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启民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所有的警告,所有的虚张声势,在眼前这人这里,全部都是形同虚设。
他死死盯着萧承景,直到萧承景开口了:“父皇。”
平平静静的两个字,萧启民发现自己却是出了一身的虚汗。
多么可悲啊,做了一辈子的皇上,到头来发现自己居然怕自己的儿子。
他对不起萧承景,他一直都知道。
无论萧承景做了多少,无论他做的多么好,可是该给的,自己就是不曾给过他。
良久,萧启民方才哑声道:“罢了,这件事……”
“这件事的元凶已经抓到了,人已经招供了,此事刑部主事一概知晓。”萧承景冷声道。
萧启民蹙眉。
他本想将这件事就这样绕过去,等到早朝散了再解决,然而萧承景此时步步紧逼的态度,让萧启民不得不开口问道:“刑部主事。”
“微臣在。”刑部主事根本就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绕进这样的纷争里!
这根本就是里外不讨好!
然而时至今日,他也算是看明白了,他必须要选择一个阵营,否则就是全盘皆输。
想到这里,他立刻开口:“皇上,微臣斗胆恳请皇上,宣人犯上殿,此事事关重大,人犯,人犯……”
萧承钧终于坐不住了:“刑部主事,你为官数载,竟是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了吗?这是朝堂,不是你的衙门,你让人犯来此处,是何居心!”
“皇上,”刑部主事径自道:“人犯自称乃是大皇子殿下指使,人证物证一应俱在啊皇上!”
萧启民惨白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看到萧承钧的眼神,其实就什么都懂了。
是萧承钧,肯定是他。
其实萧启民一直都知道,萧承景想要找个位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以萧承景的实力,需要用这些手段吗?
根本就不需要。
他想要借此机会,将太子重新扶上找个位置,可是现在看来,太子实在是……不堪重任。
第一次,萧启民认真地考虑,即使萧承钧日后真的被自己带上了这个位置,他能够在这里活上几日?
精兵兵权几乎尽数掌控在宁陌笙手中,今日能够将萧承景从里面救出来,想必也是宁陌笙亲兵的功劳。
至于权谋……
现在的萧承钧,也算是人心尽散了吧。
萧承钧咬了牙:“人证物证俱在,依本王看,你根本就是和他们沆瀣一气!你以为无人能够揭穿你吗?你……”
“既然如此,大皇子殿下何不让人证当庭对峙,毕竟这个指控,无论是谁都担当不起。”宁陌笙安然道。
“你敢!”萧承钧冷笑一声:“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来指控本王,这样的新鲜事,元丰还是头一次听说!”
“昨夜大皇兄指控本王的时候,却也似乎是同样的情境,”萧承景淡漠开口:“父皇,儿臣恳请父皇。”
“宣。”萧启民静静地看着他们,仿佛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是一场闹剧,萧启民从未有过这样明确的感受。
看着詹夫人一瘸一拐地来到这里时,萧承钧的脸色已经一片惨白。“浣花楼接生意的时候,都会要上一件信物,避免日后被兜底。”詹夫人咬紧牙关,良久方才下定决心似的从包裹里面摸出来一个小玩意,道:“大皇子殿下既然不肯给,大皇子殿下的主管却是给了,好
歹也是有太子府的印记,这银坠子,妾身便留下了。”
“事情是民妇做的,民妇……”
萧承钧静静地站在一侧,听着唐怜珊一字一句地说着。
他静静地看着下面的人,可不是人证物证俱在吗?
简直是不能更完整的证据链。
完美的动机,完美的一切。
而他除了静静地听着,什么都做不到。
萧承钧的目光从每个大臣的脸上扫过去,有人抬眼看过来了,却又立刻慌乱地别开眼去,也有人干脆低头假装没有注意到。
兵败如山倒,而现在萧承钧感受到的,便是人心凉了。
他曾经苦心孤诣运营了那么多年的关系,好像一瞬间,就化为了乌有。
倘若宁陌笙和萧承景不是在朝堂之上将这件事揭开,或许还有缓和的余地。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萧承钧咬紧牙关,忽然痛哼一声。
“大皇子。”萧启民微微蹙眉。
萧承钧死死咬着下唇,手抵在肚子上:“儿臣惶恐,儿臣腹痛欲裂……”
“可是前番的余毒未清,来人,传太医!”萧启民急了。
宁陌笙静静地看着萧承钧,淡淡笑了:“大皇子殿下也该好好考虑一下,腹痛欲裂的时候,手不该抵着自己的胃。”
萧承钧的眼神登时凌厉了几分。
宁陌笙却只是转头看向萧启民:“皇上,臣以为,国不可一日无君,却也不可一日不立太子,臣恳请皇上,而今国事动荡,当立储君。”
萧启民脸色难看至极,良久,他方才开口:“此事朕自有考量。”
话音未落,就见楼磊也出了列,他的脸色极沉,却是同样的一句话:“皇上,景王行事利落,为国为民,几次三番力挽狂澜,深得民心,臣恳请皇上,立景王为储君!”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一声又是一声。
萧启民静静坐在龙椅上,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
他低下头,和下面的萧承景对视。
萧承景神色淡然,毫不畏惧地抬头和他目光相对。
是啊……
萧承景……深得民心,萧承景力挽狂澜。
这么多年,不管发生什么棘手的事情,萧承景都有办法。
人们叫他战神,民间歌颂着他的爱情故事。
而这,全都属于萧承景。
他的光芒,从来没有人遮得住。
萧启民沉默良久,这才开口:“朕……”
“本宫不准!”萧承钧忽然开口:“本宫做错了什么,本宫在东宫之时,国泰民安,本宫的确是不擅军事,可是若是本宫全力代劳,那么元丰要你们这些将军何用!”他的双目赤红,手猛地一挥,竟是连楼磊的乌纱帽都给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