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大早,疾风在院子里咆哮低吼。【无弹窗.】
竹篱外传来问候声:“请问朗大人在吗?陈家有拜贴送上。”
青枫走到竹篱外,见到一名清瘦的中年男子,问:“请问你是?”
中年男子作揖后,双手递上拜贴:“我是靖安县城陈宅的管家,请朗大人和柳絮姑娘到寒舍一叙。”
青枫回礼后双手接过拜贴:“有劳管家了。”
管家殷勤地握住青枫的手:“有劳了。”说完,往青枫手里塞了五两纹银,告辞而去。
青枫哼了一声,进了小屋,将拜贴交到朗清疏手中,包括五两纹银。又转身去叫柳絮。
朗清疏看完拜贴,眯起灰蓝色的眼睛,视线锐利如刀,为何连柳絮都邀?
柳絮进来看了拜贴,想了想:“陈娘说,陈夫人的身体这两年时好时坏,人都瘦得撑不起衣服来了。青枫的三日义诊传遍靖安县,是不是想让我给陈夫人看病啊?”
朗清疏整理了衣裳说:“正好我们也要登门拜访,还能少跑一趟。”
……
柳絮进了靖安县城,本来按计划要与朗清疏兵分两路,去老王匠家中。谁知,朗清疏临时变卦,要和她一起去。转了几个弯,就走到了老王匠的铺子前面。
老王匠正站在小凳上,拿着抹布擦牌匾上的灰尘。
王大娘扶着小凳子,嘴里直喊着慢点慢点。
晨光下,朗清疏驻足静立,活动自如的老王匠和一旁喳喳提醒着的王大娘,一个说没事儿,一个说刚好没多久要小心,阳光映着他们有些花白的头发。不知不觉中,老王匠变成了他,王大娘变成了柳絮……他使劲眨了一下眼睛。
柳絮等老王匠下了小凳,才和他们打招呼:“王大伯,王大娘,这么早就开铺子呀?”
王大伯一见是柳絮和朗公子,立刻迎进铺子里。
王大娘动作更快,端出一壶好茶,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他俩也不客气。
柳絮取下幕篱,坐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嘿嘿哈哈做“大雁拍翅”的老王匠,忍俊不禁地劝道:“王大伯,你悠着点儿,别太用力了。”
老王匠呵呵一笑,从里屋取出了柳絮订制的器械,与图样毫无二致:“柳姑娘,你还别说,这套东西差点就难住我了。”
柳絮急着想知道陈娘的事情,就假意地问道:“王大娘,最近陈娘来过吗?她最近怎么样?”
王大娘唉了一声,打开了话匣子:“她也是个命苦的女人啊。”
柳絮一听,有戏啊,王大娘好像知道不少内幕的样子。
原来,当年陈娘真的是靖安县的小家碧玉一朵花儿,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女红拿得出手,还认识字。嫁给姓石的秀才以后,两人过得和和美美的。两年后,小石头就出生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万万没想到,小石头刚满三岁,石秀才偶感风寒,一病不起,还整日整日地咯血,鲜红色的,看着好吓人。
陈娘天天左手牵小石头,右手扶石秀才,每天要去魏医那里看病。家里的积蓄很快就用光了,她开始四处借钱,问街坊邻居借,说初二还,就肯定能还上。
石秀才病了一个月就死了。留下陈娘和小石头。
不知怎么了,靖安县就有人传她“三白眼”,克死了石秀才。越传越厉害,陈娘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的。
陈娘要强,不管旁人怎么说,都带着小石头好好的。
可谁曾想,小石头顽皮,趁陈娘不注意,溜到花宅的荷塘里面玩,不小心掉了进去。幸亏救得早,还是大病了一场,那段时间,“三白眼”的事情又被人翻出来,嘴碎的人都说是陈娘又要克死小石头了。
小石头是陈娘的命啊,她天天抱着他去找魏医,把所有能借的钱都借了。
后来实在没钱了,就去请魏医赊帐赊药。魏医就是认钱不认人的主,心可狠了,陈娘在雨中跪了整整一晚。魏医被乡绅们说了以后,才肯赊帐赊药的。即使这样,也没有便宜一星半点,还往贵里算。
老天总算开眼,小石头的病好了,从此就不敢靠近水了。
魏医逢人便说,小石头得的是白喉,是医书上的不治之症。小石头的命是他救的。
柳絮听完以后,问王大娘:“你还记是石秀才和小石头生病是哪一年什么时节,死是什么时间,当时是什么样子?”
