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延年便抽身策马而去,他这个人不喜欢坐车,就喜欢骑马。这边霍光继续和张安世、丙吉商议如何排兵布阵,如何隔离昌邑群臣等等事宜,后又叫来了范明友等几个得力的女婿,不知不觉竟至天明,窗外传来雄鸡啼叫,霍光慢慢听完鸡叫道:“天竟亮了,有劳各位了,大汉天下就在我们掌握之中了。行动起来吧,太后和丞相深明大义,不会反对的。”
杨敞这些日子一直在家闲坐,由于他本就不怎么管事,虽贵为丞相,百官却不怎么买他的帐,加上刘贺忌惮朝中这些老臣,也不找他议事,只能整日对着相府的照壁发呆。杨敞并不傻,他本身就不可能跟霍光争权夺利,年纪又大了,已经官至丞相,也不可能再高了,加上他觉得刘贺昏庸,不愿在他身上经营,所以别人觉得他被排挤,他自己倒落得个自在,有人服侍,有极高的俸禄,也已经封了安平侯,子孙也颇为争气,还求什么呢?做得多了晚节不保不就麻烦了。这日,杨敞又在观赏游鱼,忽闻下人来报大司农求见,忙召进来。田延年也不隐晦,直接叫杨敞带到了卧室。杨敞觉得奇怪,心里打鼓,这个田延年素来勇武,跟他这个丞相不咸不淡,今日怎么这么唐突,便觉得有大事要发生,就把一只手伸到背后比划了个手势。老仆会意,便赶紧去叫夫人和几个武士到卧室门口偷听,以免发生什么不测。
为何要叫夫人来听?原来,杨敞的夫人司马英乃孝武皇帝朝中书令司马迁之女,自幼深受其父影响,精通文史韬略、洞察世事兴衰,只可惜是个女流之辈,不然为官的话肯定是个好手。不过,虽然做不了官,却为杨敞出了无数的好主意,他这个丞相,可以说有一半是司马英当的。
田延年知道,对付杨敞就要单刀直入、开门见山,不让他有思索的机会,就直接把整个计划和盘托出。杨敞听了,吓得不知所措、汗流浃背,心想:“完了,完了,真是越怕事越来事,这个可是谋反啊!”想着想着,嘴便不听使唤起来,想说点什么,看到田延年腰中宝剑,又说不出来话,只能“嗯嗯啊啊”的应付。
田延年边说话边看着杨敞,果然看到细密的汗珠一点点从杨敞雪白的头发中渗出来,又一点点流在脸上,心里十分得意,便道:“丞相考虑的如何?”说罢,便伸手去摩挲剑柄,好像随时就要拔出来杀人一样。
杨敞支支吾吾地道:“大司农先用茶,我年纪大了,总是心口疼,去拿个药吃一下,马上就回来。”
田延年道:“好,我正要如厕,暂且告辞。”
杨敞忙大声叫到:“来人,来人,快带客人如厕。”
门口的人听了喊,忙散开来,只有老仆故意答道:“来了来了。”
田延年刚走,司马英便闯进来道:“君侯糊涂!他田延年是何等刚硬之人,连霍光都让他三分,今天又是奉命而来,说明霍光计议已定,你要是不爽快的答应了,咱们的人头怕是今天就要落地了!”
杨敞抹汗道:“这是谋逆,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焉有成功之理,怕是咱家真要完了。”
司马英急了,道:“你就是个迂腐脑筋,现在还有大将军办不成的事吗,别说什么名不正言不顺之类的话,伊尹放太甲,又不是没有过,大将军就是要做伊尹,你还能挡得住!”
杨敞突然惊醒道:“险些铸下大错!”
这时,外面传来老仆的高声叫喊:“大司农来见。”司马英躲避不及,田延年已经进来,看到司马英在,便知道有戏了。
只见司马英行礼道:“军国大事本不应由妇道人家参与,但今情势紧急,愿大司农速速去转告大将军,丞相愿奉大将军教令!”
