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授完课,施勋便如往常一样凑到了嬴政身边,将昨日从街上买来的一大包麻糖摊开来,摆在了嬴政面前。
“政儿快尝尝,这麻糖可是香的很。”温笑着卧坐在嬴政一旁,施勋说着挑起了一块放入嘴中。
“既是给我的,那便不许你碰。”冷冷的瞥了一眼,嬴政将油纸一合放入怀中,也不理会施勋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转身向屋外走去。
我……魂,魂淡!
看着两个小孩之间的互动,吕不韦摇头暗笑了几声,姬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倒还真是好笑,不过……
“政儿,一会儿和姬丹去街上走走吧,别整日闷在馆中。”
“师父,我……”
“是,师父,我这便带师弟出去走走!”一听见吕不韦放话,施勋就如风般的窜到了嬴政面前,笑眯眯的牵起了小孩的手。
逛街这种刷好感的事情当然不能放过,要知道以前他每次带施迪出去玩的时候,这孩子都特别开心。
眼神微微一黯,施勋轻轻地咧了咧唇,也没注意到嬴政那冷冰冰的眼神,就这么拉着嬴政的小手慢慢走着。
倒是嬴政盯着两人相握的手看了一会儿,便也就一声不吭的任由施勋拉着。
一路上给小孩买了不少东西,施勋摸了摸瘪了不少的钱袋,见差不多也到了午食的时间,便叮嘱嬴政在原地等着他,跑到对面街上打算买两个包子回来。
被丢下的嬴政百无聊赖的站在原地,斜眼看了看身旁小贩案上的东西,刚想转过身去,却猛然听得一旁传来声大喊。
“赵政!”
将包子裹好拿在手中,施勋白嫩的小脸上划出抹温温和和的笑意,直笑的那卖包子的小贩心里暖和,随手便少拿了两个铜板。
面上的笑意更加灿烂了起来,施勋满意的拿着包子转过身,抬眼的瞬间却是猛地一怔。
只见街对面空空荡荡,除了摆摊的小贩外哪里还有嬴政的身影。
毁了!不会人贩子被拐走了吧,天,这嬴政要是被人贩子拐走了,以后的秦始皇可谁来当啊!
此时无比懊恼没有将嬴政牵在手边,施勋一手捧着包子,连忙的走到街边挨个摊子问了一遍,总算在个小贩口中得到了消息,便匆匆向着那街角的巷子旁跑去。
小巷中,一帮小孩推推攮攮聚在一起,站了个圈将嬴政围在中央,你一言我一语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嬴政站在里面抿着唇,冷眼看着那帮孩子,小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冷冰冰的让人害怕。
“赵政,今天带你出来的那是燕丹?怎么,自己因为是个杂种当不上秦国的公子,到巴结起人家燕国的了?”
如同先前所说,异人在赵国地位并不高,赵姬又是先前又是吕不韦的歌姬,献给异人后才生下了嬴政,再加上如今秦赵两国关系紧张,嬴政在赵国自然是备受歧视。而燕丹身为燕国的大公子,虽也是质子,然而地位却也是比嬴政高了那么一点,可燕丹之前对嬴政也是一般的讥笑嘲讽,如今换了施勋后,不仅关怀备至,还隔三差五买些新奇的东西给他,看在这帮孩子眼中就十分不是滋味了。
面无表情的站在墙边,嬴政放在身侧的拳头握得死紧,却依然毫无所动。
那小孩见嬴政不答话,面上露出一丝嘲笑,伸手就像嬴政胸口抓去,而此时,一直站着不动的嬴政表情却倏地一变,狠狠的一拳就砸了上去。
那孩子被嬴政突然的一拳打得懵了半天,反应过来后是气得要死,招呼着后面的一帮孩子就扑了上去,扯着嬴政的衣服打了起来,嬴政这小孩也是发了狠,就那么以一敌十的扑腾起来。
恰恰好,其中一小孩猛地一扯嬴政的衣服,施勋给的那包麻糖就咕噜噜的从怀里落了出来。那小孩一看伸手就要去捡,嬴政红着脖子就踹了那小孩一脚,死死把那麻糖护在了怀里。
这小孩子吧,就是你越护着的东西我越好奇,我越好奇我就越想要,这下可好,一帮孩子都上去抢那包麻糖,而嬴政也不知怎么的,就是死不松手。
而施勋抵达巷口的时候,便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自己给的那包麻糖被嬴政牢牢的抓在手中,周围十几个孩子张牙舞爪地揪着嬴政的衣衫,场面混乱不堪。
面色冰冷的看着这一切,施勋掂量了一下自己这小身子板的战斗能力,回身捡起墙边别人扔下的竹木,长棍一挑,将围着嬴政周边的一溜小孩打得四散开来,瞬间就冲进了包围圈。
这有人搅局,一时间周围的孩子都停了下来,嬴政气喘吁吁的瞪着站在身前的施勋,羞愤道:“你进来做什么,谁要你管的!”
