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铺就的小道上,蓝色锦袍拂过道旁香花,飞扬于长风之中,男子指尖微勾,挑起的药包摇摇晃晃。
端看外表,来者谦谦如玉,温润如水。可紫藤知道这人黝黑的瞳仁中潜藏着逼摄天下的光芒,他抬起头,手里仍扇着火,招呼道:“公子远,你也来了。”
药包在指尖打了个转,宁远一幅翩然自若之态。
“你熬的药不管用,拿这个熬。”
药包落入紫藤怀中,宁远绕开他,伸手欲推门。
何良手中银枪一横,高大的身躯宛若一尊门神。
“少将军有令,无论何人,皆不得打扰。”
宁远退后一步,斜倚廊柱,深眸幽冶,唇边飘出似有似无笑意。
“阁下怎知是打扰?远,不过是想帮把手。”长袖之下,指尖银芒微闪。
紫藤搬来一把椅子:“公子远,不妨先坐一坐。你们习武之人,最忌运功时有人闯入,大家都是一片好意,都是为了离离好。你不如先等等,公子恒不是逞强之人,他若不行,自然会求助于你。”
宁远眸中异色流闪,袖中银芒一收,理了理长袍,施施然坐下,闲云野鹤般悠然,可眉峰傲气隐现。
“紫藤君真是好性子,与甚么人都合得来。”
紫藤笑了笑,放药加水,一丝不苟。苦涩药味浮在半空,他扇着火,面不改色。
“公子恒说离离的身子受了创,好像是被反噬。公子远可知道,离离何时受过伤?”
宁远眼神动了动,目光飘向房门,何良立在门口,手握银枪,纹风不动。
“这女人真娇气,不过流了点血,居然变这么严重。”
他不详说,紫藤也不再问。
暮色四合,里面的人还没有出来的意向。何良隐晦的打量着宁远,这人有完美高雅的面容,眉宇间的矜贵能和太子殿下平分秋色。若太子殿下是光耀大炎疆域的长空烈日,纵容天地,日光傲然,那么眼前这人便是广博无垠的沧海,风和日丽时碧海无波,可平静的表面下似乎蕴藏有吞天没地的惊天涛澜。
宁远斜眼看来,笑意散漫:“这位将军看了远半天,不知有什么要对远说地?”
何良眉骨一跳,收回目光,沉着应道:“这庄园叫银霜园,据说是凤离皇后亲手设计的图稿,由威远将军命人督造。我家将军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公子远,不妨在院内走走看看。”
“这位将军真贴心,远怎可拂了你的好意。”他站起身,衣袂翩翩,宛若玉树临风,“也罢,当年威远将军对凤离皇后的情意感天动地,既然是他督造的园子,远自然该好好看看。”
他没有停留,身影没入火红的扶桑花中。
何良深深吸了口气,徐徐吐出,朝紫藤道:“这公子,不简单。”
紫藤手微滞,又摇着蒲扇,观察着火候,随意道:“简单的人又如何进地了这个园子?”
何良一惊,此园看似仆从不多,可暗地里却有百名皇室暗卫把守,这人一介书生,居然也能察觉,他顿时对紫藤刮目相看:将军认识的人,果然个个不凡!
半个时辰后,楚恒推门而出,问:“药煎好了吗?”
紫藤盛了一碗,又吹了吹,见楚恒伸手接过,提醒道:“药还有些烫,你喂离离时,记得吹吹。”
不过一会儿,楚恒端着空碗出来,顺手带上门。
他额间密密一层汗,见紫藤有话想问,道:“我们先吃晚饭,边吃边说。”
他嘱咐何良:“你去唤公子远来前厅用餐。”
一刻钟过去了,天边隐隐传来雷声。
宁远抬首,夜色里,遥见空中沉云密布,这是落雨的前兆。
果然,一声闷雷滚滚而过,稀疏的雨点打在了琉璃瓦上。
他立在扶桑树下,摸了摸落在脸上的凉意,喃喃道:“下下雨也好,下了雨,明天的天色才更好。”
雷声越来越大。他转首,衣袖飘飘,原路返回。
行到门口,不见紫藤,也不见有人守着房门。心中微恙,宁远轻轻推门。
又一声重雷轰隆隆而过,那推门声低微到几不可闻。
屋外夜色浓重而晦暗,几盏金灯却将屋内照得如同白昼。
绣纹繁丽的轻纱静垂在柱间,宁远轻手轻脚走过去,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黑影正坐在床沿。
疾风穿门而入,荡起低垂的纱,骤雨落,敲在头顶瓦片,如在催命。
宁远深眸一缩,只见拔步床沿,玄衣男子黑巾蒙面,指尖金针飞转。他低眉垂目,运用金针的手法极为熟稔。
宁远屏住气息,却见那人头微抬。
一根金针携着强大的气流迎面袭来,宁远腰一弯,迅速后退。
“你是谁?”
那人并不作答,一手挥来一阵掌风,另一手仍灵活的运针施功。
“好功夫!”宁远赞道,这一次他不再躲闪,反而挥掌相迎,深渊般的眸中显露出棋逢对手的痛快。
只是很快,他便脸色一沉,瞳仁中现了森冷。
只见床上的女子沉静的合着眼,衣衫已褪,冰晶般的肌肤泛着莹莹光辉。往日绝色容光的面容此刻如冰雕般苍白透明,黛眉紧皱,似隐忍着痛苦。
那男子冷眼看来,手一挥,床柱帷幔垂下,遮了宁远落在女子身上的视线。
宁远不再上前,深邃的眸和他冷冷对望,将手里握着的那根金针,细细瞧了瞧,笃定道:“你是药王谷的人!”
男子狭眸微眯,宁远双手一合,那根金针化为粉末,落在玄石玉砖上。
“既是药王谷的人,又不光明正大来医治,反而偷偷摸摸,看来是不想让她知道你的出现。”
宁远眼里含了趣味。
“让远来猜猜。”他在原地来回踱步:“据传药王谷每一代谷主都有一位守护人。守护人在暗处默默保护着主人,只有危及情况才会现身。守护人好比主人的影子,主人死,守护人丧。可是上一代谷主,神医苏杭初出江湖便废了这个规矩。没想到一生守诺的君子苏杭,会为了她这个爱徒,朝令夕改。你便是她的守护人,这一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