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來,季月锦却是沒有让雅晴雅容起身,而是轻轻在五弦琴上拨弄了几下道:“小姐,哪家小姐。”
她是月泠暗卫之事,想來甚少有人知晓,便是眼前这两个宫女也未必明了,而众所周知,她并不知道月泠便是自己名义上的家姐,她需要弄清楚,这两个宫女,知道到什么地步了。
“夫人聪慧异常,想來早已知道,我们所谓的小姐,便是您的族姐。”雅晴不卑不亢的望着季月锦,声音虽是温柔,说出的话却是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一旁的琼楼一愣,有些吃惊的望着季月锦,夫人知道小姐就是她的姐姐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难道,那一日的信鸽便是给小姐的。
季月锦的目光微闪,却是明白了,这两位女子怕是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了,她和皇女的关系并沒有完全曝光,如此,她就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两个人了。
“都起來吧,吾姐怎么说。”将手收回衣袖之中,季月锦敛了敛神色,垂眸问道。
雅晴和雅容皆是行礼起身,随后雅容先是上前道:“小姐的意思是,欲要惑人,必先知之。我们跟随在小姐身边久矣,多少能指点些夫人。”
季月锦抬眸扫了两人一眼,随后似是想到什么,轻笑一声道:“侍画,夏珏。”
雅晴和雅容背部微微一顿,却是沒有再多的动作,雅晴低下头答道:“夫人,如今这天下,早已沒有侍画和夏珏二人,有的只是站在您面前的雅容和雅晴。”
季月锦点了点头,也是明白雅晴的意思,她们本就是从平侯府出去的,又长侍月泠身边,听闻,平侯府有一座院落特意空了下來,那边是当初月泠和苏慕言共同居住的院落,想來苏慕言也是极为熟悉这两个人的,不换张脸,不换个身份,可能真的沒有办法混进來。
沒有细问这二人是如何进入这北苏后宫,季月锦只是将面前的五弦琴指给二人看,随后缓缓道:“吾姐琴艺极差,我欲仿之,却不知道,如何出错。”
雅晴和雅容对视一眼,皆是明白,这是季月锦对她们的第一次考验,不敢丝毫怠慢,雅晴上前看了眼那做工极好的五弦琴,皱了皱眉道:“夫人,奴婢觉得,夫人还是换把琴为好。”
“哦。为何。”接过琼楼递來的再次暖和的手炉,季月锦轻轻一笑,问道。
雅晴跪在琴旁,细细指着琴弦和琴的雕刻道:“小姐昔年素爱用刻画梅花的五弦琴,且制琴的材料乃是百年梧桐枝,有一种淡淡的梧桐香,而这把琴,虽是雕刻极好,却是雕刻的大红大贵的牡丹争艳,小姐素不喜这种花,夫人若是想用琴來迷惑陛下,那么这琴上的雕刻必须要换。且这琴的材质不过是十年梧桐,未成气候,便是有香气也不过是粗俗之香,味似而神不似。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听言,季月锦眉头一皱,转身对琼楼道:“琼楼,按照雅晴说的,去挑一把五弦琴來。”
“是,夫人。”听命,琼楼虽是满心的疑惑,却亦是先忍住,退了出去,她明白,这一次,她的夫人是真的动了狠心了,不成功便成仁。
待琼楼离去,季月锦继续问道:“吾姐琴艺之上的错误是什么。”
“小姐琴艺之错,固定有三,三弦拨而不稳,二弦颤而紊乱,五弦挑而破音。这三处错误,虽是说來简单,但是实则要做到错而不被人发现刻意难矣。夫人若真想用琴艺來迷惑陛下,须得苦练。”雅晴示范性的将三个错误演示出來,季月锦紧紧盯着雅晴的手,心头却是一阵大骇,听琼楼说,皇女早在八岁那年就开始练琴,而这个错误却是从一开始就有,可如今看來,这个错误在雅晴手里不免有些刻意的成分。苏慕言何其谨慎之人,便是他都沒看出來有错,那时候的皇女该是有多大的心思,又是多么的小心才是。
还未等季月锦思索过來,琼楼却是已经推门而入,皱眉道:“夫人,内务府说,草原上本就梧桐稀少,那些草原夫人又好奇中原乐器,将所有的乐器皆是要了去,夫人描绘的五弦琴本是有一把,但是被陶雅娜夫人拿了去。”
季月锦眉头亦是一皱,又是陶雅娜,自从她丧子之后,她似乎事事与她不顺,事事与她受阻,便是如今,她要一把琴,也成了她的囊中之物,看來,果然是当初自己不管事久矣,真让她成了这后宫之主。
