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青鸦小垫上,双手支撑着小榻,心绪紊乱肢体紧张的仰头看他,“你别这样看着我,怪渗人的。”
自从靳比秀把我带回太子府的时候,他就端端正正的把我放在他寝宫的榻上,双臂把我按掬在胸前,相隔一个头那么短的距离。
刚开始我还信心满满的勇于和他对视,对视着对视着,他眼神依旧坚定。我知道这场对视便是一次战争,谁先离开视线谁便是战败。
我拼尽全力。
可渐渐的我开始心不在焉,他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光看着就让人痒痒的,近距离看他并没有我印象中的那么隽秀俊美。
先前以为他肌肤白玉无瑕,现在我看见他唇边泛着青色的胡茬,眼底有着浅纹黑圈,右脸颊有颗淡淡的红色小痣。
他面色疲惫双眼却炯炯有神,那神色中蕴含沧桑和萧索,黯然和销魂。
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摸他的嘴唇,青茬茬的胡子渣渣闹人,唇边的触感柔软中带着坚韧。
“你该休息了,我记着早上还没这样憔悴呢。”
靳比秀双手有力的支撑在榻上,连衣服都不曾碰我的。他双眼一紧,俯首下来吻上了我,“你被关了,为什么独留我一人心力交瘁,你却没心没肺的这么好看。”
我双手紧紧的抓着榻上的垫子,双足紧靠着榻边的翠玉,闭上眼睛接受他的吻。
他吻的仔细,吻的有力,吻的认真。
我感受着他的紧促的呼吸,体会他柔软的唇瓣,直到他的牙齿轻轻咬我下唇的时候,我浑身一软差点没有支撑住身子倒在榻上。
感觉到我的反抗,他开始亲吻我的耳垂,鼻子,眼睛。
一样的呼吸,一样的心跳,一样的热度。
心在刹那间飞翔,情在瞬间中汹涌。
如果世间真的有情爱,那么我真心希望:仅此一人。
我曾经喜欢过风,喜欢过雨,喜欢过大海和飞鸟;我喜欢过打,喜欢过杀,喜欢过放浪形骸流连天涯。
我以为,那是一种自己和感觉在奇妙的约会,到现在我发现那些是因为爱他而在尽情的铺垫。
我轻按他的胸口,谢谢他让暖风吹在我心中。
想起前些日子父亲召唤我回去,那时心里的放不下,舍不得,现在都通通的化作这夏日的风,吹的无影无踪。
我应该找个机会和靳比秀委婉的告辞一下,也是时候回去给阿爹一个交代,处理一下表姐的事了。
逆流而上,不进则退。
我抱着身前亲吻我的靳比秀,这样想到。
“在想什么?专注点。”
靳比秀哼嗯诺诺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万千。
我开始全神贯注,定心的投入。
这日天朗气清,我坐在靳比秀给我做的竹子秋千上前后摇晃。明晃晃的日光落下,连金灿灿的牡丹显得越发的可爱。
这两天的我,幸福的有些过分了。
靳比秀在我身后帮我一下一下的推着秋千,声音在风中安然,“怎么喜欢玩小孩的玩意儿?”
“因为我没有玩过啊,我阿娘过世的早,阿爹要么教我武刀弄枪,要么请先生教我识文断字。要不是见那小孩玩的好,我还真不知道这秋千这么好玩儿。”
我一边半空飞着一边笑问他:“你也没玩儿过吧?要不要试试?”
“不了,你尽兴玩,小心一点。”靳比秀叮咛着。
“等过几天我教你玩陀螺,可好了!只是在你这片竹林中玩,有点不文雅。”
“夸竹林文雅?不过几日,你倒也学会运用文雅了。”靳比秀笑话我,“对了。阿雎,我有一片紫色的竹林,你想不想看?”
我双脚点地,双手握着秋千绳子转头看他,“紫色的竹子?在太子宫吗?”