回手给了嬴政一脑瓜,施勋斥道:“逞强!”
不可置信的摸着脑袋,嬴政看着施勋面上从未有过的冰霜,动了动双唇,转眼看向别处。
施勋此人,对别的东西虽然不怎么在乎,但有一样却是他打心里也不能放下的,那就是护短,与嬴政相处几天,这孩子虽说总是绷着个小脸不冷不热的,但也是自己的师弟,自己的师弟,那便容不得别人欺辱。
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堆屁大点的小毛孩,施勋双眼微眯,语气寒冷:“谁让你们动他的。”
那为首的小孩喏喏几句,挺着胸膛道:“是他,是他先动手的!”
随意扫了嬴政一眼,见小孩双唇紧抿,眼中满是不甘,却并没有反驳,施勋瞬间明白过来,估计着是这帮小孩说了或做了什么,嬴政才跟人家动起手来,但也的确是他先动的手。
“那是他的错。”轻描淡写说了一句,眼看着嬴政抬眼望向自己,施勋微咧着双唇,轻笑道:“可他已经偿还了,所以现在在我看来,就是你们动手了。”
话落,施勋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而且我刚刚看到,是你们想要去抢他东西,呵,我燕丹虽说也只是个质子,可若是去告个偷盗抢劫,那你们……”
微微一顿,施勋漫不经心道:“今天晚上就只能在大牢里过了,呵,大晚上的,牢里全是老鼠蟑螂,只能吃馊掉的冷汤……”
施勋说一句,那帮孩子面色就白上一分,虽说对于施勋口中的大牢没什么概念,然而这跟蟑螂老鼠待上一窝还大晚上不能回家,肯定会挨娘亲一顿胖揍的。
立时,便有几个孩子眼中含了泪花,嘤嘤嘤的跑出了巷子。
一脸高冷的看着巷子里的孩子鸟兽般一哄而散,施勋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这种智商还学别人打团战,一群小蠢蛋!
总算是松了口气,施勋笑着转过身来,刚想安慰嬴政一下,就见那小孩红着眼眶摸着刚刚挨打的地方,手上还紧紧的抓着那包麻糖。
心中不知怎么的涌起了一丝愧疚,施勋摸了摸鼻子,温温的抚上了嬴政的头顶,“那个,政儿……”
“走开!”一把打掉施勋的手,嬴政转身出了巷口,朝着别馆的方向走去。
尔康手的看着嬴政迅速跑远,施勋瘫着一张脸,泪流满面。
这好感度也太难刷了点吧!
默默的跟在小孩后边走着,眼瞅着嬴政进了别馆向着后院走去,施勋不用猜也知道这小孩想去哪了。
跟着嬴政进了后院,见他二话不说就躺倒在那堆干草上面闭起眼睛,施勋叹了口气,只好找了片干净的地方坐下陪他。
可等了半晌,眼看着太阳西落,嬴政却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施勋心中不禁有些着急,这孩子不是打算在这呆一晚上吧。
还好,在天色完全黑下去之前小孩总算坐起身来,扭头看见坐在地上的施勋,嬴政微微有些怔愣,姬丹,一直在这陪他?
