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夏,溽暑里面,天气热辣辣的,玲珑懒怠动,在栖霞宫里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好的养胎。但是谁知道越是安宁的坐着,越是神思不属,窗外有绿柳将枝条旁逸斜出,从雕着多福多寿的窗棂刺了进来,玲珑一边挥舞着纨扇,一边让沁儿将蜂蜜燕窝拿了过来。
更有那宫人从井内新湃的瓜果,一色都摆在碧玉盘子里面,玲珑又让沁儿帮着剥了,偏巧不知道怎么样儿,只是一剥开又没有了一丁点儿的胃口。
“娘娘,燕窝是好,可也不能当饭吃,倒不如换点别的饮食,娘娘可好?”沁儿觉得有点奇怪,玲珑最近胃口变得很快。
“放肆,放肆,”玲珑那双水遮雾绕地的眸子望着沁儿,“你倒是在哪一个小主那里学来这些规矩,从来只有娘娘吩咐奴才,几曾有奴才这样,何苦来哉,你莫非是想让本宫打发你到旁的宫里面去吗?”
一时间沁儿连忙磕头,“臣妾并非这个意思,臣妾只是觉得娘娘近日越来越怪了。”
本来怀孕的人脾气不好,玲珑倒是知道的,沁儿也是格外照拂着,但是细细的一想到底还是有什么不对劲,她是一个神闲气定智深勇沉的人,并非是那佻达样儿,为什么近日以来屡屡神思不属,倦怠之中有点莫名的惆怅,成日里脾气是越发的不好了。
玲珑嘴角微微的翘起,“你也感觉到了,本宫近来性情大变?”玲珑红唇微张。
沁儿那张鹅蛋粉脸也是有了一点苍白,不禁正色道:“娘娘自己也是察觉到了吗?这几日过来娘娘神思不属,动辄对下人们非打即骂,娘娘何尝这样子过,奴婢原以为是夏季娘娘心情不好,后来奴婢发现娘娘一旦在内殿里面就比较浮躁,该不会是……”
玲珑大眼顾盼有神,望着周围,只觉得浑身起了一种毛栗子,后宫里面“压胜”的伎俩也是有的,当年的妆贵太妃若不是率皇后用压胜的手段控制了心智,恐怕还不会掉落下花萼楼……
玲珑想到这里,微微移步到了外殿,这里相比较于内殿显得宽敞,过堂风也是可以流通,玲珑这才不骄不躁的想着前因后果与详情细节,但是依旧是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
金风细细,玲珑更是觉得浑身沁凉,就像是被人兜头盖脸将冰渣子倒在了头上一样,沁儿将蜂蜜海棠递了过来,玲珑现在倒是惧怕了,沁儿用小瓷勺将燕窝舀了起来,玉碗冰寒滴露华,只是玲珑心里面也是凉津津的,现如今倒是有了三分畏惧,不敢食用了。
玲珑微微挑眉,说道:“这些时间以来,本宫是不是一到内殿就神思不属?”
沁儿将燕窝放在了桌面上,细细的思忖一会儿,这才点头,“约略是这样子,内殿里面莫非被人动了手脚?”
玲珑一听到这里,心里面有了计较,一边着人去请陈充仪,一边将燕窝端过来细细的看着,沁儿连忙说道:“这是奴婢用慢火亲自炖的,并且寸步不离小厨房,不会被人下毒的,娘娘但用无妨。”
玲珑用瓷勺轻轻的将燕窝舀了起来,本是要吃一口的,但是忽然间喉咙涌上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酸味,只觉得忍耐不住,干呕了起来,沁儿已经帮着玲珑过来拍着后背了。
陈充仪虽然也是常常过来的,但是也是没有注意到这些,今被玲珑找过来不免也是有一点急迫,人还没有走进来,香风阵阵步履姗姗,那清秀的声音已经穿透了纱帘,“妹妹也是有什么事情吗?”
玲珑看到陈充仪过来了,连忙将上项的事情说了个来龙去脉,陈充仪舒展的眉头微微的蹙着,良久这才叹了口气,说道:“你在外面,姐姐同沁儿到内殿里面去看一看有什么异常可好。”
玲珑视为畏途,心里面有一点畏惧,点头感激道:“那就多谢姐姐了。”
陈充仪与沁儿到了内殿里面,“这里可是妹妹常常坐着的地方?”陈充仪也是坐在了一张檀木的桌子上,玲珑微微点头,陈充仪在斗室里面踱来踱去,忽然间看到了一堆礼品横七竖八的放在地面上,陈充仪不免疑惑,指着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沁儿赧然,低垂头说道:“横竖是前面宫里面的小主们送过来的,奴婢原是要清点着收拾的,偏是没有时间。”
“糊涂——”陈充仪眉宇微微的簇起来,有了一点淡淡的波澜,“你这样伺候小主,难怪主子娘娘会五内郁结。”陈充仪一边责备一边仔细的看着那一堆东西,说道:“现在就搬走吧,离妹妹越远越好,现如今只有这些东西是陌生的没有启用的,先拿走就行了,倘若还是找不到原因,再说别的话。”
沁儿连忙指挥着几个小内监将东西抱走了,陈充仪看着玲珑,说道:“现如今大概是好了。”
玲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到陈充仪做事情有条有理不禁也是安定了心神,微微的举步踏了进来,陈充仪连忙伸手让玲珑托着,二人到了内殿里面。
陈充仪不免还是忧思满腹,看着玲珑说道:“还是请太医过来看一看,月份大了自然是每一天都要让裴明海过来看一看的。”
玲珑点了点头,两人话不到一席,外面裴明海已经背着药箱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内殿里面,见到陈充仪与玲珑微微的躬身,“两位娘娘让微臣过来做什么?”
