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要说到这件事情,大概还是需要仔细盘查的,如今看来各宫里的小主娘娘们表面是你来我往实际上人人不过是戴着一张面具罢了,依臣妾的意思倒是需要得力的人去照顾李充媛方为上上之策。”皇后殊丽的脸庞蕴藏着一个淡若云霞的微笑。
徽祁用手点了点金漆桌面,“朕还依稀记得当日朕在花萼楼开夜宴,李充媛是广袖拂红尘,折腰应两笛,如今她躺在病榻上,看起来病骨支离朕心里也是很不舒服。”
季朱华听得也是蹙眉,额角的皱纹里面仿佛也是蕴了薄薄的嗔怒,“也是臣妾的过错了,臣妾保举一人,不知道皇上以为何如?”
“说来听听,”徽祁将手中的南珠轻轻的一扣,声音就像是高山之巅一泓流泉撞击在了石头上。
“皇上看步玲珑如何?”季朱华征询着徽祁的意见。
“也是,毕竟是姐妹情深,就照你说的办吧。”徽祁点了点头。
次日,一大早季朱华便着管事的姑姑过去讨了话,辰时让玲珑过来。
玲珑早早的便到了,季朱华这三两日也是忙碌的如同没有脚的螃蟹似的,看到玲珑来了这才说道:“你来了就好,最近的事情可也有眉目了吗?”
玲珑心内惴惴,有关调查的事情总之是有点子临危受命的感觉,如今问到这里也是猝不及防,忙下跪道:“臣妾无能,还请皇后降罪。”
季朱华形貌高华,伸出那双水葱一般的手将玲珑拉了起来,“说这些话做什么,原是没头公案,急不得的。你与德妃好好调查着,有什么可以先斩后奏,本宫的话你记住就好。”
这是赐予玲珑尚方宝剑?
说道先斩后奏,玲珑心中忐忑,倘若事情做的好自然是皆大欢喜,倘若有了疏虞,先斩后奏未免是季朱华的借刀杀人,这中间可是太难以寻找中间值了。
烈烈北风凉,玲珑只觉得穿窗而过的风儿也是凉飕飕的,“臣妾还是等到证据确凿并且知会了娘娘再说吧。”
“也好,”皇后的脸上倒像是有一点失落,指甲划过清丽的脸庞,说道:“今日召你来,还有一件事情呢。”
“皇后只管吩咐,只要是臣妾可以办到,自然是前赴后继。”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只是你最近累了,倒是让本宫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季朱华居高临下的望着玲珑,玲珑讷讷,不敢举眸。
“皇后直抒胸臆即可,并不用顾虑。”玲珑只能点点头。
皇后微微的喟叹,“婕妤妹妹你也知道,如今后宫看起来是铁打的营盘,不过你也是知道的,充媛妹妹那里并没有几个可信之人,本宫的意思是让你去照顾李充媛的饮食起居,不知道这委屈的事情你可能够吗?”
玲珑心上篡过一声冷笑,皇命不可违,凤谕如皇命,她又是不可拒绝,大厉朝对于妃嫔的品阶也是很注重的,祖宗之法不得违拗。
“臣妾甘愿照顾充媛妹妹,定当输诚竭力,不负娘娘。”玲珑这才抬起了头,不知道是潜意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玲珑仿佛看到了季朱华眼睛里面一掠而过的微笑,凉薄而又充满了一种——算计。
“如今,调理身体要紧,别的统统放在一旁吧。”季朱华又开始点拨。
玲珑连连点头,这边厢又说了一些条条款款,倒是让玲珑觉得这件事情季朱华很上心,说完了这些,她好像很累一样,一边摁着太阳穴一边用手指挑了柔光若腻的清凉药覆在了额角。
玲珑知道该要跪安的时候到了,忙道了安退下了。
自从接受了皇后的命令,玲珑更是忙忙碌碌的,德妃又是时常不在愁中即病中,这件事情自然也是一再的偃蹇,就算是玲珑心有余也是力不足的,见到李充媛也是只能赧然的抬不起头来。
李充媛自然也是明白玲珑的两难境地,“姐姐早点回去吧,照顾我这么久倒是让我心头不安。”
“你我还说什么心头安不安,好好躺着,不要受了风寒。”玲珑说着话将一个靠枕递了过去,虽然有女婢与婆子殷勤的照顾着,玲珑毕竟还是觉得亲力亲为这才不算是辜负了皇后,自然也是每一件事事无巨细都要过手。
更有各宫里面送过来的东西,能吃不能吃的都堆了一大堆,玲珑又要一遍一遍的盘查这些,最近几天都是累的够呛。
“能够在这琉璃翠影红粉修罗的后宫里面遇到姐姐是妹妹的福分——”说到这里李充媛的声音低微起来,玲珑连忙握住了李充媛的手,“你要快一点好起来,我们一起慢慢调查自然是不会放过那个害你丧子之痛的人,可好好的吧。不要再生病比什么都好,可以吗?”
李充媛就像是握紧了接力棒一样,重重的点头,“我知道怎么做,多谢姐姐提醒,姐姐这几天累成了什么样子,回去吧。”她的眼神柔软的几乎是可以掐的出来水,玲珑点了点头,沁儿与麗笙也过来了,帮着打开了一把孟宗竹的青伞。
“横竖有皇后娘娘为你做主呢,切不可胡思乱想了。”玲珑将被子给李充媛盖好以后这才慢慢的走到了外面,外面又是下起了鹅毛大雪,沁儿连忙撑伞到了雪地里面。
“小主也是累坏了,雪天路滑,注意脚下。”沁儿温言细语的说着。
玲珑忽然好想是想起来了什么,问道:“假如你要伤害一个人,是出于什么目的?”
