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宋扶桑之后,宋宏云别有意味地看了花锦城一眼,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莫先生,你好自为之吧。”转身便走。
花锦城回到自己的房间,默默地出神,心乱如麻。不一会儿,一个小厮走进来,“莫先生,王爷有请。”
走进的一个书房,宋宏云正在书房里看书,放下书,请花锦城坐了下来,态度依旧客气而疏远。
“王爷叫我来有什么事吗?”花锦城坐下。
宋宏云不紧不慢,屏退了左右的人,才开了口,“莫先生是聪明人,何必装糊涂。”
花锦城抿嘴,目光落到手中茶盅上雕刻的花纹上,远山淡墨,缓缓地开了口,“阿锦知道王爷的顾虑,过些日子自会找个说法离去,不会让王爷有所为难的。”
这些日子,宋扶桑早已对宋宝晴放松了心,知道宋宝晴根本就无意于阿景,相反,阿景与花锦城走得更近,宋扶桑对花锦城的警备之心也随之越来越重,这一些花锦城并不是不知道。宋宏云今日找她,无疑就是担心这一点,毕竟花锦城是宋宏云请进瑞王府的,自然担心会波及自身,特别是自己的女儿。
宋宏云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有少许的欣慰,“你果真是一个通透的人,要是宝晴能有你的半分,我也就放心了。”
花锦城苦笑,摇了摇头,“王爷过奖了,大小姐性格聪明活泼,乐观率真,是一个惹人爱的人,是我要羡慕她才对。”
“你在王府的这一些日子里,是本王亏欠了你,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
花锦城起身,“王爷,我什么都不要,只是还请王爷不要忘记当日的约定。”
“这个帮你自然放心。”宋宏云心中有些惭愧,很快便让花锦城回去,不想与眼前这个镇定淡漠的女子再处一室,只怕自己的这张老脸都无处搁了。
回去的路中,花锦城踌躇多次,脚下的步伐停在了一个路口上,一条是回自己的房间,另一条的不远处,竹叶的影子若隐若现。不知他今晚回来身体可有不适?沁竹院那边安安静静,看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不由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今日在街上碰见傅七,自己在越过的行踪也许早就暴露给了楚国那边的那个人,这里她自是不能够长待的了,凤闵的病,她自知自己的能力有限,寥寥无几的医书记载根本就不能够对睡虫蛊祈祷有效的控制,宋扶桑对此也是颇有不耐的了,刚才宋扶桑临走时的语气中充满挑衅,也便知道今日宋宏云为何如此委婉地提了出来。要是再耽搁下去,恐怕连累到的不止是整个王府,连凤闵也……
花锦城惊出一身冷汗,不由加快了脚步,不行,自己要赶紧离开,越快越好。
小径微暗,行走匆忙间,迎面一个下人手里捧着一碗什么东西没有看清楚,当面撞了上去,碗里的液体洒在花锦城的身上,一股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幸亏药的温度还不算高,不至于烫伤,只是湿了半身,还染上了黑乎乎的颜色。
那个下人看清楚眼前湿漉漉有些狼狈的花锦城,吓得不轻,花锦城苦笑着摇摇头,也无心计较,让那个下人走了,回到房间,让人打了洗澡水进行洗漱。
花锦城碍于自己的真实性别,每次洗澡时把所有的人远远地叫退下去,从不需要别人伺候。
起身解开弄脏了的衣裳,想了想,又解开自己的头发,让头发散落在水中,慢慢地清洗着,
温热的洗澡水浸泡着每一寸肌肤,身体难得放松下来,疲惫了一整天,眼皮竟微微有些沉重,有了一些睡意。
花锦城头慢慢地靠在童壁上,让整个身子浸泡在水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朦胧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一声门“吱咯”一下的声音,头重重地晃了一下,差点就掉进水中,花锦城猛地惊醒过来,惊恐地朝帘纱外看去,隐隐中,门是紧闭的。花锦城这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赶紧从水中起身,正要换衣服,却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声音,开口的是平日里的伺候自己的一个丫鬟翠儿,“景公子,您怎么在这里?要见莫先生吗?他正在……”“哦,您这就要走……”
花锦城心中那一片骇然,将衣服穿好之后,扎了湿发,将门打开,喊住了翠儿,“刚才……景公子来过?”
“回先生的话,景公子刚才来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走了。”翠儿回道。
“那他有说什么吗?”
翠儿想了想,“没什么,只是走的时候神情很古怪,脸色白得吓人。”
忽如一个晴天霹雳,在花锦城的脑中炸开了锅,刚才自己不小心睡着之后,该不会他进来过?!
不会的,不可能!花锦城仿佛丢了魂一般在室内坐立不安,要是,要是他真的进来了呢?如果他真的进去了,那他便知道……他会怎么想?
花锦城“腾”地一下总能椅子上站起来,不行,她必须去确认一下。
但是,没想到自己到沁竹院却碰了壁,沁竹院的小厮出来后却对花锦城说,“莫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景公子说他已经睡下了,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他不想见自己?!
花锦城一听,心里已经明白了,心下更是忐忑不安,“那,景公子有没有说什么?”
小厮摇摇头,花锦城惨然一笑,折身便要回去,刚迈出几步,身后有人喊住了她,“莫先生,莫先生……”
花锦城快速转身,却只见还是原来的那一个小厮,手里拿着一个东西,递给了花锦城,“这是景公子说给您的。”
花锦城而愕然地接过,一个精致的小瓶子。打开一看,微凉的气味散发出来,有薄荷的清凉。
“景公子说这个可以治烫伤。”
烫伤?
