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吴迪满不在乎,他本就对皇权不太感冒,反而还有些逆反心理。
这徽宗他也是见过两次了,朝中的重臣更是一个不拉的识遍,早就没有初到宝地的好奇之心。
何况这次的圣旨,不过是自己被曾经敬仰的英雄摆了这一道,让自己去送死的命令罢了,有什么好高兴的?
经过这次遭遇,他对历史上的民族英雄的敬佩之情大大降低,不过都是平常人罢了,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比别人多了几分才干,多些血性而已,自己也没有必要把他们看得太重。
吴迪打发早就坐立不安的张雄去村口山岗上看着,要是远远看见钦差的旗号再来喊自己,自己悠闲的坐在房中喝茶,这快七月的天,傻子才出去顶着烈日等人呢。
时近中午,张雄满身大汗跑来报说,见到远处有大队人马出现,应该是朝廷的天使到了。
吴迪这才慢腾腾起身赶到村口迎接。
刚到村口,吴迪便远远看到路上大约百余官兵护送着几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员迎面走来。为首的身着绿衣,看着眼生,不过看架势应该是前来宣旨的使者。
使者的身后却是几位熟人,本府的知州与本县的县令大人,还有一个更熟悉,济州通判温高义。
天使已到,吴迪率众人迎了上去,一阵寒暄然后将众位大人请进庄内。
进了吴家的宅院,众人分班次站好,前来宣旨官员左右看看,用手托起圣旨口中喝道:“济州义勇民军首领吴迪、副首领丁德泽接旨。”
所有人等均是跪下听旨,那人展开旨意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尝闻济州义勇军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众人山呼万岁,吴迪叩谢皇恩之后恭恭敬敬的将圣旨接过,交与家人手中,命人供上大堂之上。
那官员叮嘱道:“圣旨中已是说明,要你于七月初八那日赶到汴京,陛下将亲自给你义勇军饯行!切记不要耽搁了时日。”
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最好是在初七早些赶到,然后到太师府上去一下。”
吴迪四处看看,急忙点头。
那官员见他已经明白,拍拍他的肩膀:“那要是如此,本官便回京交旨了,你在家中好好整顿军马。”
吴迪苦苦挽留不果,那人去意已决,也不好强留,只好亲自送出庄外。
知州大人与知县大人也要陪着天使返回,只是和他随便说了几句,夸赞了吴迪几句,便伴着天使赶回济州去。
不过也是有人没走的,温高义便是没走留了下来。
吴迪看见温高义不离开知道他有话要说,送走了朝廷的天使,便请他到后厅喝茶。
要说吴迪对这位通判大人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现在的吴迪不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也不是前世没见过世面的宅男了,皇帝大臣统统见了个遍,出生入死也两回了,再没点城府实在说不过去。
要说以前见了官员心里着实有点犯怵,现在可就脸上再露不出什么了。
吴迪端起茶杯轻轻抿着,也不看温高义,只是随意和他说些不咸不淡的话语。
温高义却是没有料到吴迪看起来对自己的来意一点也不好奇,终是磨蹭不下去了。
温高义咳嗽一声放下茶杯:“吴迪今日接旨一点儿也不意外,也不好奇今日的圣旨怎么来的?想必是早有准备了吧。”
吴迪面无表情:“吴迪也是今日得府衙派人通知,为朝廷效力也是我义勇的本分,何须要什么准备,莫非高义兄早就知道圣旨的内容?”
温高义脸上有些尴尬,干笑了两声:“吴迪,想必你早已知道来龙去脉,我就不需多说了,此事家师与宗大人也是为了百姓苍生着想,只是苦了你了。”
吴迪沉默不语,这个帽子压得太大,他能说什么好?难道真的撕破脸痛骂一场?到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不说也罢。
温高义见吴迪默不作声,知道他心中还是别扭,自己心里也是过意不去。
按他的想法,他也不愿意吴迪去行这九死一生之事,只是自己恩师也是已经把事情做完才知会他,让他来安抚一下,他也只得听命从事。
两人厅上坐着都不知从何说起,好久吴迪才说道:“高义兄也不必说那些安慰我的言语,我义勇军不过是民军,得朝廷看重,更兼将士用命舍生忘死才将这京东淮南匪患清除,为此我义勇军伤亡数千,几乎变成残军。”
温高义连连点头,吴迪又接着说:“要知道义勇只是民军,只是为了维护地方安宁而建,虽是这月朝廷也发了些粮饷,就这区区一个月的钱粮就要我全军百姓去北边送命,这人命也是忒贱了,我真的不忍心,不知道温大人忍心不忍心?”
