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正是禁军演习的日子。
也是柔德和柔良出阁的日子。
两个日子撞到一起,柔德和柔良出阁的吉日自然不能改,皇帝便想把演习的日子推迟。
宋清词以军令状不可改为由,坚持两件大事同一天办,还热情邀请柔德、柔良和她们的驸马一道来观赛。
高贵妃听闻此事,嗤之以鼻,“她还嫌不够丢人么,要更多人来看她颜面扫地?好啊,既然她想丢人,我就成全她!”
她索性把那日会进宫观礼的各家命妇女眷都邀到了演习的场子,听说大公主要亲自下场和禁军将士比赛,那些女眷巴不得看这出好戏。
有在受邀行列的非去不可,还有不在受邀行列的挤破头也要去,演习场人山人海,前所未有地热闹。
本该热闹的柔德和柔良二人的寝宫,反倒冷情萧条,只有孤零零的大红喜幔。
“公主,前头比武快开始了,您二位快过去吧。”
侍女来传话的声音兴冲冲的,柔德心知肚明,不是为她和柔良的喜事,而是为宋清词下场比武之故。
喜娘正给她描眉,她忽然抬头狠狠地瞪了侍女一眼,被吓坏的小侍女连忙低下头。
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好日子,她本该是今日最瞩目的新妇,却被宋清词抢去了所有风头,叫她怎么不恨?
更可恨的是,她和柔良还不得不过去。
也罢,听说宋清词在禁军中这半个月根本没有好好习武,她就去看看,看看自己这个高高在上的大姐姐如何跌落云端。
最好粉身碎骨!
……
今日演习场的比试分为好几场,除了马术、射箭、长枪之外,还有空手、刀剑……
皇帝已在高位坐下,四处张望,才见宋清词一身月白色短打,英姿飒爽背着弓箭走出来。
经过她身旁的禁军将士都热情地同她说话,像是在鼓励她,宋清词笑容爽朗一一回应,说到高兴的时候还拍了拍一个小将的肩膀。
小将若无其事地转头,满脸羞红。
“这孩子。”
皇帝无奈地摇头笑,朝身边道:“出阁后倒比从前在宫里活泼开朗多了,定是你这个夫婿宠着她,纵着她。”
今日坐在皇帝身边席位的是沈玉临,高贵妃只能坐在他身后,恨得牙痒痒。
皇帝宠爱宋清词就算了,连宋清词的驸马都因此地位尊崇,把自己都越过去了!
皇帝把沈玉临放在身边是有原因的。
不单因为他是宋清词的驸马,地位尊崇,更是用恩宠补偿宋清词在军中住了半个月,让沈玉临“独守空房”。
沈玉临哑然失笑。
原因好像恰恰相反,宋清词不爱他之后,才有现在的转变。
皇帝以为他的笑是默认,笑呵呵地重新看向赛场。
宋清词选择比弓箭他就放心了,弓箭不像拳脚和刀枪,哪怕射不中至少不会受伤。
和她一起比试的还有四人,都是禁军中有名的神箭手,他们准备充足而来,虽然对宋清词有不忍,也不得不全力以赴——
这是他们一年到头辛苦的见证,也是他们晋升的最好机会!
宋清词明白这一点,比试开始前便朝四人道:“诸位尽管放手施展,我宋清词再想赢,也不能阻挡你们的前途。就算输了,我也真心为你们庆贺。”
这话既是说给他们听的,也是说给今日所有看客听的,她宋清词会堂堂正正地比赛,绝不以势压人。
一番话说得四人沉思不语。
外人都以为这些日子宋清词在禁军历练只是做做样子,只有他们知道,她训练得有多刻苦努力。
每天夜里将士们半梦半醒,还能听见教练场传来箭矢破空的声音。
那是公主在废寝忘食地练箭。
赵城和白云间轮流教她,有名师指点,她的箭术水平一日千里。
高台上,高贵妃朝站在皇帝身侧护卫的赵城道:“听说赵统领也是射箭的好手,怎么不下场比试?该不会是故意让着公主吧?”
关于宋清词不守妇道的二三事中,这个赵城占了很大的故事篇幅,高贵妃偏要当着沈玉临的面点他。
皇帝不满地偏头看她一眼。
赵城不慌不忙,回身行礼,“臣已经是禁军大统领,下场和属下们争夺彩头,有失风范。”
“呵,那你一场都不比,岂不叫人揣测你这个禁军大统领没本事不敢出手?”
“自然不能一场不比。”
赵城早就知道宋清词选择的比试项目,淡定道:“一会儿的空手,臣会亲自下场。”
空手就是比拳脚,比试双方不能带任何兵器和护具,只能肉搏,这也是最能展现将士们个人武艺的比试项目。
显然,宋清词肯定不比这个。
高贵妃听罢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场上开始比试了,按照比试规则,包括宋清词在内的五人要同时朝对面的草靶上射箭,十箭定胜负。
宋清词屏息敛气,举弓拉得笔直,当先射出——
红心,红心,第三箭还是红心!
“好!”
皇帝站起来大声拍掌,看台上的命妇贵戚等有拍皇帝马屁的,也有真心觉得宋清词了不起的,纷纷站起来拍掌叫好。
只有高春年噘着嘴,假装腿不舒服不站起来。
坐在皇帝不远处的宋朝业忙道:“父皇,大妹妹好聪慧!连射箭都学得这样好!”
宋煦仁也说了一通夸赞宋清词的话,皇帝捻着胡子听得乐呵呵的。
凤冠霞帔的柔德和柔良、并两位新驸马只能跟着站起来,被高贵妃瞪了一眼。
就在众人纷纷叫好之际,沈玉临眉头一蹙。
他看到宋清词拉弓弦的手一片殷红,血从掌心渗出,一滴滴珠子似的落在地上。
看台上的人也都看见了,整个演习场静了静。
谁也没想到,宋清词能为这场比武做到这份上。
同她比试的几个将士于心不忍,面带踌躇地看过来,殷红血迹被她纤细洁白的手腕衬得越发触目惊心。
皇帝年老眼神不济,他走到看台最前方的栏杆边,眯着眼睛,终于看清宋清词的手在流血。
登时大惊失色,“快让大囡囡回来,传太医!”
天家公主,金玉捧起来的娇贵,宋清词打小油皮都没破过,更别提流这么多血了。
她的手十指不沾阳春水,是用玫瑰汁子和各种香草香膏养出来的娇嫩,哪里受得了锋利的弓弦?
“快去!”
皇帝看向赵城,赵城拱手一礼正要下台,忽见沈玉临从座中起身。
“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