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绿低窗暗,榴红照眼明,玲珑熄灯以后就睡了。夜间不知道怎么搞的,玲珑只觉得腻烦,辗转反侧就是难以入梦,不禁有点惆怅,天心一轮明月,将清辉洒在了云端里面,也将清辉洒在了云鸾殿里面,玲珑看着云榻,忽然间觉得凉飕飕的。
这才是七八月就已经这么凉了吗?
玲珑忽然间看到被子上有一个活物在慢慢的蠕动着,因为是黑暗里面,玲珑并没有看清楚,但是本能的还是掀被站了起来,沁儿自然是走了进来,将灯烛点上了,两人正要说话,沁儿忽然看到了被子上面蠕动着一条银环蛇。
还好玲珑并没有看清楚,沁儿连忙将玲珑搀扶到了外面,这边厢已经找了两个眼疾手快的小内监到内殿里面去将蛇抓住了,沁儿这才说道:“娘娘,在寝殿里面抓到了一条银环蛇。”
玲珑声色俱厉,“蛇?”
沁儿点头,磕头说道:“是奴婢的不是了,奴婢没有检查好究竟是什么时候钻到娘娘被子里面去的,奴婢眼拙,娘娘要打要罚只是等到胎儿出生以后吧,奴婢现如今不敢稍微有丝毫损伤,这些上夜的奴才一个个睡得竟然如同死人一般。”
玲珑语声柔和,“不过是毒蛇罢了,在墙外放置水缸即可,不要惊慌失措。”
大概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这时候徽祁竟然会过来,众人脸色复杂的看着徽祁,小卓子一边跪拜一边将毒蛇藏在了袖子里面,偏巧这时候毒蛇不安分,扭动着尾巴,徽祁看到了异样,说道:“大半夜都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回皇上,不过是寝殿里面有了不干净的东西,过来让人捉走了。”玲珑神色和缓,就像刚才的毒蛇不存在一样,不过语声依旧是意料之中的沙哑与抖颤,徽祁已经看到了小卓子袖口里面的蛇尾巴,问道:“是手里面拿的是什么?”
小卓子不敢欺君,连忙说了,徽祁听了事情的始末,说道:“栖霞宫原本树木阴郁,是多一些蛇虫鼠蚁,你们这些只顾睡觉的奴才,都乱棍打出也是不解朕心头之恨。”玲珑听到这里,不免焦急,说道:“不怪他们,这毒蛇偏偏只在臣妾这里想来也是有缘故的,臣妾需要慢慢思量,皇上不可动怒,更不可迁怒,他们都很谨慎,唯恐有失,但是……”
“但是什么?”徽祁有一点愠怒,望着这起子奴才,说道:“还不快谢谢你们主子娘娘,头权且记在脑袋上面,往后不可再犯错误,否则定当二罪俱罚,可明白?”
几个奴才忙不迭到了外殿,禄公公说道:“都是没脚的螃蟹,在外面去偷懒吗?快一点将水缸放到殿外,多放一点,再不仔细,当心掉了脑袋。”禄公公一边安排着从人到了外面,一边指手画脚。
玲珑心有忧戚,看着徽祁说道:“皇上以为这是什么缘故?”
徽祁到了外面的院子里面看了看,只见月色下正有几个盆栽里面窝藏着几只硕鼠,看到有人来,这才将豆眼眨动着逃窜了,徽祁良久笑一笑说道:“大概是这个海棠木招来了老鼠,老鼠又招来了毒蛇,事出有因就在这里了。”
玲珑连忙看一看那千朵万朵压枝低的海棠花,花儿虽然是开的妖妖娇娇的,但是已经到了花期最末尾的一段,大概很快就会败了,她看过了以后将沁儿叫了过来,“这些西府海棠木是谁人送过来的,怎么这时候开花?”