“夫人也不必因此恼怒,琴的外形是一回事,弹琴之人,本身又是另一回事,若是夫人琴艺神似小姐,再稍加要求,那把梅琴必然会回到夫人手中。”雅容不动神色的上前,低着头出声道。
季月锦一愣,冷冷一笑,果然是皇女派來的人,心思细腻皆如她,也好,自己便先把那琴艺练好便是。
“雅晴,叫我弹那几个错误,琼楼,你去为她们寻个身份落在我放凤鸾宫。”再次将手放回五弦琴上,季月锦有模有样的模仿起來,却沒有忘记要吩咐的事情,琼楼再次应声退下,而雅晴和雅容却是不由的对视了一眼,如今的季月锦和当初那个娇蛮女子,似乎有些完全不同了。
天高地迥,风雨飘摇。
苏姜两国的边界上,一身白色袄衣的男子拍了拍身下高大怪异的坐骑,声音有些压抑的沉:“狐狮,天色渐晚,找个地方住下吧。”
狐狮点了点头,随后在枯叶伴着雪花的地上开始狂奔起來,而这奇异的组合,便是刚刚离开苏皇宫的月泠和狐狮。
此次出行,她并沒有带上多少人,便是暗卫,也只要了暗一和暗七相随,毕竟这一次他算是私下去拜访穆翊和紫菀,不需要惊动太多人。伪装成男子则是苏慕城的意思,这一次出行少不了要有大打出手的时候,女子衣裙难免有些麻烦,况且,这终究是个有着封建气息的朝代,女子少抛头露面,才是真理,装扮成男儿,更容易行事些。
狐狮的速度极快,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一处小城镇,因着天冷,也少有人在外面走动,但是各家各户的屋顶上却是飘出了阵阵炊烟。
月泠估摸了一下,按照狐狮的脚力,想來,這会儿已经是离边疆不远了,不过此次不是多急的事情,她也不愿意多加操劳了狐狮,就在此处歇息也是可以的。
从狐狮背上跃下,月泠寻了间客栈,客栈里空荡荡的,沒有人气,只有店小二畏畏缩缩的躲在角落里的火炉旁取暖。
听见有声音,店小二抬头看了一眼月泠,一身白衣洒脱不羁之气,瞬间让店小二迷了眼,却又很快反应过來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哪。”
“小二,可还有独立的院落。”摸了摸身边狐狮的额头,月泠沉声问道,她不希望和狐狮分开,而狐狮自然是不愿意在不大的房间里萎缩着,如此,只有看看能不能寻个独立的院落,找了几家,唯独这家客栈规模颇大,想來应该还是能找到个院落的。
那小二眼光一亮,立刻道:“有有有。这整个镇子啊,就我们家有独立的院落,大爷,里边请。”
将月泠和狐狮带到后面的院落里,月泠大致扫了眼,规模不是很大,却是可以暂且容下自己和狐狮居住,点了点头,月泠丢了一锭银子给小二道:“这银子够不。”
小二大喜的咬了口银子,点了点头,笑道:“够了够了,大爷,小的这就给您端菜烧热水去。”
月泠点了点头,刚准备进入院落,却听那小二喊道:“大爷。”
月泠皱了皱眉,小二此刻已经收起來了脸色的笑意,皱着眉望着月泠,迟疑着,有些欲说还休的意思,月泠再次丢了一点碎银子给了小二,问道:“有什么话赶快说。”
“哎。”那小二接过银子也终于开了口:“大爷,您头次來我们这儿,小的好人做到底,告诉您一声,到了晚上啊,赶快熄了灯,千万别出门,我们这儿有一伙子夜匪,只在夜里活动,寻找旅人下手,镇里的每家每户都被打劫过了。您到了晚上便尽管装出屋里沒人,其余的,小的会帮你忽悠过去的。”
闻言,月泠眸光一转,随后对着小二点了点头道:“多谢小二哥了,劳烦问一句,你们这儿的官府不管吗。”
“唉,那官府和他们是一伙儿的,怎么会管。再说,我们这地方地近边疆,天高皇帝远的,这些年又多战事,谁会管呢。唉,能活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吧。”说到这儿,那小二彻底收起來脸上献媚的表情,哭着张脸走了出去,却不忘在临走前再次提醒月泠夜间小心。看着那小二离去的背影,月泠招手让狐狮进了屋子,却是冷哼了一声,天高皇帝远,如今,她便彻彻底底让那伙子人明白,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她不喜多管闲事,更不爱打抱不平,只因,这是苏慕城的国家,她必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