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江槿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下意识地朝病床上看去。就看到穆初安靠在床头,林清谣在喂她喝粥。
许江槿翻身坐起来,下巴上有新冒出来的胡茬,头发凌乱,有几根发丝垂下来,衬衫皱巴巴的,哪有以前翩翩贵公子的模样,高晨提着保温桶进来的时候,差点没笑翻过去。
“许江槿,你也有今天啊,以前人模狗样的你去哪了。”如果不是许江槿的眼神太吓人,他肯定要给他拍两张照片,便于流芳千古!
许江槿懒得理他,见穆初安和林青谣地视线都被吸引过来时,他明显看到她们眼中闪过的笑意,许江槿有些郁闷。
“感觉怎么样。”许江槿问她。
穆初安咽下了口中的粥,然后说,“一切都好。”其实她的手疼死了,疼到她动都不敢动,可是在面对许江槿时却意外的没有说出口。
许江槿瞧着她那微蹙的眉头,心下作痛,却还是点点头,拿起大衣站了起来。走到穆初安床边,弯腰揉了揉她的头,“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一趟。”
穆初安下意识地说,“好。”
许江槿满意地笑了笑,经过高晨身边时,斜了他一眼,出声道,“你最近有些蹬鼻子上脸啊。”
高晨立马谦虚到,“不敢不敢。”
许江槿冷哼了声,“下回再这样没大没小,我让你连那批美国进口的医疗器械的影子都见不到。”
高晨瞪大眼睛,“你不带这么出尔反尔的,我可是好心给你送饭来的,你不能这么对我。”
许江槿勾了勾唇,“对付你这种人,出尔反尔又算得了什么,为了抚慰你受伤的心灵,饭你就留着自己吃吧。”说罢也不看他,径直拉开门走了,独留高晨风中凌乱。
高晨郁闷的揉了揉头发,回头就看到穆初安和林青谣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他目不转睛,高晨回瞪她们。最后还是林青谣没忍住,笑出声。“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本来想着讥讽他两句,解解闷子,可是林青谣没想到的是,有时候人的脸皮居然也能磨炼成钢,高晨不屑道,“我开心。”
高晨提着保温桶,坐到了一边。将里面的饭菜一样一样拿了出来,一素一荤一汤,菜色鲜艳,看着很是味美。高晨拿起筷子插起碗里的肉,放进嘴里狠狠地咀嚼,就像嘴里吃的不是肉而是许江槿一样,那表情活脱脱的一个怨妇模样。“你不吃我吃。”
穆初安和林青谣对视一眼,然后同时摇了摇头。
高晨发泄够了,才想起来房里还有俩人。他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林青谣回头瞥了他一眼,“干嘛!”
高晨回了她一句,“要你管。”他将保温桶收起来,扯了扯身上的白大褂,走到床边,对穆初安说,“现在是伤口愈合期,切忌辛辣,不可做剧烈运动,需静养。”
穆初安点点头,接又说道,“高医生,谢谢你。”穆初安的语气很诚恳,高晨对她的恩德,她此生没齿难忘。
高晨愣了下,随即笑着摆摆手,“不用,分内之事。”
穆初安嗯了声,下次应该请他吃个饭的。
高晨接着又嘱咐了几句,说是有事要办,就先走了,而林青谣陪了她这么久,也被穆初安给撵了回去。此时,偌大的病房就剩下穆初安一个人靠在床头发呆。
靠的久了,脖子有些酸,她稍微动了动。手还疼的难受,被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她轻轻地想往上举,却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可是她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激动,她忍不住想,再过三个月,她就可以继续画画了。从前觉得遥不可及的事情,如今却变得触手可及,那一刻,穆初安不知道地是那许多年来在心里筑起的高墙,开始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缝,几欲坍塌。
想着正入神,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穆初安抬头看她。
“穆小姐,我瞧你在屋里待着闷,外面天气挺好的,要不要出去走走?”说话的人,是高晨为她找来的看护,姓刘,别人都称呼她刘姐。
穆初安想了想,“好。”
“哎。”刘姐应了声,见药瓶里的液体都见了底,便帮她拔掉,将她扶了起来。
睡的时间长了,穆初安觉的浑身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穆小姐,要不要推个轮椅过来?”
