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里,李伯和朗清疏合力除掉了雷捕头的衣物,这才发现鲜血的来源。
一道半指深、两指宽的伤口横贯后背,自左肩径直向下止于右侧腰间,皮开肉绽地翻着,肩胛骨的边缘暴露,血珠仍在不停地渗出,蜿蜒在他的身下,染红了被褥。
他的左手手掌也有一道这样的伤痕,掌中的肌腱和肌肉清晰可见。
朗清疏浓眉紧锁,告诉李伯:“伤口很深且边缘不整齐,这是夹了钢刃的鞭伤。李伯,能否看出他有没有中毒?”
李伯先撒了止血药粉,再检视伤口、又把脉、翻看眼睑和口舌,带着一分庆幸,说道:“不幸中的万幸,他没有中毒,只是失血过多。只是这伤口太长……”
朗清疏失笑:“李伯,琉璃那里的缝针和线,应该可以应付。”
李伯一楞:“缝针和线?她擅长处理外伤?”
“琉璃,进来吧。”朗清疏打开房门,把被李伯挡在门外的贝琉璃叫进来。
贝琉璃搂着疾风,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没好气地回答:“不要。”她只是想进去看看,结果李伯很严肃地说,男女受授不亲,不由分说就把她关在门外了。
堂堂医学大儒,不知道什么是“医者父母心”吗?
朗清疏去贝琉璃的卧房,取了药箱,再面无表情地把她拽了进去,轻声说道:“乖,雷捕头失血过多,快些处理伤口。”
李伯让到一边旁观,等着看她如何处理这样的外伤。
贝琉璃不紧不慢地戴上口罩,打量古代的肌肉男,哇噻,这身肉肉,放在现代要在健身房练多久?吃多少蛋白质粉才能长出来?
还有,这么狰狞的伤口是怎么弄出来的?再深半分,只怕连骨头都会碎掉。
贝琉璃又戴上手套,先取来清水清理伤口,连带的,将伤口上的止血药粉也洗得干干净净。又要了朗清疏的高浓度酒消毒以后,才取了针持夹住缝针穿线,一手持镊,开始缝合伤口。
因为伤口深而长,她先缝合是中间,然后再分段取中间点缝合。
朗清疏站在旁边,看着她敏捷而熟练地缝合,忍不住问道:“你以前常处理这种伤口?”就算是医女见到这样的伤口,连一点诧异的神色都没有,她实在是他见过最有胆量的女子。
贝琉璃边缝边回答:“不经常。”
“不害怕?”他追问道。
贝琉璃缝完最后一针,放下针持和镊子,再次消毒伤口后。盖上纱布,取了绷带,示意朗清疏帮忙。
两人合作,总算将雷捕头的伤口处理完毕。
贝琉璃扔了手套,摘下口罩,说道:“大人,这伤口边缘很不整齐,愈合多半不良。让李伯多开些消肿促愈合的药吧。”
朗清疏问道:“琉璃,你见过最令人心生恐惧的伤口是什么样的?”
她眨了眨眼睛,决定吓唬他:“头皮撕脱伤,整张脸和头皮都掀下来了,人还活着。”
朗清疏不动声色地回答:“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一点都没错。”
啊咧?他竟然以为自己骗人?切!我还懒得理你了呢。
贝琉璃长发一甩,将染血的器械带到屋外,清洗干净,准备煮沸消毒。
朗清疏这时才明白,他误会她了,跟在她身后想要解释,突然听到屋顶有异动,立刻蹿到院子里。只见一道黑影纵身一跃,落在了隔壁的屋顶上。
他立刻纵身跃上屋顶,追了过去。
黑影在陡峭的屋顶上如覆平地,“之”字形地在屋顶与屋顶之间上蹿下跳,连瓦片都没踩破一块。
朗清疏紧追不舍,转眼间已追出一排屋子,转而向北追去。
黑影突然甩出几枚雪花钉。
朗清疏抽出随身软剑,伸手一弹,丁当几声,雪花钉散落在了屋顶上。
黑影见状,跑得更快,边跑边扔暗器。
朗清疏挥动软剑,先劈暗箭,再截柳叶刀,一路穷追不舍。
又追了几排房屋以后,黑影的速度渐渐降了下来。
朗清疏的速度却越来越快,眼看着只有五步的距离。
黑影突然甩出五片柳叶刀,猛地一跃,接连跃过两道房梁,向西而去。
朗清疏避开柳叶刀,正要向西追的时候,突然两道耀眼的烟花蹿至眼前,他一个侧翻,险险避开扑面而来的彩色火花,刚要再追。
烟花一朵接一朵在他面前蹿出,仔细一看,原来是富户家的孩子在巷子里放爆竹和礼花。
只是这一躲一避和这些烟花爆竹,朗清疏失去了黑影的方向,他凭着直觉绕开烟花,又向西追出了不短的距离,仍不见黑影。
他仍不放弃,纵身跳上更高的屋顶,驻足远眺寻找黑影,突然,察觉到了异样。
对面阁楼的窗户开着,一位容貌清丽的少女正惊讶地、脸颊通红地痴痴地望着他。
阁楼内,一名丫鬟拿着紫貂披风,着急地为她披上,说道:“大小姐,晚上风大,小心着凉。”
少女急忙转过头去,带着羞涩与腼腆,再转过去张望时,对面屋顶已不见人影。
丫鬟不明所以地望着外面,不解地问道:“小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着了风寒?”急忙,将窗户关上。
少女的脸色更红,问道:“春铃儿,今日老嬷嬷说的可是真的?”