小厮早已走开,留下一脸茫然的花锦城。她的手臂处,恰恰因为被药淋到而微微发红,并无大碍,花锦城也没有去理会。但是重点不在这里,他怎么知道自己烫伤了呢?
回到自己的住处,房里的丫鬟刚刚收拾好洗澡水和脏衣服,花锦城眉头一皱,拿过了丫鬟手中自己换下来的衣服,上面的药汁非常明显,还带着淡淡的药味。原来如此,她撞倒的那碗药是他的。
花锦城颓然地坐回到椅子上,脸色苍白,他终究还是知道了。
一夜辗转反侧,几乎未曾合过眼。一大清早便又去了沁竹院,尽管心里已经做好了各种说辞,心中却隐隐不安。凤闵性情难测,它会不会向宋扶桑告发自己花锦城根本无法预料。而凤闵究竟在想什么,花锦城无从而至,直到被一直避而不见之后,花锦城的心终于变得空荡荡的。
几天下来,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涛骇浪,她依旧是莫锦,没有人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一个男人。而自己,却再也没有见到凤闵。他总是用各种借口推脱,或是在午觉,或是与公主在游湖……
第三日——
“……裹挟日子是我一个亲人的忌日,我想回去拜祭一下,所以……”
亭子,是当时赏月的那座亭子,此时只有花锦城和宋扶桑
“所以你确定要走?”宋扶桑语气淡淡,若有若无地打量着花锦城,缓缓地又开了口,“其实,你要走的事情,皇叔已经跟我说过了,既然如此,我也必变勉强,只是阿景的病……”宋扶桑目光流转,落到了花锦城的袖子上,那里,一支青色的短笛,淡然笑道,“你的笛音对他多少还是有些好处的,不如,你把这把笛子留下来,我愿意出重金买下它,如何?”
花锦城脸色一白,听宋扶桑的口气,分明已是不容推脱,若是不答应,恐怕……
花锦城取出短笛,轻轻地抚摸了一边,这是她的爷爷留给她的唯一一件东西,可是,为了凤闵,花锦城忽然笑了笑,“公主,此笛虽看似平凡,却是天下独一无二,而且对我来说异常珍贵,不仅仅是它时常伴在我的身边,更是因为它是我最后的一个亲人赠与我的……”
宋扶桑蹙了蹙眉,端雅的脸庞沉了下,以为花锦城是要拒绝——
“虽然如此,但是若能为,为景公子分担点滴的痛苦,便也是值得的。”花锦城垂下眼帘,我进了手中的短笛。
宋扶桑细眉一样,眼中一讶,一喜,“你当真舍得?”
花锦城抬起头,映着湖面,眼中无波,淡静如凝,轻轻地开口,“明日走之前,我会把相关的曲调写出来,只要找一个识得曲调的人,便可以。”
不久之后,宋宝晴便匆匆忙忙地来炸花锦城,“我听说你明天就要走了,是真的吗?”
看着宋宝晴有些失望的神色,花锦城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怎么这么突然,也不跟我商量一下?要这么快吗?”
“我迟早都是要走的,早一点和晚一点都一样,何况……”花锦城朝窗外的一个方向看去,蓦然开口,“我也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怎么会呢,扶桑怎么会轻易放你走,阿景不是还需要你的……”
花锦城摇摇头,“我已经向公主交代好了一切,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你是说,她也答应了?但是……但是你和阿景之间……”宋宝晴犹犹豫豫地开口。
她和他之间,宋宝晴一直认为有着说不明猜不透的以为在里面,而自己却道不清。
“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花锦城目光忽然黯淡了下来,语气下沉了些,让宋宝晴欲语又止。
宋宝晴临走前还恋恋不舍,拉着花锦城的手,明天一定要送她。花锦城只是微笑点头。
送走了宋宝晴之后,花锦城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忽而想起了什么,复而又坐在了书桌前,拿起笔。
花锦城搁下笔,将手中的纸张吹了吹,墨迹很快就干了,看着看着不由得发起了呆。
忽而无奈一笑,逝者已矣,爷爷不会怪自己把他留下来的东西送给别人吧?
从有记忆开始,她便和自己的爷爷在一起,两人相依为命。环境险恶,漫长而寂寥,木屋外不时会传来野兽叫唤的声音,阴森而恐怖。小小的她,到了夜里的时候总是要哭上好一阵才肯睡觉。慈爱的爷爷为了哄她,便用这支短笛吹出各种好听欢快的,她从来不知道那支夜里哄她睡觉的短笛会对她以后的生命中遇到那个人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仿佛冥冥之中就已经注定好了,爷爷从来没有提过他吹给自己的小孙女的曲子是什么,而花锦城耳濡目染早已熟记于心,短笛伴在她的身边,解除寂寞,带来安宁和快乐,在南疆的那些日子里,她的朋友有很多,常常是那些围在她周围的小动物,或远或近,倾听着她的笛声。直到后来,她的爷爷,一个在险恶环境中枯槁无力的老人就要去世的时候,才得知那些曲子通过这支短笛有安抚宁静的奇妙作用,特别是对动物。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来者是沁竹院的一个小厮,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莫莫先生,景景公子他他……”又犯病了。
花锦城赶紧放下东西,快步赶完沁竹院。
他的病虽然依旧潜伏在体内,但是却很久都没有再犯,这一次来的突然,“这两天的药喝的怎么样?”
路中,那个小厮一脸为难,在花锦城目光的寻视下,才开了口,“公子他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不肯在服药了?”
花锦城有些生气,“胡闹!那你们怎么不说?”
“是、是公子不让说的。小人是看景公子实在难受,心中担忧,所以才悄悄跑来告诉莫先生的。”
花锦城一脸的凝重,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