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木国的都城阳邑,是夜。
城外草木茂密处,几片芭蕉叶摇晃,掀开一条缝隙,里面传来低低的吩咐声:“你们藏在此处,我去弄些衣服来。”
这人正是张左,他吩咐的三人,便是单青、二陆。
单青问道:“张真人,这阳邑当真如此排外?”
张左叹了口气:“也怪不得他们,一泉毕竟是洗髓圣泉,许多眼睛都觊觎着呢。”
单青道:“真人多加小心。”
张左一点头,轻身飞了出去。
三人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陆麟池有点不耐烦,从草丛里猛地站起来,急躁地原地转着圈走。
单青和陆鲤庭静静坐着,并不理睬他。
转了一会儿,陆麟池恼火道:“张老道不会把我们撂下了吧?喂!你们两个,说句话啊!”
单黄对自家哥哥说:“别理他。”
单青一笑,不说话。
陆鲤庭冷笑道:“我们如何知道,不如你进城去找找?”
陆麟池气得一踢草地:“你怎么不去找?你没听说,建木国的人最喜欢把外人叉在火上烤吗?食人蛮族,根本不通人性!”
陆鲤庭笑道:“怕了就直说。”
陆麟池怒目而视:“你说什么?我怕?我会怕?”
陆鲤庭笑道:“你既然不怕,那就去啊。”
两人正在扯皮,一道灰影飘然而来,是张左!
张左两手空空,来到三人跟前,目光扫向陆麟池:“你刚才在干什么?”
陆麟池立刻蔫了。
张左指着地上的牌位:“谁让撂下的,背着!”
陆麟池垂在身侧的拳头握起来,却仍是弯下腰去,捡起牌位。
张左不再理睬他,从随身布袋中取出一件草编的怪衣服,递给单青,又取出一件,递给陆鲤庭,又取出一件,摔在陆麟池脚前。
陆麟池忍怒看了张左一眼,然而夜色中,张左并未发现,他兀自取了第四件草编的衣服,脱掉外面的长袍,又把中衣卷了卷,穿上草服。
三人学着张左的样子,穿好草服。
张左道:“随我进城。”
陆麟池急问:“今天晚上就可以洗髓了吗?”
张左瞥了他一眼:“休息一晚也可以。”
陆麟池急躁道:“不用休息了,直接洗髓吧。”
张左道:“洗髓是对精神的磨炼,旅途奔波,看你们的样子都有些疲倦,若是直接去洗髓,恐怕会撑不过。”
单黄听到这话,忧心:“哥,咱们还是休息一晚上再去吧。”
单青点头道:“反正已经到了这里,休息一晚,稳妥一些。”
陆麟池却不知被踩到了哪根神经,冲单青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我们陆府上养的一个食客,我可是陆府的大少爷,这次洗髓,是为了我!你不过是稍带的!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单青还未如何,单黄已气得半死,开什么玩笑,竟然有人敢指着哥哥的鼻子骂,这种事,如果他在,绝对不允许发生!
以前他们还在文明社会的时候,有一回,一个网站上出了“单氏集团长子频出昏招”、“单氏帝国将走向灭亡”的新闻,当时贴出单青的照片,下面有一群男网友冷嘲热讽,说中看不中用之类的话。单黄便捉出其中骂得最狠的几个人,轮番开嘴炮、人参攻击,当对方嚷嚷“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讲不讲理啊?”的时候,他又展开有条不紊的逻辑辩论,其间夹杂若干嘴炮(“连这都不懂,你小学没毕业吧?”),并巧妙利用18个小号营造出千军万马的气势,给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以民心所向的暗示,第二天,经济观察报甚至出了“专家谈单氏集团的口碑经营”这样新闻稿……
作为一个处女座,这点口才还是要有的。
可惜,单黄现在的处境是,不管他骂什么,对方都听不到!
“啊啊啊!这简直是折磨,我必须得赶快有一个身体!”
单青向来不喜欢参与情绪化的骂战,有人说他的涵养极好,也有人说他城府极深,事实上,单青只是觉得那些骂战毫无意义罢了,有那功夫,还不如想点办法给对方造成实质性的打击。
因此,陆麟池骂完,陆鲤庭瞪眼,单黄在意识里嚷嚷的时候,单青却只是笑笑。
张左赞道:“单公子这般清风拂山岗的涵养,令人佩服。”
说罢,他看也不看陆麟池一眼,道:“今晚休息,不必多说了。”
四人在城外找了一处庙宇歇下,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却发现陆麟池不见了!
陆鲤庭这几日心情都不错,看陆麟池被骂,是他最开心的事,此刻陆麟池消失,也是他最高兴:“时间紧迫,我们先去洗髓吧。”
张左皱眉犹豫了一番,仍说:“我四处找找。”
日头升起,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了,张左寻找一番,仍是不见陆麟池的踪影,如此,只好先带陆鲤庭和单青去一泉。
一泉在城内建木之东,有建木队及祭司殿把守。
张左选的这个日子非常巧,正是在日神流火节之前。这个时候,祭司殿的人都去准备供奉及礼乐之事,军队也有一大部分人过去帮忙,看守相对松懈。而这一晚上,又是日神流火节前的一个沐浴日,建木国的年轻男女会在早上等候入泉,队伍一直排到晚上,黄昏时更有相当热闹的泼水活动,将一泉的圣水泼在亲人身上,祝福他们平安度过一整年。
张左带着单青和陆鲤庭顺利地混进队伍,等了大约一个时辰,他们终于迈进了一泉的正门,通过一片白色石头铺成的小径,来到湛蓝的湖水边。
一泉比单黄想象得大很多,他本以为,叫做“泉”,大约只有几米宽的水面,谁知这泉竟有数百米宽,水色极为鲜亮,就像九寨沟孔雀河道那般,想一想,九寨沟都尚且不让人碰水,这里的水又有洗髓神效,当然很金贵地保护起来,不叫外人靠近了。
终于轮到三人时,张左有些焦躁,低声说:“陆麟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单青道:“稍后再找吧。”
陆鲤庭幸灾乐祸:“对啊,对啊,稍后再找,反正是他耽误了没洗成,谁都怪不得。”
张左仍是有些犹豫,前面的祭司道:“呜呜哈哈喂!”
