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火开始蔓延,将玲珑灼烧的体无完肤一般,手中精美的石子让玲珑有点儿疼痛。
再看徽祁,他澄心闭目,如同老僧入定一般,萧瑟中有点最终胜利的喜悦,不过眉梢眼角略显疲态,玲珑看一眼跪地的韩休仪,只能万般无奈的应承下来,“臣妾遵命,一定不让皇上失望。”这时候,一切总算是尘埃落定,来了一群劲装疾服的侍卫,将韩休仪横拖倒拽着去了。
“现今是中秋佳节,”徽祁道:“莼鲈正美,秫酒新香,大家莫辞醉,好生与朕对酌两杯吧。”徽祁握住了酒杯对着众人环视着,玲珑玉陈充仪等人已经落座,刚才那不大不小的风波已经消失殆尽,形同羚羊挂角不着痕迹。
众人举起了酒杯,喝完了以后,场面再一次和乐融融起来。皇宫里面正是如此,除非解甲归田高枕邱中,不做那逃名世外的人就要做算计人的人,这样的人玲珑在曾经是万分的讨厌,但是到了现如今自己也已经变作了这样一个不择生冷之人,她想到自己不但是害死韩琦的杀人凶手更加要亲手害死韩休仪,不禁苦涩的笑一笑。
远处的黑暗里面好像还有埙的声音低回婉转的传了过来,树叶微微的抖动,杏花翻做梨花雪,头顶的秋叶红如鲜血一般,落下来。拂了一身还满,玲珑故意将酒杯扶落,将衣服打湿了,找一个借口退了出来。
埙的声音是比较幽怨的,中夜听来更加是九回断肠,玲珑循着埙的声音慢慢的走,走到了一处高墙那里,一边是波光粼粼的太液池,一边遥遥相对着一片剑戟森森的太湖石,石头装饰成为的园门里面施施然走出来一个人。
他好久没有出现了,玲珑觉得自己眼眶一热,刚才他应该也是在远处看着的,要是自己遇到了危险,自然会挺身而出不避斧钺的。
——谢云霄。
一直以来并不参与政局,作泉石烟霞之主,故此日远俗情。浑身上下笼罩着一种清气,高洁而又圣明,如同泉水琳琅之中最美丽的一块玉石,如同积雪之上最剔透的一片雪花,在喧哗里面扰攘之中有自己的一片清凉境界,蛩音阵阵,他从太湖石里面走到了玲珑的身旁。
还没有说话,已经将含情的凌波目频频送了过来,玲珑忽然间觉得自己心里面柔软起来,这种柔软竟然是自己可以感受得到的,这个人可以在无形之中化解一个人已经成成型的暴戾之气,虽然难以置信但是玲珑感同身受。
也只有在谢云霄的面前,玲珑毫不伪饰自己,“刚才覆雨翻云,何险!这就是皇宫里面的伎俩,人人手中一把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就连韩休仪现如今你也是明白了为人,玲珑,你更加要小心了,等到你成功之后我们在这样清凉的夜里,吟风弄月把酒言欢,那时节是多么的好?”走过来轻轻的揽住了玲珑,玲珑只觉得自己浑身有点僵硬,手指几乎是麻木,她不知道究竟是自己供血不足还是因为激动或者是因为天气转凉的原因,不过在这些都不找昂要了。
谢云霄的怀抱温暖,身姿笔挺如同春初的玉树一般,眼神冰花错落望着玲珑,玲珑依靠着她,浑身的僵硬与紧绷全部不在了。
月下,宴会照样在进行着,杯酒留连之中徽祁的神色有点儿不耐烦,周身的暗香浮动都不能敌得过玲珑一人,“着人去云鸾殿看一看,嫣贵妃已经换好了衣服吗?”徽祁吩咐完了以后微眯着眸子,并不说散场的话儿,她知道玲珑内心一定心乱如麻,多年姐妹忽然间反目,让她总是需要找个黑暗的角落去接受一下这样的事情,他理解。
这一边,疏影横斜之中两人轻轻的依偎在了一起,谢云霄说道:“我会帮助你,有些事情我也是要告诉你的,到时候你会知道……”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见身后有一片杂沓的脚步声,玲珑连忙正色,指一指前面的太湖石,“云霄哥哥,你先入内躲避,我。等会儿,我们再说。”
这就是皇宫里面,一座紫华城,哪怕人在天渊亦受鸢鱼之扰,这一切玲珑都知道。脚下的土地是徽祁的,踩在土地上面的人全部是徽祁的,他要谁活着就会活着,要谁死去自然是立刻之间的事情,玲珑就这湖水看了一眼自己的妆容,还好并没有一点儿变化,这才安心不少。
在这里等待着,内监们已经三五成群点着气死风灯走了过来,远远的絮絮低语已经传了过来,还好玲珑从这一边貌似不经意走过来,于是几个人刚好巧遇。
“公公这是去哪里?”玲珑先声夺人,与黑暗中分外分明,语声犀利。
“哟——”有个内监连忙举眸,“正说要到前面去寻找娘娘您呢,皇上着奴才们过来看一看娘娘妆容完毕了没有,让娘娘即刻到殿内应承着。”玲珑听到这里含笑点了点头,“本宫已经收拾好了,你们先走吧,本宫在后面吹吹凉风权作醒酒了。”小内监喜的无可不可,将一盏气死风灯留在了玲珑的手里面,然后走在玲珑前面一米之远近的位置,玲珑只能苦笑,这分明不是过来接人的乃是过来监视人的,玲珑不知道徽祁究竟所思所想,只是觉得有点儿疑惑不解。
