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咏熙回应,雪琪拿过一个苹果,坐在她旁边削皮,"瞿警官说,拆炸弹的时候,都走了,就他留了下来。"
"……"
"他说,干他们这行遇到的突发状况太多了!新婚夫妇、小情侣、老夫老妻,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就碰到好多。所以像你和连瑾行这样的,简直就是稀有动物,应该保护起来才对!一个宁死也不想连累对方,一个又倔得死都不离开……"
咏熙背对她,睁着眼睛,却不答话。
"唉,我现在倒开始希望,希望你还没对他动心。"雪琪削着苹果,动作很缓慢,语速也比平时慢了许多,"那样的话,你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了……"
躺在床上的人,突然开口:"雪琪。"
"嗯?"
"能抱我一会吗?"
雪琪怔住,扭头看她,眼神变化着,最后,她放下苹果和水果刀,从她身后轻轻抱住了她,小心着,尽量不去靠近她的伤口。
许久,她说:"……谢谢。"
雪琪失笑,轻拍她的肩头,"傻瓜,跟我说什么谢?姐姐的怀抱,随时都向你敞开。"
"……嗯。"
袭凌宇已经失踪一天两夜,徐强急得不行,又不能去报警,只得赶去了医院求助咏熙。
"商小姐……"
徐强将事情大概说给咏熙听,在听到袭凌宇曾过医院后,咏熙倏尔想到了什么,神情愕住。
难道,是那个时候?
立即坐起身,她说:"雪琪,帮我叫医生,我要出院。"
"现在?那怎么行!"雪琪拒绝道:"你的伤口情况特殊,要在医院好好休息才行……"
咏熙动手就要拔掉手上的针头,"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阿宇不知道去了哪,我必须要去找他。"
雪琪生气了,按住她,训道:"他疯起来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去哪找啊?"
咏熙镇定道:"人少的地方,总会找到他的。"
雪琪瞪她:"袭凌宇上辈子跟你有仇是不是?这家伙简直就是老天爷派来折磨你的嘛!"
徐强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喘,事实上,他也觉得自己这要求挺过分的。毕竟,人家刚受了伤,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可他确实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来找她帮忙的!如果让程家人发现总监又玩起了消失,还不知道又要做什么文章呢!
见咏熙坚持,雪琪没办法,只得请来医生。
办理完出院手续,咏熙说:"雪琪,你也累了,你先回去吧,我让徐强开车带我去就好。"
雪琪瞪她一眼:"你这样我能放心吗?"说着,她烦躁的摆手,"算了算了,还是我开车吧,让这个什么光头强的先回公司,有消息再通知他!"她没好气的嘀咕道:"要是连他也一块消失了,那妖婆子没觉察才怪呢!"
咏熙笑了,这丫头典型的嘴硬心软,心比谁都善,可也就是因为这样才更招人喜欢。
刻意忽略了她对自己的称呼,徐强小声问咏熙:"妖婆子是谁啊?"
"程湘。"
徐强恍然大悟,不住点头:"形象,生动。"
在医院大门口分手后,咏熙上了雪琪的车,从手机里翻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六指儿,我是商咏熙……"
咏熙找了袭凌宇的兄弟帮忙,她则去了六指儿提供的几个他有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扑了个空。
雪琪还在气袭凌宇整天就知道折腾,是体谅咏熙的情绪才没发作,可全程都绷着脸。
"不对……"
就在要赶去下一个地点前,咏熙喃喃出声,摇了摇头,她说:"他不会去熟悉的地方的。"
之前,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习惯找一个没人的陌生地方躲起来。
她每每辛苦去寻,不管是学校附近,还是家附近,都会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他,没有其它人,只有他。所以,这个地方去了也是白搭。
她泄气道:"雪琪,停车吧。"
雪琪将车子停在路边,扭头看她,不说话,只是用一双圆滚滚的明亮的眸望着她,像镜子,将她无助颓然的样子映得清楚。
咏熙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不好,说:"雪琪,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该休息的人是你。"雪琪皱着眉,压抑了大半天,这会也有些恼了,"商咏熙,你究竟还要再为他做到什么地步,你才甘心啊?明明有幸福你不要……"
咏熙蓦然开口:"就算我和连瑾行在一起了,我们就能幸福了吗?"
