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城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朱氏夫人朝着小瑾城招了招手,说道:“瑾城乖,不许扰到婶母。”
被朱氏夫人这么一说,周瑾城冲着傅青满拱手作礼。一扭一晃的跑到了朱氏夫人跟前。
屋里的几个人轮流逗了逗周瑾城,等着高宗皇帝的大驾。
周瑾城生的聪明,三岁的年纪就已经能背过三百千(《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傅青满看着周瑾城,嘴角扬起了微笑。
自打出了司徒妙境那档子事,傅青满已经许久没有笑过。这第一次笑,竟然是被一个三岁大的娃娃逗笑。
周则看着傅青满发自内心的笑,轻声说道:“我们的孩子,也会像大哥的儿子一样可爱。”
傅青满微微一愣,继续冲着周瑾城发笑。时不时还给周瑾城削苹果、剥葡萄。
半个时辰后,高宗来到了椒房殿。看着椒房殿里这一屋子人,高宗十分高兴。
像这样能把一家人凑在一起的机会,委实不多了。
在高宗的号召下,这些人去了看露台。
看露台是建国之初就有的一个戏台子。后来,戏台子被历代皇帝翻修,成了一点一度除夕夜庆祝的场所。
看露台已经由人布置的十分隆重——这是高宗下的命令。
高宗养的亲信太医已经交代了实话。
高宗的身体本就亏虚,每日里又靠还魂散吊着。如此一来,高宗恐怕熬不过半年。
他想着,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索性热闹热闹。也不至于自己身后,给身边的人留不下一点念想。
高宗一行人入座后,为首的太监击了击掌,歌舞便从四面的帘子里出来。
为首的舞女穿着一身红色的舞服,用一块红色的面纱遮面。
随着琵琶、古筝等一行乐器的想起,为首的舞女时而动若脱兔,时而又像惊弓之鸟。高宗看的认真,皇后欣赏的带劲儿。
傅瓷看着台上人的身影,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直到台上的舞女从伴舞的人手中接过一盏盏红灯笼,先递给了高宗、又递给了皇后,最后递到苍玺手边时,傅瓷才认出来这蒙面的舞女是傅绰约。
一舞既毕,皇后笑着问道:“圣上猜猜这位跳舞的美人是谁?”
高宗在病中,有些眼花。但为了不打扰傅莺歌的兴致,随便说了几个没到席的后妃名字。
傅莺歌一一否认,到最后才冲着那蒙面舞女说道:“还不摘下你的面纱让圣上看看你是谁?”
傅绰约解下面纱,一脸喜悦的给高宗行了个礼:“儿臣参见父君、母后。”
高宗没料想到时傅绰约,赶紧命人赐坐,“你姑母说你身子不大好,今儿个宴会没法参加,朕还好一顿惋惜。没想到,你这妮子是在给大家准备惊喜。”
傅绰约微微一笑,“劳父君记挂,儿臣前几日身子的确不适,好在母后派人悉心照顾。”
听傅绰约这么说,高宗握住了傅莺歌的手,款款深情的说道:“辛苦你了。”
在场的人看着帝后深情一一为这两人敬酒。高宗的身体不好,喝了两杯酒就开始咳嗽,傅莺歌舍不得再让高宗辛苦喝酒,又不好在这佳节之时,违逆了大家的好意,遂而为高宗挡下了所有的酒。
喝了一阵子之后,沈贵妃提议让在场的人出一个节目,傅莺歌本想着反对,但看在高宗正在兴头上就应允了沈贵妃的要求。
周延读书是个好手,但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才艺,遂而让小儿子在众人面前背了一段《洛神赋》。
周信没有妻妾,唯那一身武艺能拿得出手,于是便为众人展示了一番拳脚功夫。
相比于周延夫妇,周义与沈梓荷可谓是才子佳人。周义吹箫、沈梓荷跳舞。一曲惊鸿惊艳四座。直惹得在座的众人夸这一对儿是郎才女貌。
苍玺与傅瓷一人弹琴、一人鼓瑟,正寓意了“琴瑟和鸣”这个成语。在座的人几乎是羡煞这一对佳人。
轮到傅长川与周怀墨的时候,沈贵妃突然提议说想看百步穿杨。
傅长川在朝廷上担任的是文官的职位,但也不是不懂武艺。傅长川可以称得上是礼、乐、射、御、书、数样样不差的人。沈贵妃的这一番为难,委实是用错了劲儿。
周怀墨口中叼着一枝花,傅长川拉弓,正中花心。两人配合的默契,引得在场的人纷纷叫好。看到高宗叫好,沈氏灰溜溜的没敢说话。
薛锦绣出了耍鞭子,一无长物。遂而在众人面前,耍了一段鞭子舞。那灵动的身躯,更是得了在场的人一阵叫好。
最后,傅青满因为身怀有孕的缘故不愿意登台表演。原本周则是打算一个人舞剑给众人助兴,朱氏夫人却说听闻傅青满书法了得,想要求一求太子妃的恩典让众人一饱眼福。
傅青满与周则的意思都是推辞,但到了最后朱氏夫人让周瑾城请傅青满的墨宝。
傅青满对周瑾城这娃娃甚是喜爱,看着小孩子这副天真相,傅青满最终妥协。
见傅青满应允,沈贵妃张罗着让人取来文房四宝和桌椅。
傅青满由周则扶着上了台,慢慢的坐在椅子上。
孰曾想,傅青满坐下的哪一刻,椅子的腿断了一根。幸亏周则眼疾手快的抱住了傅青满,傅青满整个人压在了周则的腿上。
这一幕本在意料之外,高宗最先反应过来,冲着周围的奴才喊道:“宣太医!”