王大娘想了想说:“石秀才是夏澜景弦一十四年小暑那天咯血,立秋那天就没了。小石头是夏澜景弦一十六年处暑那天溺水的,七天后生病,前后也有一个月时间。那两个时间,陈娘瘦得皮包骨,风一刮就会倒的样子。看着真让人心疼。”
柳絮立刻要取炭笔,被朗清疏拦住,只得作罢。
他们又拉了一会家常,才起身告辞。
到汤三家附近时,正是朝食时分,整条巷子都飘着糖桂花的香味儿。走到巷子尽头一看,吃完赤豆元宵的百姓们三三两两出来。里面还坐了不少百姓等着吃。
只见,汤三儿右手端了五六个空碗,左手拿着一大把勺子,脖子上搭着布巾,大冷的天儿,却忙得满头大汗。忙归忙,忙得喜上眉梢。
汤嫂虽然身子弱,干起活来却不含糊,她右手拿大勺,按照客人的要求,往空碗里依次放入藕粉、元宵和糖桂花。一眨眼功夫,六碗赤豆元宵就准备好了。
汤三的母亲面前放着一个方匾,一遍又一遍地筛着桂花,准备腌制糖桂花。
就连汤三儿才四岁的儿子,都在帮忙摆正小板凳。
真正的全家上阵奔小康。
汤三儿洗完碗,才发现戴着幕篱的柳絮和朗公子,立刻跑出来恭敬地行了大礼,迎他们进了里屋。一边走一边念叨:“柳姑娘,朗公子,你们俩就是我们汤家的贵人啊。真的,我汤三儿这辈子都感激不尽。”
柳絮笑呵呵地开口:“那就给我们一人来一碗赤豆元宵,还记得我们的要求吗?”
汤三儿一拍胸膛:“当然记着,记得牢牢的。”说完就去准备了。
他们吃完赤豆元宵,同样装着不经意地问了一下陈娘的事情。
汤三儿是竹筒倒豆子,倒得干干净净,说法和老王匠的完全相同,但是他说出了四件事情:
第一,石秀才死得蹊跷。理由是他帮忙给石秀才换衣服的,身上有许多紫斑,一大块一大块的,特别渗人。
第二,石秀才死了以后,陈娘举家借债,拿不出丧葬费,是现在的陈宅管家把银票给出丧人的。
第三,小石头病得很厉害,魏医和陈娘吵过三五次,吵得特别凶。最后也是陈宅管家,劝魏医继续给小石头看病的。
第四,陈娘去陈宅管丫鬟,是因为她欠债太多,要为陈宅做十年白工,才能还清。
至于汤三为何知道这么多,因为他与陈娘是邻居,许多事情尽管她不说,他都看在眼里。
……
离开汤家,柳絮和朗清疏并肩行走在小巷里,步伐沉重。
办案如此之多,朗清疏可以断定,陈娘为了小石头做了许多昧着良心的事情,而魏医在花田案里发挥了什么作用?
柳絮的心情很沉重,陈娘到底多少岁?三十?四十?显得那么苍老。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去伤害尊敬的人,这样两难的选择,会把她的内心撕扯出多少鲜血淋漓?
穿过三条小巷,拐过两个弯道,就到陈宅了。
朗清疏望着安静的柳絮,幕篱挡住了她的脸庞,晦暗的光线透出隐约的轮廓,不甚分明。然后他停住脚步,郑重其事地告诉她:“尊敬也好,同情也罢,不要让这些蒙蔽你的双眼和你的心。”
柳絮一愣,见四下无人,掀开幕篱对朗清疏低吼道:“是你们两位大人在断案,对我说这些做什么?”他的语气特别像学校的解剖老师。
朗清疏缓缓低头,满意地看到柳絮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柳絮,我需要你与众不同的学识和见识,包括你的工具与字体。这不仅仅是为了花田案,也是为了贝家。”
柳絮第一次这样仰望他,才发现他怎么这么高?古代人不都是比较矮的吗?突然有点怀念他坐轮椅的时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