太湖石拼接的山峰如碧笋左簇,玲珑望一眼那里,谢云霄给玲珑点了点头,玲珑不禁苦笑,走开了。玲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看到另外一张脸,从太湖石后面凑了过来,那张脸形同鬼魅一般,再次回眸已经消失不见。但是距离并不远,玲珑并没有怀疑自己眼睛看错了,那双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很是像一个故人。
一个按理来说已经死了很久的故人,这个人……
不,玲珑不敢想象。
皇陵里面的封土高约九尺,再说埋葬此人的皇陵已经盗掘,他的死是亲眼被人看见的,怎会死而复生,这样子诡异莫测的事情玲珑简直不敢想象。忽然感觉到一阵毛栗子在身上压制也压制不下去的浮泛了起来,就像是秋风吹过湖面一样,凉津津的。
她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个人,这双眼睛,但是偏偏无济于事,一旦当自己不去想的时候,眼前浮现出来的偏偏就是他们死的时候那一场声势浩大的余英花雨,花雨簌簌两人在花光里面共同携手,这些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年半,但是宛如在眼前一般,玲珑不敢想象,一个人真的可以九死一生吗?还是自己真的看错了,玲珑宁愿自己看错了,宁愿一切只停留在胡思乱想的边缘,这样子想着,已经到了内殿里面。
秀色纷纷堕盘,闲茶冷饭已经撤掉了,换上珍奇宫点,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排放了一整盘,每一个人面前都是一个盘子,金色的盘子在烛光里面更加显得美轮美奂炫人眼眸。
众人倒是没有注意玲珑究竟是换了衣服没有,玲珑自己也不甚在意,走到了徽祁酒案旁边,行了礼。徽祁拍一拍自己右手的位置,说道:“过来坐这里,朕有话要和你说。”玲珑和蔼的点了点头,驯顺的低头走到了徽祁的手旁,这个位置一直以来都是皇后的专享位置,玲珑一想到皇后又仿佛看到了那一双黑暗里面依旧明亮如同星子的眼眸,那双眼睛里面有一种利剑一样的寒芒,还有一种愤慨的敌视。
“刚才出去匆匆忙忙,如今回来脸色不大好,”徽祁压低声音说道:“你不用介怀,事情都是她人自作孽不可活,与你没有关系,朕看上你这一点是最好的,你做事情总是不让任何人失望。”玲珑听到徽祁这样子说自己,倒是觉得更加不能不卖力了,点头道:“臣妾自然好生的帮助皇上匡扶社稷,只是要想让他们离开紫华城,好像还是有点儿不成。”
“皇上——”玲珑看了徽祁一眼,“现如今要么给德妃追封要么就这样拉锯一般没完没了,要是选择了前者——”玲珑分析利弊,说着话不禁动容,徽祁是不想要追封一个坏女人的,但是形格势禁没有办法,只能点了点头,“追封吧,睿懿贵妃就睿懿贵妃,她留在这里你就不安全,朕也是时时需要提防,只要能送走他们,朕不惜一切。”玲珑听到这里心里面平和了不少。
徽祁杯中酒已经干了,玲珑给徽祁倒上一杯新酒,说道:“既然别无他法,皇上也是已经决定了,就让臣妾试一试吧。”徽祁点了点头,玲珑将酒已经添满了。
台下的妃嫔们不但没有人显示出自己疲累反而是越来越带劲一样,整个宴会其乐融融,表面看上去人人开心,实际上每个人的龌龊与算计只有她们自己心知肚明。
红桃白李,燕紫莺黄,寓目满满都是色相,玲珑不禁微微含笑,想要说句什么调动一下气氛。刚刚准备开口,珍曦公主已经觉察到了玲珑的神色有变,上前一步俯伏丹犀,“皇上,外臣还有家伎班准备节目,还请皇上准允外臣将家伎班带入。”
月照长空,宴安时节。
徽祁不知道珍曦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点头说道:“是你从西夷带过来的?”珍曦连连点头,“不过是杂耍班子,但是保证皇上没有见过这样的杂耍。”说完以后,解释道:“家伎班里面有几个很厉害的人儿,不但俯仰进趋,随意所在,而且可以神出鬼没,瞬间消失于无形。”徽祁的眉心微微皱着,究竟该不该让这样的人出来。
他想到了扶桑岛的一群人,东瀛忍术,据说修炼了这个功夫就可以移形换位,徽祁踟蹰着。不过片刻后还是让他们将家伎班带了出来,毕竟这群人不知道相比较于血滴子哪一个更胜一筹?徽祁想到这里不禁如饮醇酒,想要看一看两方对峙的结果。
万一是行刺,也好一击致命,握住了主动权一切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