随后在座的人都围在了这两人身边。傅青满腹痛不止,周则的腿也扎进了椅子腿上,血淋淋一片。
尽管如此,周则还不忘双手托住傅青满。
傅莺歌命人将傅青满就近抬进了一件寝殿,周义与苍玺架着周则做到了板凳上。
太医来时,傅青满已经疼的昏了过去,身下也是血流不止。傅太医顾不上礼数,直奔寝殿救治傅青满,一番诊脉之后,傅太医跪在高宗与傅莺歌面前禀报道:“太子妃娘娘恐怕要早产了。”
闻此一言,傅莺歌整个拳头都十足十的握紧了。在承周有种说法,叫做“七活八不活”。意思是说,在母亲腹中呆了七个月的早产儿有成活的机率,但在母亲腹中呆了八个月的早产儿成活几率可谓是渺茫。
一旁的薛太医已经为周则处理好伤口,周则听到傅太医这话,猛地站起来说道:“孤进去陪着她。”
闻此一言,皇后最先反对。产房是不吉利的地方,出了太医以外的男子不能随便进入。
“本宫进去,你们都在门外候着”,傅莺歌说完后,与太医一起进了产房。
产房里的傅青满在含过参片之后,多多少少恢复了些力气。皇后看着傅青满那张惨白的脸,深深的对傅太医行了一礼,“本宫信你。这是本宫的亲侄女,有劳太医了。”
傅太医刚想说话,傅莺歌就抢下话来说道:“本宫知道七活八不活这话,本宫只求你竭尽全力。”
有了傅莺歌这一句话,傅太医对着她拱手一揖,“臣定当竭尽全力。”
傅莺歌坐在床榻上,紧紧地握住了傅青满的手,在一旁安慰道:“姑母在,不怕、不怕啊。”
傅青满没有喊叫出声,但光看那沾满汗珠的额头,傅莺歌便知道此时此刻傅青满如同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娘……娘”,傅青满张了张口,发出了几个字音。
傅莺歌听到傅青满在唤陈氏夫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听傅青满喊的更厉害了,傅莺歌干脆应道:“好青满,娘在、娘在。”
傅青满听到了回应,紧紧的攥住了傅莺歌的手,用微弱的气息说道:“娘,他对我不好。”
傅莺歌被傅青满这话弄得掉开了眼泪。
人前,傅青满是端庄的太子妃。人后,这个不过二十的小姑娘吃了多少苦啊。当初,傅青满一心嫁与周则,在傅骞的央求下,傅莺歌同意了这门亲事。
没想到,自己当时的一个心软竟然将这个小丫头送进了火坑。
产房里没有多少动静,在门外等着的人也十分着急。
周则靠着门在等,高宗坐在太师椅上垂头等待。看着高宗这幅模样,其余的人都畏缩在一旁,不敢多言。
最后,还是苍玺率先打破了沉默。
“父君,儿臣派人检查过了。椅子,的确被人动了手脚”,苍玺禀报道。
闻此一言,高宗顺手将桌子上的茶盏往地上狠狠一摔,茶盏被摔得粉碎。一屋子的人更没有敢发声的。
“太子妃腹中的是朕的皇孙,在椅子上动手脚的人最好祈祷他们母子平安,否则朕定会为太子妃母子讨个公道”,高宗说着,眼神凌厉的扫了朱氏夫人与沈贵妃一眼。
朱氏夫人抵挡不住高宗的这一道目光,赶紧低下了头。沈贵妃看着倒是十分自然,仿佛即便傅青满此时此刻一尸三命也与她无关。
“苍玺带人去查,其余人在他们母子三人平安无事之前谁都不许走”,高宗下了命令。
苍玺拱手领命,带着苍洱回到了看露台继续查证。
产房里,傅青满一声不吭让傅莺歌很是担心。当初,自己生周怀墨的时候是难产,高宗在她的榻前陪了两天两夜,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跪在椒房殿里。高宗扬言,皇后若是出意外就让整个后宫陪葬。
傅莺歌记得,当时自己哭喊了两天两夜。
现在,傅青满一句呻吟都没有让傅莺歌着实担心。
“皇后娘娘,太子妃气亏还使不上劲儿,您看是不是……”傅太医拱手禀报道。
“本宫要他们母子平安!”傅莺歌吼道,两行眼泪不能自己的掉落。
“娘娘明鉴,太子妃前几日已经动过一次胎气……”傅太医还没说完,傅莺歌就打断他说:“不到最后一刻,你们与本宫都不许放弃!”
