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行来,他接触太多的鲜血和生死离别,消去大半文人的理想豪情,算得上半个军人了!
徽宗皇帝点点头,欣慰说道:“卿此行辛苦,又为朝廷立下殊功,来日定当论功嘉奖!”
李纲叩首道:“此行都是吾皇明见万里,才有臣等略有斩获,现在献俘于陛下身前。”
这一套都是献俘的必要程式,此次义勇军献俘仪式还算是经过压缩再压缩的。
毕竟义勇军的大部尚在北国征战,连其统制吴迪都还未归国,是以军中献俘之礼部分全数被剪掉,只余下这朝中的部分。
其余种种,还要等到吴迪归国之后再行举行。否则的话,万一这边办过,义勇军却在北面全军覆没,那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李纲话一说完,便带着虎飞驰闪到一旁,身后义勇军将士也是齐齐闪避,露出身后的俘虏驾车与礼部等官员出来。
礼部尚书问季同上前紧走几步,侧过身子大声呼道:“献俘!”
团团围住辽军俘虏座车的殿前司亲军两边一分,让出一条大道。
问季同再次回身,几步来到车前,对着耶律延禧高声唤道:“请辽主下车!请诸位下车!”
耶律延禧仰面看着城楼之上的徽宗皇帝,长叹一声。
虽是一路上他已经思想过现在的场面,现在事到临头之时,却依旧有些羞愧难当。
若不是自己胆怯而逃,又怎会落得今日的如此下场!现在再多想也是无用,再胆怯也要上前,耶律延禧叹息着抓住车辕,在禁军兵士护持之下,一脚踏上宣德门前青石铺成的平地。
看着眼前高大恢弘的城楼,他的脑中忽然想起件事。
曾几何时,在女直人攻破上京之时,他落荒而逃之前,便有言道要是不敌金国,他便会擅位于子,自己带五百袋金银珠宝南奔大宋,也不失为一生的富贵!
谁知,竟然一语成蹟!今日他的确是到了大宋京师,但不是自己来的,是被宋军给擒来的。
在他身后,数十辽臣也纷纷下了车撵,在他身后排成两列。徽宗皇帝在宣德门城楼楹中设帐幄座位高坐,俯视着辽国众人,胸中有说不尽的豪情壮志。
大宋当朝的文武百官及诸军将校在楼下左右班立,见到辽主以及重臣都已下车站好,齐齐跪倒贺道:“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宫使列门楼之下正中台前,手持拂尘高声叫喊道:“引献俘!”
禁军驻京师的众将校上前牵起辽国众俘虏身上白练,带至宣德门之下,让众俘虏们立于台中,面向陛下而立。
这边义勇军的露布早已取下,有宫使捧在手中,当众开始宣读。
待宫使读完露布上所书捷报,刑部尚书始出班奏告:“启奏陛下:义勇先锋军将辽国所俘执献,请交付有司处置!”
徽宗皇帝手扶栏杆,看着城楼下辽主耶律延禧,轻咳一声问道:“阿果,你可愿降我大宋?”
阿果乃是辽主小名,天下皆知。
耶律延禧眼中流泪,倍感万分屈辱!自己堂堂一代大辽天子,现在竟然成了南朝的阶下之囚!可事情都到了如此田地,还有什么好说?只能俯身行礼道:“阿果愿降!”
徽宗再问道其余诸人:“你等可是愿降?”
辽国诸臣均是弯腰作礼:“臣等愿降!”
官家俯视楼下折腰诸人,忍不住哈哈大笑!颁下谕旨:“故辽主耶律延禧与辽国众臣既愿降我大宋,便是宋臣。我大宋仁德,皇恩浩荡,即刻开释!”
门楼下禁军护卫上前,将辽国众人身上白练取下。
耶律延禧为首,率诸多辽臣齐齐跪倒三呼万岁!
楼上有宫使再大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辽主耶律延禧愿归大宋,特加封福禄公,赐宅邸一所,奴仆百人······钦此!”
封赏已完,辽主,不,福禄公耶律延禧等人再次下拜,三呼万岁谢恩!城楼之下的文武百官也都再次下拜,而后将笏版插在腰带上齐齐跳起舞蹈,口中三呼万岁。
徽宗皇帝看得眉开眼笑,抚掌跟随击打节拍,极是享受。
官家在享受着胜利的喜悦,可给他带来喜悦的人,却在夺命狂奔!
在解决了军中伤患的难题之后,义勇军人数再减,现在只有一千五百人。
这么少的兵力,还要去夺取燕京,在旁人眼里无异是疯子。吴迪自己也这么觉着,可是此行不能不去!