“这个?”沁儿皱眉,“小主是什么意思?”
玲珑看了看脚下洁白的雪地上面有几行凌乱的脚印,渐行渐远,她站在了那里说道:“一个人伤害一个人究竟是不是非要有什么目的呢?”她是想要从这方面下手继续盘查这件事情,毕竟皇后金口玉言自己不可以随意就罢手,想到李充媛那充满了寄予的眸光,玲珑更加要打起来气。
“奴婢记得小时候每逢过年隔壁邻家的小妹妹就要穿一件花衣裳,而奴婢家里父母没有钱买不起花衣服,奴婢那个羡慕,”沁儿的语声忽然间含了一种恨意,“终于有一点奴婢翻墙到了邻居家里面,拿起来一把剪刀就把小妹妹的衣服剪碎了,事后觉得心里面倒是畅快了不少……”
听到这里玲珑心下一沉,“看来有时候嫉妒也是很厉害的。”
沁儿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
麗笙打了帘子,玲珑进去了,说道:“给我拿笔墨纸砚,我且慢慢分析一下。”
麗笙忙不迭的把笔墨拿了过来,细细的把松烟墨研磨好了,将宣纸铺开了放到了玲珑面前,玲珑凭借记忆将那一天的图画了出来,一个小点就代表一个人,画完了以后横看竖看还是没有眉目,这才撑着头晕陶陶的。
“这时倒让小主展转不能寐,披衣起彷徨了。”麗笙将手炉递了过来,“小主先暖暖手。”
麗笙毕竟是皇宫里面呆的久了,难免说句话里面都是有着机锋,需要人去参悟一样,“小主,这件事情还是不可轻举妄动。”
“怎么说?”玲珑回眸,麗笙掩唇,“不可说不可说,其中的关窍小主仔细想一想不难明白,就连皇后也隐退了,可见事情的棘手。”
玲珑皱眉,“你的意思是皇后并不想要真的调查?”
麗笙摇了摇头,“这探骊得珠的事情原是要娘娘亲手去做的,不过这个幕后黑手娘娘与皇后娘娘大概都是心照不宣的,不过下不得手罢了。”
玲珑心下一惊,果然如此吗?怪不得皇后每每避开了,不是这样的原因就是那样的原因,德妃倒是想要帮助玲珑,奈何身体不好完全是帮不上忙,如今玲珑如同坐蜡,上不得又下不得。
“这是,”玲珑蹙额,“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麗笙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只是说道:“这事情终究是要解决的,大概有人比小主更加急迫,小主放心就好。”
玲珑总算是咂摸出了味儿,点头道:“我这明白了,你们早点去歇着吧。”
如今算是“愁人不寐畏枕席”了,这一个愁人是步玲珑,那一个愁人是李充媛。
李充媛是好不容易辗转反侧才睡着的,但是刚刚一合眼就梦到了那天的情景,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不不——不!”
惊呼声恐怖而又凄厉如同恶鬼似的。
玲珑也睡不着,丁丁铜漏就像是敲打在了自己的脑子里面一样,新心湖也是泛起了涟漪,漫漫轻云露出一星半点月光,屋子里面冷冷的,玲珑披衣而起又看了看那张图纸,攥着图纸的手微微的颤抖,越想越是害怕,这张纸一下子就落在了地面上。
好不容易第二天洗漱完毕,玲珑连忙穿戴齐整到了李充媛宫中,李充媛昨日得了玲珑的授意,今天已经勉强坐了起来,听到李充媛说自己早点吃的不错,玲珑这才喜上眉梢的笑一笑,连日以来担惊受怕的重担总算是落了地,谁也会高兴异常的。
“这是最好也不过,你且仔细的想,究竟是谁?你如果想得清楚我们直接去见德妃,然后在去见皇后,这样子就不会有问题了,不要看我是掌管这事情的,半点不敢马虎了。”玲珑有点为难的伸过手,李充媛自然是理解玲珑的两难境地,若这件事情处理的不好将玲珑牵扯进去了,就更加没有人帮李充媛了,利害得失一眼就可以看得清楚,就像是看清澈湖水里面的石子一样。
李充媛望着玲珑,玲珑避开了李充媛那灼热的几乎烫人的眸光,“我知道是谁了。”
“知道了就好,我们这就去将德妃。”说着话玲珑牵起了李充媛的手走到了外面,玲珑自然知道兹事体大谅李充媛也不敢随便乱来,自然是想要赶紧解决这件事情,也好让自己在皇后面前有个交代。
两人急匆匆的到了德妃的宫里面,德妃抱恙并不出门,“麻烦通传一下,就说我们有要事要与德妃娘娘一同商讨。”玲珑说完以后望了望门前的那个小内监。
小内监不为所动,“这不是奴才说了算的,这里比别处更加不同,德妃娘娘一直以来身体都不好,轻易的会见也是要提前招呼的。”
玲珑并不生气,只是微微的笑一笑,准备走开的时候被人唤住了。
身后是德妃身旁伺候着的一个小丫鬟,不要看小丫鬟年纪很小,但是人情练达,将一个信封递了过来,“步婕妤娘娘慢走,这里有密函一封,德妃娘娘说了横竖您过来就让奴婢送到您的手里,不瞒您说这个信函在奴婢手里已经放了三天了。”
玲珑疑惑,“给我的?”
小丫鬟点了点头,“回去再拆开吧,娘娘的话都在里面了,只是一样不要让旁人知道了。”眼风又邪邪的看了一下身旁病骨支离的李充媛,这才续道:“娘娘还说了,会给充媛小主做主的,充媛小主如今高枕无忧好好养病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