丫鬟春铃肯定地回答:“老嬷嬷说得肯定没错,除夕夜对北斗星许的愿,一定能成真。”
少女呀了一声,回到床榻上躺好,整个人钻入缎被之中,心如鹿撞。她向北斗星许愿想要一位如意郎君,一睁眼就看到屋顶上站着一位气宇轩昂、俊逸不凡的男子,清冷如月,好似谪仙。
一想到这里,少女双手捂脸,可是方才她一身内裳,未施脂粉,还散了发髻,这怎么可以?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小姐,不要蒙着被子睡,快快出来。”春铃轻声唤道。
少女这才从被子里钻出来,眼神闪烁地问道:“春铃,你方才可曾见到屋顶上的男子?”
春铃一怔:“男子?我什么也没看见呀?”
少女有些迟疑,追问道:“真的没见到?还是只有我一人见到?”
春铃倒吸一口冷气:“小姐,不要吓唬我呀!你是不是遇到采花贼了?要不要告诉殷老爷?”
少女含羞带怯地急忙阻止:“春铃,他才不是采花贼呢。”
春铃一见小姐这样,忙问道:“大小姐,是位俊俏少年郎?什么样?”
少女望着春铃,脸红彤彤的,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索性又钻进了被子里。
春铃心里笃定,这少年郎一定俊逸非凡,不然怎能让殷家大小姐如此倾心?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期待。
被子里的少女刚想着,何时才能再见到这位少年郎?
……
清洗完器械,贝琉璃仍站在院子里,保持着目瞪口呆的傻样。
这屋子少说也有三米多,朗清疏竟然一跃而上,刚才她是看到轻功了吗?
片刻之后,朗清疏从屋顶跃下,将软剑插回腰带之中,狐疑地望着她:“外面这么冷,怎么不回屋?”
贝琉璃一脸崇拜地望着他,说:“大人,教我习武吧?”
朗清疏直接拒绝:“有我在你身旁,你不用习武。”说着就带她回屋。
李伯坐在雷捕头身旁,问道:“清疏,你方才可曾追到屋顶之人?”
朗清疏眉头紧锁:“眼看着要追上了,却被烟花挡了路。只怕前几次跟踪我们的,也是此人。”
李伯很是担忧:“可曾看清此人来路?又要对你我下手?”
朗清疏略加思索,斟酌了措词:“应该不是鬼影。此人轻功甚好,体力稍嫌不足,擅使暗器,暗器做工精良。”说着,将那些暗器都放在了矮桌上。
六枚雪花钉,十片柳叶刀在矮桌上透着寒光。
李伯小心翼翼地用布包裹,先取了一片柳叶刀,看了看,又闻了闻,再取了雪花钉检视一翻,说道:“并未淬毒,做工确实精良。难道是跟踪雷捕头而来?”
朗清疏又一次摇头:“此人对清泉县的地形了如指掌,应该是本地人。”
贝琉璃呆若木鸡,刚才光顾着惊讶,完全忘了害怕。
他们什么时候被跟踪的?刚才那个黑影在屋顶上蹲了多久?
所有的一切,她都一无所知。
望着这些暗器,恐惧盘桓在心头,寒意从脚底向上,直冲后颈。
朗清疏瞥见她脸色发白,急忙安慰道:“琉璃,别怕,我会保护你。”
李伯也安慰道:“琉璃姑娘,清疏在刑部的身手是数一数二的,与宫中侍卫头领对决也毫不逊色。还曾在宫中夜宴以一挡十,生擒刺客。有他在,你尽管放心。”
贝琉璃半信半疑地回答:“我歇息去了。”
一直守在她身旁的疾风,颠颠地跟了去。
朗清疏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跟过去,但同时要顾及李伯的安全,只得忍住了。
李伯关上门,才问道:“清疏,黑影到底是何方人物?”
朗清疏停顿了一下,才回答:“李伯,我确实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