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宇泽回到了饭店附近的一个小旅馆。
打开房门,常年不见阳光而陈旧的地毯,被无数的客人踩过,踏过,而又得不到及时清洁所产生出来的一种霉味儿混合着夏天的潮气,让人觉得胸闷。
他把刚才赢到的钱,拿出了一百元,剩下的全都锁进了拉杆箱里。
房间靠窗的小写字台上,放着一个蓝色的笔记本,他翻开新的一页,记录下了今天的饭馆名字,挑战内容和所得的奖金。
龚宇泽写完之后随手翻了翻这个本儿,一张剪报从本儿的最后一页露出了一个角,他把剪报抽了出来。
剪报的纸张稍微有些旧了,在龚宇泽的手指尖儿下,那些折叠过的地方印迹明显。
上面刊登着韩田瑞接受的一次专访,时间是6月10号。
文中写道:大胃王挑战不是一门生意,也不是一种职业,而是为了一种证明民以食为天的快乐而进行的一场圣战或献祭。
他把海报又放回到了这个本的最后一页。它是龚宇泽的耻辱!
他打开电视,在旁边站着,一动不动,也不朝电视看,他感觉这电视画面的跳动,它们在他视线的边缘轻轻的颤抖着。他注视着房间墙上的那张低劣的装饰画。
辞职离开京城,已经两个多月了。
他已经淡忘了离开京城以后的第一次大胃王挑战是哪家饭馆,这家饭馆的名字只存在他的本儿上。他也淡忘了这样的生活最初给他带来的恐惧和疑虑。
他已经知道事情原来不过如此简单。
他搜索或者直接寻找一个所到之处的饭店,只要这个饭店有大胃王的挑战,他就进去试一试。赢多输少。他早已习惯了周围食客们的加油呐喊和惊奇的目光。
两个月之前,在决战上的惨败,让龚宇泽无颜面对祝晓东和林甦文,龚宇泽只给祝晓东发了一个离开京城的短信,就毅然切断了和他们的任何联系。
龚宇泽不想依靠祝晓东,也不想依靠林甦文,他要单枪匹马在大胃王界趟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这个决意好像又不仅仅是源于复仇之心……。
祝晓东接到龚宇泽的信息之后,拨通了龚宇泽的电话,但是电话那端,已经剩下的只是永远的嘟嘟嘟声了……。
祝晓东感到愤恨,也很失望,继而又感到释然,年轻气盛受不了挫折,这是他对龚宇泽的评价。
……
羊肉抓饭,果然是太过油腻。龚宇泽必须出去走一走。
他走进了旅馆附近的一处居民小区,在小区的游乐场,他找了一条长凳坐了下来。
灯光笼罩着整个游乐场,把他们与房屋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开,透过一座拱门的阴影,斑斑点点的亮光从他眼前旋转而过,金属白绿色,还有深红色。
他每到一个新的城市,都会对这座城市心存畏惧。偶尔他会觉得孤单,想起三川广告企划部里的那些同事,响起叽叽喳喳的陈晓燕和汪慧……。
他掏出了手机,准备存入一个新的电话号码。这是刚才那家羊肉抓饭店的老板的电话。
晚上龚宇泽赢了比赛以后,老板给了他奖金,并跟他交换了电话,还说打算在自己的饭店邀请他参加一场对决赛。当时,龚宇泽对这个邀请不置可否,他只回复了老板一声:“到时候再说吧。”
他现在有些后悔那个回答。那个回答听起来是如此的不自信。他从未允许自己对未来提出过质疑。他知道,他期待比赛,而他晚上的回答,既让自己也让老板听不出任何期待。
……
羊肉抓饭的饭店门口,吵吵嚷嚷的工人们已经散去,店员收拾着桌子和满地的垃圾。
张世柱的初次挑战失败了,他用牙咬着下嘴唇,如数付了饭钱。年经理只是象征性地安慰了一下他:“这才刚刚开始,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们刚要走。饭店老板喊住了年经理。
他向年经理说出来自己的想法:过几天让两个年轻人在这个饭店准备一场对决赛,年经理一听就明白了这个饭店经理的心思,
他一定是让经常来的那些老客人,就是工地的那些工人入注赌输赢。
年经理摆了摆手:“我们这位柱子,还嫰得很,没到比赛的火候。”
饭店经理也听出了他推辞的真正原因。他招呼小伙计端来了一壶茶:“说真的,你不用那样看问题,这和赌博可不是一回事。大家都只是遵守游戏规则凑凑热闹而已。”
饭店老板之所以燃起策划对决的欲望,是因为龚宇泽是这个饭店第一个挑战成功的人,而张世柱虽败但能力与他不相上下。
饭店老板是一个谨慎机智,能将自己的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的南方人,某种超出一切实际考虑的莫名其妙的东西在驱使着他。他看着龚宇泽的胜利,想让他帮自己达到他无法预料的目的。
他知道这不是冒险。
张世柱听着年轻里和饭店老板的谈话,就好像两个月前,听着年经理和父亲的谈话一样。
他习惯于被让长辈来安排自己的一切。他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让他自己来决定,他反而觉得恐慌和不安。甚至会很痛苦。
他对年经理感恩不尽,因为他解救了自己的父亲。只是与那时不同的是他已经学会了适应他的新工作。
他适应着自己变得越来越大的胃,而他竭力的不去想这么大量的食物到了自己的胃里,变成什么样子?
他能面对一种新的食物,一眼就看出如何快速的吃下,是先由牙齿切断,还是上来就咀嚼。虽然这次羊肉抓饭的挑战失败了,但是他心里,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有能力赢得今后的比赛。
他遵照指令,去吃遍各种美食,当然这其中也有他不喜欢的食物,但这种情况非常少。
每当这时他会恨恨地暗自耸耸肩,心想:吃不消-那就试着学吧。
年经理也明白张世柱今天失败的原因所在:他对速度这两个字还没有概念。
但尽管如此,年经理没有对张世柱产生过怀疑,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