晚霞伴着日头的西落越发明艳起来,夕阳下姬丹的面上覆了层浅淡的金光,白瓷般的脸上挂着抹温和的笑容,让人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见嬴政站起身来,施勋也连忙起身凑了上去,“政儿,你身上有伤么,一会跟师兄回去,师兄给你……”
“姬丹。”打断了施勋的话,嬴政抬起头细细的看了半晌才问道:“你刚刚为什么进来救我,你不是讨厌我么?”
问完,也不给施勋回答的时间,嬴政跳下干草堆,紧盯着施勋道:“我父异人,身为秦国人,却在赵国做着质子,整日卑躬屈膝,要靠着个商人为活,我母赵姬,本是那商人的歌姬,却被献给我父,连带着我也不知是谁的种,那人说的对,我这样的人,活该是个让人看不起的小杂种!”
无边无际的天空只剩下红似火焰的云彩,映着嬴政黑亮的双眸仿佛是由内里燃起的一团冰冷的火般,看似灼人,却冷得让人心惊。
心中泛起阵阵酸痛,施勋眨了眨有些涩意的眼睛,轻轻捂住了嬴政的双眸。
眼前一片黑暗,随即,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温和的安抚,“我不知道你都是从谁那听来的这些东西,但我要告诉你的是,身为人子,你最不应该怨恨的便是父母。”
“不管他们在外人看来如何,但他们的所作所为,一切都只是为了你而已。你更不应该怀疑自己的身世,身为异人的孩子,你身上生来就流着秦国王室的血,你以后注定是要称王的,杂种这二字,不配出现在你身上,而你,更不能以此来称!”
松开双手,看着嬴政黑亮的双眸,施勋一字一句道:“政儿,你要记住,万万不可因他人之言而丧失了本心,你日后称王,所背负的必然要比别人多上数倍,但不论如何,切要记住因果二字,今日种下之因,来日便会有相应之果,这便是轮回。”
微抬着眼帘,嬴政面上冰冷微歇,不禁有些动容。
自打出生起,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般话,父亲身处赵国整日只与吕不韦一起商谈,不曾教他半分,母亲妇人柔弱,护不得他,他打记事时,周身所围绕的便是质子与杂种这般词语,没有人告诉他身为王室要高傲,没有人这般相信他以后必会称王。
好笑的是,第一个对他说起这话的,却是以前处处讥嘲讽刺他的师兄。
斜瞥了满脸认真的施勋一眼,嬴政勾唇轻笑了起来,“师兄,你说的话,我半个字也不信!”
看着小孩远远跑走的背影,施勋却不像往日那样沮丧,挑眉看向天空,太阳早已不见踪影,独留漫天星斗如一块大张的斗篷遥遥铺向远方。
“怎么样,河洛,我这回算是成功了吧?!”
【大概吧】过了一会儿,河洛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怎么能是大概,这回一定是成功了,嬴政都叫我师兄了。”不满意的嘟囔了一句,施勋轻叹了口气,双手一展躺在了那堆干草上。
“对了河洛,你说这嬴政究竟是谁的孩子呢?真的像历史上所说的是吕不韦的么?”
【无稽之谈,若嬴政是吕不韦的孩子,异人又怎会让他继承王位,虽说这里不像现代那般检验方法繁多,但异人又不傻,是不是自己的还不知道么。】
“我估么着也是。”嘿嘿笑了两声,施勋长出了口气。
【施勋,你刚刚说的那段话是你心中所想么?】过了一会儿,河洛的声音犹犹豫豫的传了过来。
“哪句?”
【就是那个因果轮回。】
“哦,这个啊。”没有察觉出河洛话中的不对,施勋唇角带上了一抹笑意,“那句话是我从书上看来的,就是觉着这种情况下说出来比较爽而已。”
【……】高看你真是我的错。
“不过,若是这句话能让他少造点杀孽也好,因果报应,天道轮回也不全然是假。”嘴里叼着根干草,施勋的小脸上莫名的泛起了一丝惆怅。
【你倒是半点没变……】河洛轻叹道。
没注意河洛最后的话,施勋起身拍了拍屁|股,慢悠悠的晃出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