事反常必有妖——
这个季节海棠木其实早就没有花儿了,只有几颗零星的果子才是正常,但是偏偏是花期正盛,沁儿想了想说道:“这些是德妃娘娘前几日送过来的,因为是花儿奴婢这才命人放在了院子里面,本是一些小盆栽,是奴婢的错了,是奴婢——”其实沁儿是害怕土壤里面有问题的,送过来海棠木的时候就已经在开花了,现在更加是鼎盛的很,她所以觉得有点怪异,生怕德妃在土壤里动了手脚,所以才放在了院子里面。
徽祁不动声色的听着,良久叹了口气,说道:“德妃也是老糊涂了,送什么珍奇古玩不好送这样刁钻的东西,可见居心不良!”
玲珑并不为德妃辩解,她现在并不觉得自己亏欠德妃什么,该还的已经还过了,两不相欠。
“幸亏你将盆花放在了外面,不然现在本宫已经被毒蛇咬死了,以后这些东西一概不可进入内殿。”玲珑望着沁儿,沁儿连连点头。
徽祁环视了众人一圈,安排了一些东西也就和玲珑到了内殿里面,沁儿早就已经将被子换了新的,玲珑望一望窗棂,还是不敢睡觉,徽祁点了一个安息香,这才将玲珑的思绪笼络了不少,两人这才睡了,谁知道半夜的时候玲珑偏偏是做了噩梦,大声惊呼起来。
徽祁抱着玲珑宽慰,“这是怎么,做噩梦了?”
玲珑梦到了那条毒蛇,梦到了以前在皇宫里面死去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还梦见了鹤淑妃与李充媛那个没有成形的男-婴,“臣妾惊了圣驾,臣妾惶恐。”玲珑双肩颤抖的厉害,一边说着一边摆手。
“蓝漱玉,可来过?”徽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玲珑紧紧的抱着徽祁,摇头说道:“并不曾。”
徽祁抚摸一下玲珑的额头,只觉得汗珠还在慢慢的流淌,用锦帕给玲珑擦拭了,这才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还有谁这几天来过这里?该不是被人在饮食里面下了毒?东瀛扶桑岛有一种毒药,可以乱人心智——”
玲珑倒是觉得没有被人乱了心智,摇头说道::“事事都是臣妾身边的贴身丫鬟亲力亲为的,不会有人可乘之机,大概是毒蛇惊吓导致的。”
徽祁点头,说道:“那就好,睡觉吧。”
刚刚睡着没有多大一会儿,玲珑再次惊呼起来,徽祁甚至没有睡着,玲珑那双眼睛在黑暗里面有一点儿诡异,望着徽祁,徽祁更加确定玲珑中了幻术,伸手在玲珑指甲缝里面重重的掐一下,玲珑这才清醒了不少。
“后宫里面本就有很多冤魂,大概是被人下了扶桑岛的幻术,你放心,明日朕会让钦天监的人过来给你看一看的,保证药到病除,只是今晚好好的睡吧,”徽祁又问道:“你究竟梦见了什么呢?”