刚才因为清点物品,倒是弄了许多的灰尘,沁儿连忙将窗子打开了,裴明海先还是没有觉得什么,一会儿之后脸色复杂起来,凝重的望着玲珑,说道:“娘娘,请到外殿。”
玲珑不解,但是还是按照他说的到了外殿里面,这里空气沁凉,光线也是格外的饱满一些,玲珑刚好要说什么,裴明海说道:“娘娘最近是否觉得神思不属,干呕也是比先厉害许多?”
玲珑倒是觉得裴明海很是有点招数,连连点头,裴明海的脸色瞬间苍白,望着玲珑,良久说道:“娘娘,倘若臣下告诉娘娘一件事情,还请娘娘不要惊慌,左右发现的早是没有事情的。”
玲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陈充仪唯恐玲珑被惊吓,过来伸手握住了玲珑,也站在了玲珑的身旁,以免玲珑摔倒重心不稳有伤胎儿,这样一来玲珑身体重心就会被自己挡住,这时候裴明海才说道:“内殿里面有强效的麝香——”
“又是麝香?”玲珑眉宇高挑,不寒而栗。
陈充仪拍一拍玲珑的手,说道:“不用惧怕,且听裴太医如何说。”
裴明海到了内殿里面轻轻的嗅一嗅说道:“虽然不知道这些气味是哪里来的,但是微臣敢确定一定是冰麝这冰麝还不是一般的麝香,更是药力十足。”
玲珑面如死灰,握着紫檀木椅子的扶手微微的颤抖,指端洁白的有点晶莹,微微的站了起来,一双手微微的撑着后背,一双手轻抚着已经皮球一般大小的腹部,冷然道:“不知道谁要害我的孩儿,但是有我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奸人得逞。”
裴明海过来给玲珑号脉,良久沉吟道:“娘娘胎位恐怕不正,左脉冲突阳沉而右脉低微……”玲珑知道裴明海的意思,这几天受到了这么多接二连三的惊吓就算是一个铁人也是有精神奔溃的时候,裴明海开了两方药嘱托玲珑好好的将养着,约定了次日过来请脉的时间也是躬身去了。
看到裴明海离去,玲珑这才将沁儿找了过来,“给本宫仔细着,陌生的面孔一律不要进来了,但是不要打草惊蛇,抓到了直接告诉本宫即可。”
“倒是前日有一个小宫女菱莲是蓝漱玉宫中的,说是过来借剪花枝的银剪刀,但是她并没有到外殿与内殿,该不会是这个人?”
玲珑不能妄断,只能摇头说道:“你且仔细着就好,只要是有人做了手脚自然是会过来渔利一二的,这中间才有拿头。”
沁儿仔细的听着了。
晚膳时候,徽祁竟然过来了,看到玲珑在外殿,不禁有点疑惑,玲珑将前事说了,徽祁怒目圆瞪,“愈发的无法无天,这里也是撒野的地方吗?真是将朕至于无何有之乡了,朕自然不会姑息,将可疑之人全部盘查……”玲珑看到徽祁震怒,不免苦口婆心的安慰了一二,但是玲珑言辞闪烁里面还是齿及蓝漱玉,徽祁早就怀疑是蓝漱玉动的手脚。
“这个白玉簪的事情朕已经让她改过自新了,她既然是毫无悔改之意,朕也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徽祁摆一摆宽袍大袖,径直到了长乐宫里面。
池塘水绿风微暖,徽祁在暖风里面坐着肩舆到了长乐宫里面,也不知道蓝漱玉在做什么,只听得歌韵响琤琮,徽祁到了长乐宫里面,劈手就给蓝漱玉一个耳光,只打的蓝漱玉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臣妾究竟所犯何罪,皇上也好让臣妾知道一下,是否有人搬弄了是非?”
玉钩阑下香阶畔,她玉软香娇的站着,斜目看着徽祁,不免眼睛里面落下了晶莹的泪水。
徽祁冷声道:“你莫要狡辩,白玉簪子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呢,现如今又是麝香,你要让朕的孩子全部死在你的手里吗?好狠的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