闻此一言,傅太医只好硬着头皮使出浑身解数为傅青满诊治。
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傅青满握着傅莺歌的手有些力气不足。
“娘、娘,救孩子”,傅青满用气息说道。
傅莺歌用另一只手为傅青满擦汗,安慰说道:“傻孩子,不会有意外。”即便有意外也是先保大人。这话傅莺歌没说出口,生怕傅青满情绪激动。
一会儿,傅太医端上来一碗汤药,傅莺歌亲自给傅青满喂了下去。傅青满喝了没两口就晕了过去,傅莺歌看到手一哆嗦,药洒在了床上,然后歇斯底里的冲着门外喊太医。
傅太医听到后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就推门而入。
“娘娘,犹豫不得了,贪多必失”,傅太医跪地请求道。
傅莺歌抹了一把眼泪,“你去让太子做决定吧,毕竟他是青满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听到这句话,傅太医如获大恩一般跑出了产房,去给高宗与周则禀报。
傅太医出来时与守在门口的周则撞了个正着。
周则见识傅太医一把抓住太医的手,问道:“情况如何?”
傅太医被周则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丝毫不敢耽搁的说道:“太子妃的情况不是很好,臣来请示圣上与太子,保大还是保小”,傅太医说这话的时候,有点气虚。
此时此刻,周则已经顾不得高宗在场,往日学的礼仪已经丢失的一干二净,“孤不选!孤要他们母子平安,否则孤拆了你们太医院!”
高宗没料想到周则会这么失态,但看在情况特殊的份儿上,高宗也不好说什么,冲着傅太医问道:“果真到了保一个的程度?”
傅太医不敢隐瞒高宗,急忙拱手说道:“太子妃前段时间已经动过一次胎气,本就气虚,加上太子妃求生欲望不强,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不易。”
“你胡扯!她怎么会求生欲望不强,她比谁都想好好活着”,周则几乎是吼出来的。
“则儿”,高宗呵斥了一声。
傅太医借此机会赶紧劝道,“请圣上。太子快做决定,太子妃拖不起了。”
高宗叹了口气,“则儿自己拿主意吧。”
“孤要进去陪着她!”周则大梦初醒一般就要冲进产房。
周义眼疾手快的横抱住周则,“二哥,你不能进去!”
周则一拳挥到周义的胳膊上,“如果里面躺的是你的妻子,你还能站在这吗?”
周义被周则这一句说的没脾气。
高宗十分能理解周则的心情,十七年前五公主周怀墨出生的时候,他也如同周则一般失态。想到这儿,高宗摆了摆手,“老四,你放开他,让他进去。”
得了高宗的应允,周则对着他拱手一揖,然后一瘸一拐的冲尽产房。
他已经失去了宋清月母子,如今司徒妙境不仅失去了女儿还成了外人眼中的疯子。自从傅青满嫁过来,自己对她亏欠良多。傅青满怎么舍得不给自己一个弥补的机会就离去?
周则闯进来吓了傅莺歌一跳。傅莺歌原本想臭骂周则一顿,但看着他狼狈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傅莺歌硬生生咽了下去。
“太医说她可能时候不多了,你陪陪她吧”,傅莺歌说完,将重新熬好的要塞到了周则手里,把参片交给了助产的稳婆关上了房门出了房间。
周则半跪在傅青满的床榻前,握着傅青满的手,“孤还没有补偿你,你怎么舍得离开?”
周则握紧了傅青满的手,不知是哭是笑的说道:“孤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国公府。你穿着翠色的小裙子,让孤给你把挂在树上的风筝取下来。当时,有人跟我说,你姐姐傅瓷是承周第一美人,可是孤却觉得你比她好看许多。”
周则将傅青满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吻了吻,“孤知道欠你良多,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好吗?”
周则说完这句话,傅青满指尖动了一下,咳了两声。助产的嬷嬷看到这一幕,赶紧冲着门外,喊道太医。
傅太医一听到喊赶紧跑了进来,将手搭在傅青满的脉搏上片刻,兴奋的说道:“快,给娘娘喂药,给她含参片,或许还有转机。”
周则一听将傅青满的手握的更紧,哭笑着冲傅青满说道:“你一定得活着。”
助产的嬷嬷听到太医的话赶紧取了参片塞进傅青满的口中,接着又将汤药往傅青满的嘴里送,药顺着傅青满的嘴角淌了出来,嬷嬷带着哭腔说道:“娘娘咽不下这药!”
周则一听,从嬷嬷手里接过药碗,“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