送走南下众兄弟的第二日清晨,吴迪带着人马踏着朝露再次启程。这次行军讲的就是一个快字!
现在军中有萧修贤的使者引路,义勇军直接取了一个直线,从弘州直插安定与阳中之间的松子口,从此处达涞水再至大安山。
然后渡过桑干河抵达香山,行程四百多里,路上并无道路,在漫漫原野上足足长途奔行了两日!
在他身后五六十里之处,萧干已经整顿好了兵马,甩开已经跟不上队伍的二千多人,自提六千大军紧追不舍。大有就算吴迪要去天边,他也要追到天边的架势。
再往后看,耶律大石行军不紧不慢,带着两万怨军和万余部族的杂军,出了怀仁城也在往东走。
可和萧干行军不同,耶律大石的速度并不迅捷,与萧干的方向也不相同,却是向着东南方向直走,去的涿州易州一线。其余的西京兵马,纷纷各归本部。
香山,坐落于析津府西北处三十五里,峰高里许,景色优美。是燕京城上至王公大臣,下到黎民百姓平日出游最喜之地。
今日,香山在入夜之后迎来了一支人数不多的军队,不是本朝的军马,而是南面大宋的义勇先锋军。
香山脚下本有辽军大营,可是奇怪的很,今夜军营之中空荡荡的一片,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萧修贤的使者在头前带路,领着义勇军直奔军营而去。等到了军营门口,使者笑道:“吴大人,今夜贵军便在这里驻扎,我还要连夜返回析津府报信,明日一早当回,贵军将士今夜可以好生歇息,此地安全得很。另外,营中粮草之物俱是齐全,可随便使用无妨。”
吴迪含笑谢过,知道这是萧修贤提前安排下的,也是算体贴入微。
送别了使者,吴迪带军马进驻大营,果然,里面整洁得很,倒像是日常有人打扫过一般,房舍甚多,床铺也是不错。
吴迪心中觉得好笑,这内奸倒不是汉族一家独有,哪个民族都出了不少,和自己合作的这位不知道算不算一个大辽奸。
这营房位置很不错,附近就有条溪流,溪水清澈直接饮用都是无妨。
吴迪围着营房巡了一圈,粮草也还充实,足够几千人马用上几日的,就是马厩少了些,不过想来也无妨,不过临时住上一晚而已。
巡营完毕,吴迪吩咐下去,今夜只安排两班夜巡,所有的兄弟用过饭食后早些安歇,以养精蓄锐,明日去攻燕京城!
听见自家首领说明日要去攻打燕京,这帮无法无天的嗜血之徒都是一阵欢呼。
义勇将士们对自家的首领充满信心,首领说要攻燕京,对他们而言,似乎燕京城已经踩在脚下,竟然没有一个人会去想是不是真能攻得下来!
外面的欢呼声传进吴迪的耳朵里,他也凭添了一份信心,毕竟军心可用!有这么多悍不畏死的忠心部属,还有什么地方是不能闯的?
不过吴迪的心里也多了几分沉甸甸的担忧,自家的弟兄对自己全身心的信赖,对自己要带千多人去攻打一个三十万人的都城这种事情都毫不犹豫,反而欢欣鼓舞。自己必须更加的小心从事,务必要带着大家走出重围,回返家园。
明日攻燕京,萧修贤该会如何安排?吴迪思索着这个问题。
如果他真的翻脸,起码也要在自己抓住那两个倒霉的王爷之后。
如果真的如我所想,会不会在城中直接下手,还是在我南返途中再来偷袭?
吴迪想得有点心烦意乱,这种事情也只能是推演各种可能会发生的异状。
在不知道对方的底牌前,很难想得到别人究竟会如何做。
不过如果把义勇军全体将士的性命,交到一个外人的手上,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的。
吴迪默默的想着,毫无滋味的吃着晚餐。
一夜无话,第二日大早,义勇军早早的起床收拾行装。昨夜大家都是睡得不错,现在都是精神奕奕,想着马上就要去攻燕京,个个摩拳擦掌,大营里面笑语喧天!今日不同往常,吴迪并未约束众军早起操练,马上可能面临新一程的征途,便让将士们开心些也无妨。
太阳刚刚升起大半,萧修贤的使者满身的露水,衣襟湿透气喘吁吁的匆匆赶到。看样子他是连夜从燕京城,赶回来香山军营的。
他到的时候,义勇军已经整备好了人马,正在进着朝食。
此时吴迪在等待他的到来,见到使者一进到大营,立时把他让进厅房,要先听一听萧修贤的全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