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奇忙跪下道“王爷息怒,是道奇治兵不严,冲撞了王爷,请王爷治道奇的罪。”
陈明顺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刚刚辱骂的是王爷的儿子,早吓的魂不附体。此乃大不敬的重罪,砍头都不为过,他慌忙的跪下。使劲的磕头道“王爷赎罪,小人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请王爷责罚”。
本来十分简单的一件事,竟闹的如此复杂。太尉司马轩恨的直痒痒,他真想猛扇张道奇两个耳光,这带的都是什么兵,一点眉眼高低都看不出来,仅是打架斗殴还好解决,现在辱骂了王爷,连他亦不好插手,只能在旁观望。
怀王双目一瞪道“张大人,你以为我不敢治你的罪么?”
张道奇再次叩头道“王爷息怒,道奇确实罪该万死,请王爷治罪”。
怀王李昭润觉得十分为难,张道奇乃一方的节度使,虽然治兵不严,以下犯上,就算处置,他也毫无权利,至多杖责一顿,以显权威。但本质上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对于陈明顺,他可大做文章,正待说话。田公公忽然打断了他。
田公公道“咱家有一言,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田公公是唐僖宗身边的红人,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地位甚高,他若发言,定是举足轻重。
谢瞳想起他苟且偷生的嘴脸,心中泛起一阵恶心。
李昭润笑道“公公请讲!”
田公公慢条斯理的道“张道奇治兵不严,置下属以下乱上,按我大唐立律当官降半职,罚俸一年,陈明顺以下犯上,乃大不敬,应杖责四十,剥掉官职,驱逐出军,但考虑到大战在即,且陈明顺英勇无比,许他留在军中,带罪立功如何,还请王爷海涵”。
田公公的话天意无缝,完全按照大唐的立律行事,虽然知道他有意偏袒二人,但众人确是毫无办法。
李昭润笑道“即是公公说请,就依公公的意思吧!”
张道奇再次叩头,道“多谢王爷,多谢公公,道奇万分感激,日后在沙场上必奋勇杀敌,报效王爷和公公”。
陈明顺亦叩头不已,额头已然磕的青肿。他捡了一条命,杖责四十已经万幸了。
太尉司马轩道“明日早朝老夫将此事禀报圣上,着吏部扣去张大人一年俸禄,以儆效尤。”
陈明顺的杖责是在王府进行的,李萧早吩咐了下去,一定要狠狠的打,有了主子的命令,侍卫们莫不摩拳擦掌。陈明顺这一顿杖责下来,早已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但他也是条硬汉,始终咬牙坚持着,没有叫喊一声,看的谢瞳等人背后直冒凉气。
太尉和田公公等人待杖责结束后离开了王府,任怀王如何挽留,终究没有留下来。
午宴闹的沸沸扬扬,终于变成了晚宴。
众人的兴致也不高,怀王喝了口酒,哀叹的道“希望此事不是导火索。”
王道勋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恐怕事实就是如此,还望王爷早做准备。”
二人各自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众人听的模棱两可,但谢瞳却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晚宴不欢而散。
众人在王府休息,这次李俊没有安排谢瞳和王婉茹共居一室,而是分了开来。
谢瞳刚要走入房间,便被王道勋叫了去。
一同被叫去的还有奕无畏。
三人坐在王道勋的卧室里,谢瞳也没有叫下人,他亲自给二人倒了茶,然后坐在桌子旁。
室内出奇的安静,谢瞳看了王道勋一眼,无奈道“王大人”。
王道勋伸手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不用解释了,婉茹这丫头我是知道的,能和你一道进京,我还是很放心的”。
谢瞳心道如此最好,免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王道勋笑道“让婉茹这丫头和你出来见见世面也好,毕竟她早晚都是你的人”。
奕无畏跟着笑了起来。
谢瞳道“大人说笑了,既然不是惦记婉茹小姐,大人何必着急来京呢!”
王道勋看了看谢瞳,又看看奕无畏,道“无畏知晓否?”
奕无畏摇了摇头,道“无畏不知!还请大人明示”。
王道勋问道“谢贤侄来京城了这么久,难道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么?”
谢瞳笑道“谢瞳不知,还请大人说出来吧!”