——那是叫人快点的意思。
后面的人都很安静,队伍一直在寂静而迅速的前进着,从张左走进一泉的门开始,就觉察到一股紧绷的气氛,绝不像是一般过节的样子,而且,洗髓需要耗费很大的精神力,前面洗过离开的人,却都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张左疑惑,建木国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快要发生了?
祭司再次叫道:“呜呜哈哈喂!”
张左低下头,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蔚蓝的湖面在他眼前展开,他蹲下身,象征性地捧起湖水,泼在额上,湖水很凉,顺着脸颊流下来,他抹掉脸上的水,转过身,将手放在祭司捧着的水晶球体上。
这是一件测灵根的法器。
张左是火土双灵根,因此,水晶球中出现一红一褐两团雾气时,他并不怎样惊奇,而祭司的脸色一下子涨红了,激动地抓住张左的胳膊,乌里哇啦说了一通土语,张左装出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直到祭司让他站到他身后去。
接着,是单青。
张左盯着单青,他都不知道自己竟会有这样大的期待,很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他总觉得,这个人若洗髓也不能出现灵根,那真是一件莫大憾事!
有一个人比张左还要紧张,那就是单黄。
他盯着蓝幽幽的湖水,大气不敢出,也不敢看属性面板,万一属性不变,他可能会崩溃。
属性不变,就意味着哥哥在这个满是外挂的世界得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同时,也意味着,他再也别想得到身体了!就算一只肥老鼠都不可以!
单青单膝跪地,垂手浸入水中。
就在他接触到水的那一瞬间,一道火红的光芒划破黑暗的意识海,形成一道光柱,单黄悚然一惊,这黑暗而宁静的意识海,从未受到过外力侵扰,而这巨大的红色光柱……到底是什么?不会对单青的大脑有影响吧?
就在单黄惶然之时,又是一道翠绿的光芒横贯而来。
两道光柱在空中形成十字交叉状,璀璨耀眼的光芒令人不敢逼视。
第三道光柱自远方无穷无尽黑暗中飞来,接着,第四道,第五道……
红绿蓝黄褐,色彩斑斓的光柱瞬间交织在单黄头顶上空,黑暗的意识海被照得一片绚丽,单黄呆呆地看着上空诡异绮丽的景致,忽然想起一事,立刻调出属性面板。
宿主:单青
生存值:56
修为值:110(旋照级)
金灵根:110
木灵根:110
水灵根:210
火灵根:110
土灵根:110
金钱:10
单黄感觉脑袋顶上仿佛被蒸汽顶开了个盖,还在不断地像蒸汽小火车似的呜呜鸣叫……自己并没有脑袋这种细节,他不会太在意,眼下最重要的是,告诉哥哥,中□□了!
张左真人曾经说过,修真者中最常见的是单灵根,双灵根为百里挑一,三灵根为万里挑一,至于四灵根、五灵根,千年都出不了一个,若是能出一个,肯定会被三大修真门派当成香饽饽抢来抢去。
“不过,曾经有一位四灵根的修真者,因为修真门派之间的争抢,后来……夭折了。”
想起张左当时的一句话,单黄顿时悚然,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一个紫玉镯都能招来灾祸,何况五灵根呢。
单黄立刻叫道:“哥,别摸那水晶球!”
“嗯……”
单黄发觉单青的回答有些不对,便向外看去,发现视野有些模糊,一滴汗水从上面落下来,单青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单黄问出口,忽然想起,那洗髓是很耗费精神力的。
单青一直都没出声,他就把这事忘了,实在是……
单黄心里顿时疼起来,不知打通五灵根时,哥哥有多难受,可惜他却无法分担一二。
单青站起身时,两腿仍在微微打颤,不过短短数十秒,他却出了一身汗,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哥……”
“刚才说什么?”单青低声问。
“嗯,结果出来了。”
“是什么?”
“是……五灵根。”
“五?”单青似乎松了口气,“很好。”
说话间,那祭司已走了过来,将水晶球捧上,直直看着单青:“呜里咕里唧哒。”
怎么办?肯定是要摸了。
而之后,这里出了个五灵根的初级修真者,肯定会像爆炸性新闻一样迅速传扬出去,单黄毫不怀疑,只要单青的手碰到那水晶球,他们一行人就没那么容易离开建木国了!
可是,不摸,也会引起怀疑,他能想出什么理由不摸?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内——
就在这时,消失已久的陆麟池突然出现,他一脸无畏地狂奔过来,直把祭司和单青撞到一边,而后一个高空纵跃,整个人跳进了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