玲珑瑟瑟发抖,这种情况是少见的,玲珑几乎没有将自己楚楚可怜的样子暴露在任何一个人面前,但是这一次她没有办法伪装,原始的恐惧让她想要很好的保护好胎儿,双手紧紧的抚摸着小腹,徽祁伸手去寻找玲珑的手,但是不小心触碰到了玲珑的肚子,玲珑大惊失色,“蛇,有毒蛇,来人啊。”
徽祁披衣而起,玲珑看一看,这才知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吓唬自己,完全没有毒蛇。
就这样两人或躺或睡,或者看一看星辰,早已东方破晓,雄鸡一啼东方白,徽祁披衣而起到了外面,禄公公连忙迎接了过来,徽祁说道:“让钦天监过来看一看。”
玲珑连忙在沁儿的帮助下梳洗打扮了,只是浓重的黑眼圈用胭脂也是遮盖不住的,眼眶里面也是红彤彤的,就像是茜草茜过的一般,过了会儿钦天监已经过来了,穆谦之也是跟着到了云鸾殿里面。因为君臣有别的缘故,只是远远的看着。
钦天监看了会儿,说道:“南方属木,娘娘的床在南方,北方属金,金克木。如此一来形成了一种金克木的格局,娘娘夜来怪梦重重,这……”钦天监不知道该不该说,沉吟了会儿说道:“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有时候做梦是没有逻辑的,娘娘安睡即可,不可胡思乱想,邪魔外道自然是不会轻易入梦。”
这时候没有想到德妃也是过来了,德妃手中捧着一卷《金刚经》看到徽祁也在,行礼过后,将这一卷梵文的《金刚经》送了过来,说道:“听说你夜来噩梦重重,这卷金刚经是藏传过来的,本宫不敢藏私,送给你吧。日日诵读,夜间时候放在枕头下面就可避免被邪魔侵袭。”
玲珑不敢接《金刚经》,德妃是修佛之人,看来说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但是好像有一点牵强,分明蛇是被老鼠引过来的,玲珑不动声色,沁儿连忙过去接住了《金刚经》,德妃凉凉的笑一笑,撒开了手,没有想到内页落了一大片,因为是梵文,所以玲珑看不懂,但是这些梵文偏偏就像是一些长长短短弯弯曲曲的毒蛇。
“娘娘看什么?”德妃帮着将《金刚经》递了过来,“这是无上般若的第二品,娘娘看一看梵文像不像一条条蛇?其实本宫也是觉得像——”
玲珑蓦地听到“蛇”字,心有余悸,不过还是紧紧地攥住了这一卷《金刚经》她倒是要看一看德妃要怎么做,不过是敲山震虎罢了,她还不知这么快就溃不成军。徽祁过来帮忙整理这些散佚的经卷,忽然间停顿了一下,问道:“这样的事情究竟要怎么办?”
钦天监看到问自己,连忙说道:“最好是迁居。”
玲珑忽然间觉得这个钦天监是被人买通的,冷然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虽然本宫是妇道人家但是大概也是读过两册论语,本宫心无愧怍并不害怕这些邪魔外道,本宫不管金克木还是别的什么,这里的一切都不要动。”钦天监讪讪的后退,徽祁语重心长的安慰玲珑,玲珑淡淡的说道:“皇上有没有想过,这样下去还会有人趁虚而入的,不过是一点小事情罢了,皇上放心,臣妾好好的照顾自己。”
徽祁点头,颔首说道:“既然这样,你就自己处理这些事情,今晚朕还会过来的。”
说着话,徽祁已经走了。
德妃倒是没有走,看着众人忙乱着,德妃不知道在玲珑的耳边说了两句什么,玲珑的脸色大变,说完以后德妃已经拽开了步子走了。
玲珑呆在原地,如同五雷轰顶一般,穆谦之过来说道:“娘娘歇着吧,今天微臣帮助娘娘得脱此厄。”
玲珑点了点头,与穆谦之到了殿外,内里一片忙乱,沁儿不敢怠慢,随着玲珑也是到了外面,灰暖香融销永昼,蒲萄架上春藤秀,绿叶成荫子满枝。
玲珑举步到了前面,那些小花盆里面的西府海棠木依旧还是没有开败,玲珑疑惑,一盆一盆的看着,忽然在后面的一盆那里看到了一个地洞,那个地洞里面竟然爬出来了一条毒蛇,玲珑乍然看到一条蛇自然还是吓坏了。
穆谦之三两步就走了过来,举起了宝剑就要将毒蛇一分为二,玲珑连忙制止。
“慢——”
“娘娘,”穆谦之回过了头,说道:“毒蛇不可放过了,养虎遗患。”
玲珑伸手,穆谦之将手中的宝剑递了过来,玲珑看到毒蛇还没有爬走,不禁冷冷的走了两步,沁儿准备过来搀扶玲珑,没有想到玲珑眼神很是坚毅,就连握着剑的手也是那么笃定,“穆大人说过了今日过来帮本宫度脱此厄,不劳大人代劳,本宫自己来就是。”说着话已经挥剑将那条毒蛇斩断了。
玲珑不免有点畏惧,后退了两步,但是眼睛依旧是看着蠕动在地上的残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