王道勋笑道“京城即将出大乱子,否则我怎会急匆匆的赶来。”
奕无畏诧异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道勋收笑脸,道“如今黄巢式微,圣上出兵在即,各路诸侯节度使纷纷入京,参加二月初四的出师大会。”
谢瞳道“此事大人先前已经提起过,有什么异样么?”
王道勋又道“我收到消息,入京的共十一个节度使,均是手握重兵的地方重臣,然而却分成不同的派系,他们进京的目的不仅仅是参加出师大会,更是为了对大唐帝国的未来进行新的谋划。说到底,就是为了进行一场新的政变。”
谢瞳惊骇道“此话怎讲!”
王道勋解释道“如今大唐国势衰落,权利逐渐分散,兵权渐渐分散到各地的节度使手中,而当今圣上受奸人蒙蔽,无心国事,对权利更是不甚热衷,以致大权旁落,权利难以集中。以司马氏为首的士族野心逐渐暴露,他们借讨伐黄巢为名,会尽力的将兵权控制在自己的手中,等剿灭黄巢,则天下无人可与之抗衡。到时是废立皇帝,还是另辟新朝,都是他们的意思了。老夫此番进京,就是为了阻止此事而来。”
谢瞳忽然想到花灯晚宴上,司马轩和田公公等人逼迫宋文远交出宋家军一事,看来此事绝非空穴来风。令他不解的是,怀王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他忙问道“刚刚王大人说到几大势力,难道所有人都任由司马氏做大吗?”
王道勋道“当然不是,如今各路军马大致分成几派,第一派是宋阀这样的,自成一派,处于中立的状态。第二派是像我这类的,忠于大唐帝国,忠于当今圣上,第三派,就是实力最为强大的一派,阀门贵族一派,阀门贵族存在了数百年,等于看到了飞黄腾达、端倪天下的机会,他们誓要重振氏族的辉煌,要倒退历史,回到商品无寒门、下品无氏族的腐朽社会”。
谢瞳听闻,全身热血沸腾了起来,他自踏足江湖后,无时无刻不想着完成师门的大任,却始终不知道如何下手,想不到在这不经意间,第一场与氏族阀门的交锋就这样开始了。他忙问道“大人,现在情况分明吗?我们有盟友吗?”
王道勋早清楚谢瞳师门的事,知道在与氏族阀门的斗争中,谢瞳会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剑。他不做丝毫掩饰道“现在泾渭不明,众多节度使都处于观望的状态,只有少部分表明了心态,比如永安节度使张道奇,摆明投靠了士族阀门那一派,而我们的盟友的寥寥无几,目前除了怀王李昭润外,再无其他。”
谢瞳想到李昭润那圆滚滚的肚子,肥头大耳的形象,居然是保皇派的核心,想来十分有趣。毕竟他是当今圣上的弟弟,是皇室宗亲,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唐的江山落入他人手中。旋即又想到师父玄峰,师尊确实深谋远虑,智计过人,早早的预见到了氏族阀门的崛起,因此才安排他下山处理此事。想到此处,谢瞳问道“莫非王爷说的导火线就是此事么?”
王道勋赞许的点了点头,道“不错,居然跟上了老夫的思路。现在敌人势大,我们要避其锋芒,今日之事已经十分险恶,司马轩和田公公齐来王府,摆明了就是兴师问罪之举,如不是你和宛如随机应变,会令王爷很难下台。但此事亦会给对方敲响一个警钟,就是必须速战速决,尽快的将我等除掉,杀鸡儆猴,让其他节度使不得不依附过去”。
谢瞳一派脑袋道“如此说来,田公公岂非投靠了司马氏”。
奕无畏半天没有说话,一直在听着二人的对话,道“理当如此!”
谢瞳又道“如此说来,宋文远的川军岂非成为了左右大局的关键!”
王道勋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道“孺子可教也”。
奕无畏一头雾水,道“此话怎讲!”
