一辈子,这就是过日子,甜言蜜语过后,就是平淡,但是平淡才是真啊,你懂吗?”
蔚妈妈软声细语的安慰,就像是一剂良‘药’,蔚雪芬心里好受了一些,却依旧觉得唐方礼今天太过分了,她非要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我不管,反正我要让他登‘门’认错再回去。”
“那孩子怎么办?”
“欢欢在呢,以前就是为了孩子,我一次次的迁就他,我这次非要他认错。”
“你就犟吧你,如果他就是不来看你怎么下的来台。”
蔚雪芬一怔,不来,不会的,以前都会来的,每次跑娘家他不出三天肯定会来找她,她有自信唐方礼肯定会来请他回家,他曾经说过,没了她这个家也就不像个家,他也就活不下去了。
蔚雪芬一直记着这句话,她也坚信这句话经历了这么多年肯定还奏效,可是……
一天,他没来。
两天,他没来。
三天,他没来。
第四天,他终于来了,却是带着一张离婚协议书和一句话。
“再不回家,就离婚。”
蔚雪芬傻眼了,跌坐在了椅子上,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张他已经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泪如泉涌。
他确实来请她回去了,却再没有甜言蜜语,再没有温柔相哄,而是如此的残忍威胁,是她太作了,还是他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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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我的形容词匮乏了,今天去看点书充充电,有木有好看的书推荐啊,亲爱滴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