温高义哑口无言,只好闭口不答。
吴迪看着他说道:“既然朝廷的旨意已到,我们总是要去的,有句话还请温大人转告令师和宗大人,也请他们帮上一个忙。”
温高义点头问道:“有何事?我定当转告,只能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办到。”
“好,”吴迪双眼望着门外,心有所思说道:“我吴家一脉单传,到我这一代便只剩我一个男丁,要是真的能为国家做些什么,就算我死了,吴家就算是绝了后我也不后悔!可是,如果此次北上,因为朝廷的缘故而使得北伐无功,若是我军能杀出一条血路返回,希望不会再有下次,即便是有,我也未必再会去了!”
吴迪双眼睁圆,注视着温高义:“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不等温高义答话,吴迪又说道:“我义勇将士家中也都有高堂兄妹、妻子儿女,要是都是平白死去,而又不能挽救大宋的命运,你们良心上能安吗?几千个家庭的幸福如果能换来更多人的安乐,这是值得的。但要是因为朝廷中的倾轧而白白送命,这样值得吗?”
温高义张张嘴,他很想给吴迪保证些什么,但他说不出口,他自己也没有信心。
吴迪看着他缓缓说道:“我不要你来保证,只是要你把这些话转告侯相公和宗大人,若是他们也保证不了,便让他们扪心自问一下,怎样才是一个真正的好官,而不是天天把百姓挂在嘴上,这是要放在心里的。”
温高义见吴迪讲得认真,自己也是长长的叹息,站起躬身施礼说道:“吴迪今日之语,我一回到州府便派人赶回汴京转承恩师,一定尽力保全义勇军的将士,不叫将士们白白流血牺牲。”
吴迪木然而立,心下感触:“高义兄不必多礼,吴迪也是怕个万一,还请高义兄辛劳了。”
温高义心中有愧,再也坐不住告辞而去。
吴迪把他送出大门,两人相顾,无言而别。
……
终于到了要踏上征程的日子,义勇军的未来究竟是倒在血泊之中,还是能在浴血中锤炼筋骨,谁也不知道。
这几日,每天夜里吴迪几人都要下到营中和兵士们谈话。
这次北上并不强行的要求,纯需自愿。
每个士兵都可以自己选择去或不去,愿意去便去,不愿意去的也不勉强可以留下。
毕竟这次北上实在是太危险了,几千人转战在异国,势单力薄一个不小心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几天以来,吴迪得到的答复让他很满意,只有两个人退出了,其中一个是因为他的母亲生病需要照料。
一个倒不是兵士,是个军官,也是原本青牛村的家丁,孩儿刚刚降生,怕孩子早早没了父亲。
吴迪也不怪他们,只是将他们一个划入梁山水域执勤队伍中去,另一个本庄的军官转为饲养战马的那部分后勤队伍。
义勇军中其他的兵士听说此次是要去辽国作战,都是群情激昂,人人争先。
义勇军中的将士们绝大多数都是从宋辽边境逃出来的汉子,未曾编入义勇军时受过无数的屈辱,归根结底都是被辽军越境打草谷所害得家破人亡的。
将士们基本都是家中老小皆无,只剩下孤身一人没有负担的那种,现在眼见有了可以报仇的机会怎能放过?
甚至许多没有被安排进北上编队的兵士,都纷纷寻到自己的主官要求参加北上,不光他们,安排留守的各级军官也是个个不服,凭什么别人能北上,咱们就要留下看家,我们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这些天来找吴迪说情请命的人络绎不绝,都是要求加入北伐队伍里的。
吴迪很高兴,他很欣喜的看见自己的队伍里面洋溢着勃勃的生机,还有看重荣誉不畏生死的豪情!
不过此次北上队伍的编制已经定好,不可能再增加了,总不能一次就把自己的家底都败光了。
留下的都是义勇军的种子和希望,只要有他们在义勇军的精神在,那这支队伍就不可能垮掉!
经过多次的劝说和引导,吴迪总算是把军心稳定下来。
要是大宋其他的军队将领们看到这一幕,也不知会做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