田延年听了,望向杨敞,杨敞点点头道:“恰才拙荆送药,我便说与她听,我夫妻二人都是这个意思。”
田延年拜道:“早就听说太史公之女是女中豪杰,果然见识过人,丞相答应了,接下来的事就好议了。”
送走田延年,杨敞握住司马英的手道:“夫人,你我二人怕是要在黄泉再聚了。”
司马英哈哈大笑道:“夫君放心,黄泉之下暂无你我二人容身之处,这相府你还要住一阵子。”
刘贺的愤怒达到了顶点,他想为其父王昌邑哀王刘髆为迁灵,在孝武皇帝附近设置新的陵墓,遭到以霍光为首的原老臣的一致反对;他想把宫内外大大小小所有黄门、侍中全部换成昌邑国的人,又遭到一致反对;他想把长安武库的看守换成昌邑国的人,又是一片反对声,总之,自己是什么也做不成,什么也动不了。
刘贺觉得不能再等了,一天也忍不了了,只要霍光在位一天,他这个皇帝就当傀儡一天,便时时召集昌邑心腹商量对策,可是商量来商量去,竟然没有一个人拿出一个好主意。这日,刘贺又和几人聚在一起道:“霍光一日不除,我一日不得安心,我想了一个办法,你们都看看是否有什么纰漏。”
众人都道:“陛下之聪慧非我等能比,只要陛下吩咐,小人们照办就是了。”
刘贺道:“霍光身边防卫森严,暗杀他做不到,单独召见他他又总是推脱有病,朕打算到太后那里去,假意传他过来,就说太后有事相商,到了太后那里,把他和身边人隔开,断其护卫,就地以谋反罪将其就地格杀。”
几人听了,面面相觑道:“要是霍家子弟真的谋反了该当如何,他们手中可是掌握了很多兵。还有张安世,也是他的铁杆。”
刘贺道:“张安世不足为虑,他为人过于谨慎,霍光倒了,他不可能还追随他的。难对付的是霍家子弟,不过,朕已叫人发出十几份密函,邀请各诸侯王来朝见,等他们都来了,他们也就不敢动我刘家的位子了。”
昌邑臣子听了都拍手叫好道:“小的们就说陛下聪慧非我等能比,陛下已经思虑周全了,小的们照办就行,我们都想为您拔掉这个肉刺。”
只有一人道:“长乐宫内还都是霍光安排的人,想把刀斧手安排进去不容易啊。”
刘贺道,你这个问题问道点子上了,朕不需要多少人,只要有两个武士扮成黄门跟着我,腰藏短刀即可,晾他霍光年纪大了,扛不住偷偷一击。”那人听了,这才拍手叫好。
众人听了这样安排,都道:“要是清除了霍光,陛下的位子也就坐稳了,也就可以施展一番,让列祖列宗们看一看了,我们也能跟着陛下光宗耀祖了。”
刘贺笑道:“朕可不想当个昏君,要做就要做孝武皇帝那样的帝王,朕除霍光,也不是跟他有什么私仇,就是他管的太多!只要你们一心跟我干,侍中郎官的算什么,三公九卿就在尔等中间!”
几人听了,一个个眉开眼笑,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在此时,突然听到外面似乎“哐啷”一声,刘贺喝到:“是谁?”几人忙出来看,就几个宫女站在外面,门口的两个宫人也都是昌邑国带来了人。
刘贺也出来了,问道:“刚才有什么可疑的人吗?”
两名宫人吓得连忙跪下道:“陛下,刚才好像是有只猫跑过。”
刘贺四处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快刀斩乱麻,久拖不宜。”说罢便带几人走了。
猫儿刚刚正在门口偷听,奈何听不真切,便想靠近点,谁知碰到了花坛上的罐子,吓得赶紧缩回来低下头,幸亏宫灯被风吹灭了几只,黑咕隆咚的,刘贺也就没有看见她。
猫儿跪在地上,等刘贺走的没影了,想站起来,却发现腿不听使唤了,连滚带爬的沿着墙根逃出了宫,直扑大将军府,见了霍光,将今日所听到的情形一一不落的告诉了霍光夫妻二人。虽然猫儿没有听的完全,但是霍光连蒙带猜,也基本搞清楚了刘贺的意图。霍光冷笑道:“那老夫可就先发制人了,想打太后的主意,也不查查族谱,太后还要喊我外祖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