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色如水,清辉一片。露重,不远处青石板街道湿漉漉的。
两抹身影被月光拉长,一个窈窕,一个伟岸,分别立于姻缘桥两端。
相向而立,桥下澜江长河奔腾,滚滚涛声在静谧的夜里如晨钟暮鼓声声作响,敲打在齐渊的心坎上。
隔着这段长长的石桥,俩俩眺望,看这大水东流,莫离不知怎的就想到那句话,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千百年来,多少人在这桥上走过,多少河水奔流入海,多少光阴无声流逝,唯有这石桥,以沉默守望的姿态,静静横卧于江面,连通两岸,承载着无数故事。
齐渊凝望着莫离,在这夜色里,他似乎能看见她每一根睫毛的颤动,只因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早就如烙印,深深刻进他的骨血里,而此时的她,像天边清凉的月。
终于,打更声传来,子时到。
莫离带着浅浅的笑看齐渊迫不及待的开始迈步,而她也终于抬了脚,走了第一步。
夜深人静,云层疏淡,疏影横斜,暗香浮动,谁心跳如鼓?
齐渊终于迈完了五十步,停足伫立,翘首含情地望着从容而来的女子,他不曾料到,有一天,他也会相信那虚有的神话传说,也会渴望和一名女子纠缠不清,这般失了理智,那缭绕在胸的情丝,剪不断,放不下,理还乱,可心里却是无限欢喜的。
他从未如如此渴望亲近一个人,即便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愿意随她跳下。可生于帝王家,儿女情长与家国天下,他想两者兼得,却不舍得有一点点为难她。他自认为是个冷情的人,偏偏遇到了如斯女子,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莫离心里数着数,数到五十时,脚步微微一滞。抬头凝视着齐渊的脸,柔和的月光里,那张英挺的面容有着一抹无助的心伤。莫离叹了口气,却无法不动容。
齐渊沉重的目光扫过二人之间那估摸两丈半距离,最后落进莫离的眸里。离箫,我拥有不了你的今生,却连来世亦是不可能吗?
那目光过于哀痛,像是漫天的星星都落进了海里,天昏地暗,毫无光明。莫离这才意识到,她低估了齐渊的情意,他远比她认为的爱她。
终于,她对着齐渊眨了眨眼,净若莲华。
“猜猜看,我还剩几步?”
齐渊的心情顿时若暴风雨后的天空,升起了瑰丽的彩虹。他笑了,那笑颜如大雪初霁的阳光,可以消蚀寒冰,融化为汩汩春水,温润了大地,滋养了心田。
莫离也笑了,原来让别人开心,自己也会觉得快乐。
她边走边说,“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最后一步定定落在齐渊身前。
莫离想,她讨厌撒谎,可是齐渊如此快乐,她愿永远掩埋这个秘密。
齐渊突然伸手拥抱住莫离,绵长温暖的呼吸喷薄在颈间,莫离觉得微醺。
他说,“阿离,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也不知为何我会这么爱你。”
莫离眼里不禁氤氲,这是二十年来,第一个说爱她的男人,即使她不爱,也注定铭记一生。
她说,“齐渊,我会永远记得你。”
以生命发誓,即使有一天,我忘记全世界,也会记得此时此刻,那个说爱我的你。
齐渊将头埋在莫离颈间,拼命嗅着淡淡的清香,他知道,今生只有今晚,他能用力抱紧她,这个他有生以来最想使劲拥有,用心疼爱的姑娘。
惟有今晚而已。
这一刻,齐渊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说,“阿离,这一生,我遂了你的心愿,不勉强,放了你。可是下辈子,即便我仍生于皇家,注定成为帝王,即便你仍志在四方,畅游天下,我也要你留在我身边。”
莫离不答,只温柔地拍着他的背,给予安慰。她不能许诺,不做言而无信之人。
淮山春晚,问谁识,芳心高洁?消几番、花落花开,老了玉关豪杰。
齐渊,今生相逢已是修了几百年的福分,下一次的相遇,说不定要在千年万年以后了。
晚风微凉,吹着二人裙袍翻滚,柔情如水,佳期却如梦。
亘古的石桥仍静默在脚下,一如既往的承载着无数期盼与祈愿,任凭冬去春来,然而风过云散,天若有情,天亦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