面对咏熙的问题,雪琪顿时语塞。
"像今天这种事,以后还有可能会发生。在我去找阿宇的时候,他会怎么想?会开心吗?我留下来照顾阿宇时,他又能不能接受?还会幸福吗?"咏熙垂下眼眸,替她回答,声音淡淡的:"只要我和阿宇的羁绊不断,我们就不可能会幸福。所以,为了他好,我必须让他彻底死心。"
雪琪张了张嘴,想反驳,可无从开口。
最后,她实在是气不过,沉着声问:"那你呢?你就要一直这么自欺欺人下去吗?"
"我?"咏熙将目光调向窗外,经历过情感浮沉,像换了个人,至此变得不一样了。凝着车流的方向,一辆接一辆的笔直前行,她的声音显得有点飘,"做为伤害他的惩罚,我没资格幸福。"
其实,她是怨连瑾行的。
为什么非要逼着她开启那扇门呢?让她待在门里面,只守着她的小天地,不好吗?
雪琪突然心一疼,握住她的手,"咏熙……"
咏熙回头,笑笑:"别担心我,我没事。"视线凝向前方,她说:"习惯了。"
雪琪特别难受,紧紧握着她的手,却连安慰都变得力不从心了。
这时,徐强打来电话,咏熙接听后,紧绷的神情终于松懈下来,挂了电话,她将头靠在座椅,"总算找到了……"
他在医院里,巧的是,她前脚刚走,他就被送了进来。
咏熙推门进去,抬眼就看到了袭夫人,这会就站在床前,脸颊气得发白。看到咏熙和她身后的雪琪,硬是压下脾气,说:"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经过咏熙的身边,她停了下来,目视前方,下颚微抬:"外面守着记者,我想你是知道分寸的。"
雪琪瞪着这位老太太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的,可转眼又笑了,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也够程湘受的了。"
袭夫人现今对咏熙,已经造不成任何影响了。她只是站在门口,皱眉盯着躺在床上的男人。
雪琪见这情形,叮嘱有事打她电话,随叫随到,然后就离开了。
病房里安静了,咏熙走过去,床上的人却转过了身,将脸埋进被子里,不肯见她。
咏熙眉拧得更紧,动手去拽,可他死死揪着,最后把她惹急了,反而松了开。退后一步,她问:"去哪了?"
"……随便走走。"他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的传来。
"随便走去哪了?"
"……郊区。"
咏熙抿了下唇,又问:"身上的伤是哪来的?和人打架了?"
停滞几秒,他"嗯"了一声。
咏熙气得抬起手想要拍他几下解解气,可手扬在半空,又生生收回。
"什么原因打起来的?"
"……不知道。"
这回答,带着赌气的成分,但咏熙知道,其实是不想说。即使是他不说,她也猜得到,多半是他挑衅了。
本来想再骂他几句,但看到他头上缠着的绷带,还是不忍心。
走过去,坐在他床边,她扭头看他,无奈出声:"还疼吗?"
将头埋进被子里的人,睁开了眼睛,黝黑的眸发亮,他没说话,喉结上下滑动,唇颤了颤。
"给我看看。"她轻轻拍下他的肩膀,示意他转过来。
他一点点眯起眼眸,突然掀开被子坐起来,把她抱在怀里,紧得不想撒手!
咏熙怔住,又瞬间明白了,没说话,更没拒绝,由着他将不安恐惧传递给过来,她照单全收。
"咏熙……上次你说,想要离开这里是不是?"他问。
怀里的身子骤然僵住,可很快,又软了下来,她"嗯"了一声。
袭凌宇一点点放开她,低头望着她,眸眼处都是复杂,他问:"上次,你问我的时候,也是像这样的感觉吗?"
他当时迟疑了,就像她刚才,尽管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可那感觉让人发慌,心头像长了草,怎么割也割不净。
咏熙定定地望着他,没有回答。
他垂下了目光,扯出一个失落的笑:"我当时让你失望了对不对?"
咏熙伸手抚向他被打肿的脸,强迫他望向自己,"阿宇,别再做会令自己受伤的事了。"
她的抚慰,像股暖流,一下子挤进他被冻僵的胸口里,在那儿生了把火,重新捂热他的心,温暖了他愈渐冰冷的身体。
无论是离开还是留下,都无所谓了!他不再是不可一世的袭家少爷,不再嚣张跋扈,卑微得俯下身子,将脸颊埋进她的掌心里,喃声:"咏熙,别离开我。"
这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亮,他不能失去。哪怕是强占,他也要强占一辈子!
咏熙的目光柔和得化成了清风,"我哪儿都不会去。"
他终于心安了,"嗯。"
她说不会,那就不会,因为她从来没有欺骗过自己。
所以,有关她是不是喜欢上连瑾行的问题,他始终都没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