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模糊成一个背景,唯有那一抹墨影,笃然如钟,挺拔如松,像一座神圣不可侵犯的神祗。
宁玉槿迷迷糊糊地跟着众人跪下,也迷迷糊糊地跟着众人起来,眼睛却从未离开过那里片刻。
两个人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远到所有人都不过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小小的影子,她却仿佛能够看见那淡漠的凤眼、那如刀的薄唇一般。
零一、零二并没有跟在他的身边,他的身后站着两个陌生装扮的男子,一左一右微微朝前半步,更像是将他困在中间似的。
旁边,太子、景阳王、以及兴王三人不时地着话,像在谈论着什么。当问及到墨敬骁的时候,他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宁玉槿不由得将头转向慕容玄和狄长风那边,那两个显然也看到了墨敬骁,都愣了一下,随即深深皱起了眉。
换谁都看出墨敬骁的处境了,他果真是被人困住了。
宁玉槿不知慕容玄的计划是什么,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自然也不敢打草惊蛇,只握紧手中的枪杆,努力地让自己站得笔直,不露一点破绽。
比赛的主判官先介绍了一下比赛的项目,然后道了一番比赛的要求和注意事项,最后有请太子殿下做总结性发言。
太子的废话倒是不多,一脸温和的笑意,扬手一挥道:“那就开始吧。”
五彩的旌旗迎风招展,红色的擂鼓响声雷动,演武场周围放置的十八般武器反射着太阳的光,照得这冬日陡然间温暖了许多。
各位参赛选手也脱掉了身上的披风和外套,只留下一件紧身衣,一个丈步跳上擂台。
何为人才?
天文地理样样精通是人才,文韬武略的也是人才,而对于一个将领来,能够带好队伍大胜仗,那就是人才。
比武一共分为三部分。
文试,考验智谋韬略。
武试,考验个人能耐。
还有最后一个实战,考验的就是行军打仗的真功夫。
第一项文试就难倒了许多大老粗。那些在战场上可以挥刀自如的将军们,握起笔杆子来的时候,竟发现自己的手是抖的,生怕稍稍不注意就会把笔杆折断了过去。
不过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因为事先知道比赛的流程,所以每个人都临时用功背了几篇文采斐然的古人大作,以期能够蒙混过关,顺利地混到第二场去。
只要混到后面去就好了呀,比武比带病打仗,这里谁不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可惜出题者好像不给他们蒙混过关的机会,第一关的题目,就让好大半的人愣在了那里。
“啥?题目是啥?俺怎么好像没听清楚?”
“我听清楚了,可好像没怎么懂。”
“论大邺东西南北四面地形结构的差异性,是让我们写这个吧?”
背的范文明显套不上,不会写的将军们只能是大眼瞪小眼。而会写的,自然是组织语言奋笔疾书以求能都来个开门红了。
狄长风和那殷源武的桌子是挨着的,两个人头也没抬一下,手下笔走龙蛇,挥毫洒墨,像是要比个高低似的,速度一个比一个的快。
一炷香的时间为限,却还在燃烧到一半的时候,狄长风和殷源武同时举起了答卷——
“我做好了!”
“我做好了!”
旁边负责监考的人立马上前去收了卷子,两人几乎同时将答卷交到那监考人的手上。
“狄小公子好像状态很好啊。”殷源武侧过头看向狄长风,轻嗤了一声。
狄长风因为还在守孝期间,所以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再加上一脸黑沉的表情,看起来既淡漠又凌厉,让人看不懂他的情绪。
他只是掀了掀眼帘,冷冷地了一句:“多谢。”
这话的,毫不谦虚地居然就给应了!
殷源武记得前些年狄老将军回京带着这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屁孩回来的时候,那脾气简直火爆得不得了,像霹雳弹似的几乎一点就炸,经不起任何挑衅。
如今,竟也学会忍一步退一步,四两拨千斤了?
殷源武冷哼一声,双手负在身后,一脸志在必得的模样。
就算是真有点进步了那有怎样?考核的题目他早已知晓,那负责收卷的监考人员会将他花重金让人写的策论与他自己写的那份替换掉,他狄长风根本不沾一点优势!
就算是让他侥幸到了第二关,呵,那不才是真正的开始吗?
一炷香完毕,所有的试卷全部被收,而后由监考官将名字蒙上,火速地送上了考官台。
考官台上坐着的全部都是朝廷之中有威望的人物,比如苏相,比如沈老国公,比如翰林大学士钟思翰等等等等,只不过宁玉槿刚刚所有注意力都去关注墨敬骁了,也没怎么注意到他们。
几乎没等多久,他们就已经将名次给排了出来。
其实也要不了多久,剔除掉交白卷的、文不对题的,然后就是写得好的或者写得不好的了。
出乎宁玉槿预料的是——狄长风夺了第一场比试的第一名。
别她给蒙了,就是高位上的太子、景阳王,擂台上的殷源武等人,都不由得愣了愣。
不可能啊,那几个书生都是盛京城里小有名气的,那写出的文章也都是被人传诵抄录的,他们几个人才集成的这篇文章,怎么可能不及狄长风?
要知道狄长风一直都待在军营里,狄老将军也不可能教他读书写字,唯有慕容玄带过他一段时间,他能写出个什么东西来?
这样一想,殷源武自然不服,开口道:“相爷,你能否将狄长风的卷子给我一阅。”
“自然可以。”苏相当即就将已经启封的试卷交到旁边的监考官手里,那监考官立即给殷源武送了过去。
他拿起来细细通读一遍,不由脸色有些难看。
这些……这些都是狄长风写的?
苏相转身冲着高台上的几位道:“狄长风的文章,将东南西北的地域差异论述得条理清晰很是详细,虽然没有什么华丽辞藻,但是却让人一目了然。就是我们这种没有带兵打过仗的,也能看得清楚明白。而殷源武的文章,看起来粉雕玉砌,极近花样地玩弄笔墨,却飘乎绕乎,让人不知所云。”
而有一点苏相没有,他们这些在文坛混久了的老资格,看见一篇文章的起头就差不多知道是谁的文笔了。那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他早已经见过太多了。
“所以这第一场,是狄长风的头筹咯?”太子目光落在景阳王的脸上,嘴角倒是扬了扬笑,显得饶有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