“不用了。”穆初安摇摇头,撑着刘姐走了几步,直到走到医院花园的时候,穆初安的双腿才慢慢有了力气。
她坐在凉亭里的石凳子上,拿左手揉了揉小腿肚子,凉亭四周都种满了花,各种颜色也相得映章,此时园子里,陆陆续续来了许多病人,都穿着宽大的病服,沿着花园走来走去,时不时两三个人聚在一起,说着什么,笑声很大。穆初安静静听着,突然觉得她那灰暗的世界,变得鲜活起来。
刘姐见她心情好,也没打扰她。
虽说天气渐冷,医院的病服都换成了棉服,可是不披件外衣,还是觉得有些凉。
“刘姐,你能将我的外套拿来吗?我觉得有些冷。”穆初安轻声说,其实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刚才就把外套穿着了,如今还得劳烦人家再跑一趟。
“哎,好,那穆小姐你待在这别动,我马上回来。”
“好。”穆初安点头,让她放心。
刘姐还是不放心,毕竟刚做完手术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穆初安被她弄的有些想笑,可恍惚间,她似乎在她焦急的表情里看到了江雪的影子,一刹那,穆初安的笑容慢慢凝固。
当年,她不停地嘱咐自己的时候,她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呢,哪怕她听进去一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吧。
刘姐的背影渐行渐远,那一瞬间,穆初安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的往下掉,衣襟一片湿润。
天空似乎又灰暗了起来。
穆初安仰头,想将眼泪逼回去,可却越来越多。
久了,突然有人问她。
“小姐,需要帮忙吗?”
穆初安泪眼朦胧,模糊中好像看到有个人,她摇摇头,抬手将眼泪擦掉,可因为眼泪太多,擦的整张脸都是,模样滑稽。
可那人耐心显然很好,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方丝帕递给她,表情真挚,“擦擦吧?”
推辞不掉,穆初安只好将手帕从他手里接过来,把脸上的泪渍擦干净,才看清他的样子。
模样俊郎,谈吐间,仿若微风拂面,让人心生好感,可见他的模样,应该是来这看望病人的。可她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号人,可能就只是个好心的路人吧。
“你是?”穆初安想把手帕还给他,又想起来自己用过,一时间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她突然间很尴尬。
“不用还了。”那人笑道,在穆初安旁边坐下。“我叫沈泽,小姐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穆初安疑惑,可又觉得不好多问。“我叫穆初安,沈先生来这是看望病人的?”
沈泽点点头,见她手上打着石膏,便问她,“穆小姐,这是?”
穆初安知道他指的什么,“刚做的手术,见笑了。”
“不会。”沈泽礼貌的微笑。
聊了一会儿,沈泽便起身去一旁接了一个电话。
等再次回来时,脸上略微带着歉意。“穆小姐,我有些事需要先走,真是不好意思。”
“不会不会。”穆初安连忙摆手,“本来就是不期而遇,沈先生真是太客气了,很高兴你能陪我聊这么久。”
沈泽点点头,唇边带着笑,“很高兴能认识你,下次见。”
“我也是。”不得不说,他真是一个非常绅士的人,和他聊天似乎没有一丝压力,让人身心愉快。
沈泽刚走,刘姐后脚就过来了。两个人像是约好了一样,穆初安笑着摇摇头。
沈泽刚出医院大门,萧肃便急急忙忙的找了过来。
“沈总,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半天。”
沈泽笑笑,“去见了个故人,事情都办好了吗?”
“办好了,人在盛乐城。”
沈泽点头,钻进了萧肃开来的车里,“开车吧。”
“是。”
穆初安回到病房,就觉得两个眼皮像是要打架一般。“刘姐,我想先睡会儿了。”
“好。”刘姐过来扶着她躺下,帮她掖了掖被角“有事叫我。”
“嗯。”穆初安闭上眼睛,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
许江槿回到家,换了拖鞋,直接去了浴室。
当凉水从头顶上淋下来时,他才觉得疲惫消失了一大半。
穿上浴袍,扒拉了两下还湿漉漉的短发,水珠就顺着脖颈划过胸膛,流进了浴袍里。
他走进卧室,站在窗台前,拨通了一个电话。“去查查,当年穆氏的事情,我要事无巨细。”
挂断了电话,他才拿起吹风机重新走进浴室,将头发吹干。
然后摸了摸下巴,想起了高晨说的话,他笑笑,最后拿起剃须刀将胡茬刮尽,这才又重新走出浴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