靳比秀握着我握秋千的手,帮我稳定秋千后,轻轻笑着说:“不在太子府,在另外一个地方,一个只有我和你知道的地方。”
我盯着他隽秀的眉眼笑着说:“你要带我去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过现在三国不稳,你在监国,还是不要为了我耽误了大事才好。”
“鱼与熊掌尚可兼得。”
靳比秀偷偷瞒着蔡孓和郁回二人带着我出了城,我俩走出城外便架着上好的马匹一路狂奔。
在一个幽幽的小谷里,清石小溪上,湛蓝环山中,那是一片紫的高贵的竹子。
它们远看像一大朵紫云,萱萱团团;近看如把把精良打造的紫玉,精致娴雅。摘下它们的叶子哪怕只有一片,都会让你心生喜悦爱不释手。
一根根紫竹挺拔的立在那里,和着隽秀绝尘的靳比秀,忽然之间就分不清谁是竹,谁是秀。
像极了一副温和柔雅的风景画。
我惊叹于自然是何其的妙手春花,竟生出如此脱俗之物。
我拉着靳比秀说:“真是叹为观止,原来我想你在霍国的竹林和太子府的竹子牡丹都够出奇壮观的了,不成想还有这么一个精致的地方。”
靳比秀婉过我的手,好似无意的说:“这才是我亲手栽培精心打造的地方。”
我听到这话一愣,想起了某个典故。他在向我解释吗?
我不愿意在此事情上多做缠扰,便假装听不明白他的话中话,岔开了话:“红绡兰出他们知道这个地方吗?”
靳比秀深深地看我一眼,“他们也只是听说而已。”顿了顿,他说:“小十一的脾气急躁,从小没了母亲,苋华对他像对自己亲弟弟一样,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他。他亦是把苋华视为自己的长姐。所以听说了苋华的事,难免当局者迷,过些时日他明白过来就会对自己的行为不好意思了。”
“我知道。”我笑着宽慰他,“你不用担心我会和靳红绡生分,我都懂,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他那个人只要一点火就跟放炮竹一样。”
我接着问他,“你这竹林长得这样葱盛,种植了有些日子吧。”
靳比秀捏着指骨,神情追忆,“十四年,连带着太子之位,整整筹谋了十四年。”
我呆滞了一下,“你孩童之时就在这里自己种竹子?”我笑着说:“小屁孩一个,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小谷的?”
靳比秀伸手抚摸着竹身,神情恍惚。
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不可说,而是说不明白的。
于是我伸出手在他身后环着他,轻轻敷靠。
良久,靳比秀覆上了我的手,“我在这里对自己发了誓,在这里重生。我的同胞兄长为了争夺权位被逼死,我母后从此诵经念佛出家为尼。”
靳比秀幽幽的对我诉说,就好像在他结痂心上又重新撕开了一个鲜血淋漓的伤口,“那一天我一个人跪在这满是石子泥土的幽谷中,身上满是鞭痕却不明所以。争权夺位,阿雎,你知道吗?那高高在上的权位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我听着他的话,就好像一幕幕拼死拼活绝情绝意的画面涌进眼中。
想到当时小小的他,是不是也在掬着眉头,是不是也如现在一样挺拔迤逦。
一样的年纪,当我还在和父亲撒娇讨巧的时候,他在失去兄长失去母亲;当我还在和父亲置气撒野的时候,他在和兄弟勾心斗角和父亲彼此猜疑。
怪不得他心思缜密,猜忌谋划。他也没有玩过秋千吧?
想到这里,我越发的紧紧抱着他,头靠在他的后背安静的非常。
“你怎么了?”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
这厮竟然在笑?
“你不会被我感动了吧?是不是在心里想着要怎么安慰我啊,是不是盘算着好好的顺从我,再也不和我顶嘴了?”
我脸一红,“没有。”
“没有?”靳比秀继续笑着,“那你怎么声音这么小,怎么不见以往的大小声了?”
我一把撒开抱住他的手,“我什么时候对你大小声了!”
只见靳比秀风流的转过身子,嘴角一扬,似在调笑。
我的脸更红了,该死,声音怎么突然变大了!我懊恼的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靳比秀及时拉住我悬在半空中的手,“怎么动不动就脸红?真是个娇娃娃。”
“我……”
“你什么?”
“我……”我猛的想到了什么,赶紧张开口缓解尴尬,“我阿爹前些日子来信了,要我回城。我,原先是不想回去的。嗯,现下我想回去看看。”
靳比秀握着我的手一顿,“这么突然?”
“不突然了,我都按下好多天了。”我解释说。
靳比秀的眼睛亮亮的看我,我局促的后悔不迭,又被他套了话了。
靳比秀揉揉我的脑袋,“那你什么时候愿意回来呢?”
我赶紧说到:“表姐的事需要善后一下,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有机会我一定尽快的来找你。”
“那你再陪我几天吧。”靳比秀忽然把我抱紧在怀里,声音有些暗沉低哑。
“好,那就再陪你两天吧。”
“五天。”靳比秀脱口而出。
“那……”我犹疑了两下,试探的说:“那,三天?”
“成交。”
竹叶声音摆动,清香之气沁人心脾。竹林中一抹清凉,我怀中一抹清凉,带着紫色迷情,宁静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