王道勋看了谢瞳一眼,示意让他讲出来。
谢瞳喝了口茶,润了润喉,道“虽然现在氏族派的实力强于保皇派,但仍是不敢轻举妄动,冒天下之大不韪,如若此番动手,不仅令天下百姓唾弃,更是极大了削弱了实力,否则南征黄巢胜负将难以预料。在如此的情况下,川军的归属将会成为左右两大势力的关键因素,在川军的支持下,将会出现一边倒的情况。其他节度使亦会纷纷依附”。
王道勋补充道“眼下南征大军的元帅将成为炙手可热的位置,谋求此位置的,不外乎太尉司马轩和怀王李昭润,其他人尚未够资格,如能支持怀王成为南征元帅,则大事可成矣!待收拾了黄巢,氏族阀门再不足虑,可秋风扫落叶般清洗掉,大唐会迎来新的盛世”。讲到此处,他的双目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似是在憧憬着这一美好的时刻。
谢瞳顺着王道勋的思路一点一点的捋下去,他能想像到寒门百姓其乐融融的美丽画面,虽然遥远,但指日可待。这是他代表寒门百姓和阀门的第一场交锋,亦是不能输的交锋。赢了,则师门大任有望,输了,则天下有可能重回三国两晋时期氏族阀门的霸主形态。
谢瞳定了定神,道“如此说来,这仅余的半月时间将左右未来数十年甚至数百年天下的归属,我的娘,想想都要兴奋”。
奕无畏白了他一眼,道“大人,既然此事如此重要,我们该不会坐以待毙吧!应该会有否动作吧!”
王道勋道“在你们回来之前,王爷已经和我讨论过此事,此乃机密之事,切不可外传,包括婉茹在内”。
“是”,二人同时回答。
王道勋道“事情还未发展至极为恶劣的情况,司马氏虽然筹谋许久,但天下毕竟是圣上的天下,他们还不敢名目张胆的公然夺权,我们还有很大的机会去周旋”。他顿了顿,轻轻的啜了一口茶。继续道”目前田公公已然投靠他们的阵营,还有永安节度使张道奇,其他的节度使大多处于观望的状态,还有毫不知情亦或中立的节度使,我们要做的,就是以圣上的名义,将这部分人争取到我们这边,最近一段时间,众节度使会纷纷入京,我们必须要抢先一步。其二是全力争取宋文远的加盟,宋家军雄踞川蜀多年,实力雄厚。其三是谨防对方的阴谋诡计,今日的陈明顺一事已然成为了导火索,氏族一方定不会善罢甘休,敌我双方的明争暗斗将会愈演愈烈,包括你们在内,都要小心对方层出不穷的手段和阴谋,司马轩此人城府极深,且智计过人,一切都要小心行事。”
谢瞳忽然道“大人,宋文远一事交给我去办如何,谢某在成都时与他交往默契,相信他定会明白事理,以大局为重”。
王道勋盯着谢瞳看了半天,道“也好,不过贤侄你勿要把感情看的太重,此事非同小可,宋文远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代表整个宋家的荣辱兴衰,此事绝非儿戏,轻则声名扫地,重则家破人亡,不要以为仅凭感情就能打动他,同时小心打草惊蛇”。
谢瞳道“请大人放心,谢瞳决不会感情用事,定将此事圆满完成”。
王道勋道“那就好!”
奕无畏道“大人,有什么任务需要无畏去做的吗?”
王道勋笑道“怎么无畏坐不住了吗?你的任务相对要困难些,就是养精蓄锐,以防敌人借各种机会进行偷袭和破坏,全力应对武力方面的事”。
奕无畏喜道“谨遵大人命令,无畏定竭尽全力”。
王道勋站了起来,徐徐的绕着桌子走了一圈,道“老夫毕生和突厥人打交道,本以为会如此碌碌无为的了结此生,没有想到在晚年居然能够目睹天下的巨变,也算是为寒门百姓尽一份力,你们去吧!从明日开始,长安城将成为世界瞩目的焦点”。
谢瞳难以置信的打量着王道勋,他过去一直认为王道勋只是一个将军,一个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勇士,没有想到他居然在政治的舞台上亦迸发出惊人的魅力,此番计划的制定是如此的精妙,让他钦佩不已。
谢瞳二人缓缓离开了王大人的卧室,谢瞳知道,走出这扇大门,他将真正的踏入挑战氏族阀门的雷霆之路,但他更是晓得,无论前途是光明还是黑暗,是成功还是失败,是起点还是终点,他都是值得的,尽管古今很多枭雄都倒在了这条伟大的路上,但他永远不会退缩。
夜空中,明月冉冉升起,洒下一片光华,整个长安的南城都灯火通明,但月光照亮的东北两城,却显得更加的亲切和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