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该放手?她这样霸着林千夜是不是很自私?归晚扪心自问,从相逢到现在,只有她不停地向林千夜索取妖孽的娇宠。索取权势,索取关爱,索取温暖,而今,连他的幸福她都要拿走吗?
万一她死了,林千夜该怎么办?他为她付出了这么多,还是失去了她,该找谁去补偿?将心比心,她又怎么忍心叫他禁受这样的苦楚?
“沐大人。”嫣然轻轻唤着她,眼睁睁地看着她挣扎,“你说让我代替你给他幸福好不好?”
她当然知道林千夜与沐归晚情感深厚,旁人硬拆是拆不散的。可是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彼此相爱的两个人,总是希望对方会过得好,他们越是爱对方,就越想牺牲自己成全对方的幸福。
因为太在意,爱反而会变得盲目。人们总是以自己的方式爱着别人,却沒有考虑过,他自以为是的好,是不是对方需要的,是不是对方所能接收的。这样自以为是的爱,往往给对方的不是温暖,而是束缚与折磨,你爱得越多,给的越多,就越令对方窒息。世间有多少爱侣到最后各奔东西,不是他们不够相爱,而是他们的爱用错了方式。
她相信,沐归晚和林千夜这一对也是如此,她等着他们相互为对方牺牲,然后渔翁得利。
在她希冀的目光下,归晚笑了,那双眼睛,璀璨得如同倒影了漫天的星辰。楼嫣然突然明白了名满天下的林相为什么会对她动心,因为她有一双世上最漂亮的眼睛,洞穿世事却又不染尘埃。她说:“公主殿下,很抱歉,我不能代他做任何决定。”
如果千夜可以对她放手,他早就可以丢下她不管了。她一次次地推开他,他总会费尽辛苦地把她找回來,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世间万事万物,总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如果因为害怕伤害与挫折,就裹足不前,你将永远停留在原地,也无法品尝成功的甜蜜与甘美,爱也是如此。酸甜苦辣,本就是相依相伴,你不可能摒弃所有,而单单只品尝甜味。
这么简单的道理,原先的她怎么就不明白呢?曾经任性而懦弱的她,想必让他十分辛苦也十分无奈,可他一直沒有放弃。他那么聪明,怎么会沒想过万一她死了,他会面对怎样的伤心绝望?
如果这样她还不能读懂他的心,她就不配说一声爱他了,是的,是爱,不仅仅是喜欢,更不仅仅是在意。她不能一直这样懦弱下去,她不能成了他的拖累和弱点,她应该站在他身侧,跟他一起经风历雨。
豁然开朗的她,如同被擦拭去尘垢的明珠,绽放出灼灼芳华:“有一句话我不妨告诉殿下,他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即便有一天,他亲口告诉我他不要我了,也要我答应才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也是很霸道的,至于什么公平竞争之类的话,更是放屁,本來就是我的东西,你多看一眼都是逾矩,凭什么要跟你竞争?
第一次有人跟她这样放肆地说话,楼嫣然不以为意,有本事的人,自然有嚣张的资本。她几次设下了陷阱,这沐归晚总是能轻松过关,她果真是十分特别,也十分有趣:“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活得长长久久,不然事情就变得太无趣了。”原本跟林千夜联姻,只是一场赌博,现在却激起了她的争强好胜之心。
“借您吉言。”归晚微微一笑,但凡有一点机会,她都会竭尽所能地活下去。
目的沒达到,楼嫣然也沒兴趣再跟她耗下去了,干脆地摆了摆手,也沒叫她送,径自招呼一名侍女带她出门。到大门口时,竟是碰到了先前在街上准备去求亲的男子,他的手里正是捧着一双大雁。她愣了愣,小喜已是幸灾乐祸地上前道:“沐归晚的未婚夫上门求亲來了。”只是听闻公主在里面,一时不好打扰,只好先在门口候着。
楼嫣然摇了摇头,笑道:“多此一举,她是不会答应的。”方才跟沐归晚一番交锋下來,她沒有占到半点便宜,倒是对那个特别的女子生出了点惺惺相惜的意思。她又瞧了瞧恭谨地候在正门旁的年轻男子,倒是一表人才,“可惜了,他配不上沐归晚。”
小喜笑道:“公主这次可要猜错了,据说这聘礼中的其中一样正是天下至宝化毒珠呢!沐归晚再怎么不喜欢他,也沒有把活命的机会往外推的道理呀。”
“哦?”楼嫣然眼中倒是难得有了点讶色,“不是说斫琴世家已经败得差不多了吗?还能拿出这样的好东西?”化毒珠么?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咬牙切齿。
这是归晚第一次见到狄希晨,他是个样貌斯文的青年,只在进门时看了她一眼,便目不斜视,显得十分守礼。跟在他身后的苏苏瞧了瞧归晚,神色有些尴尬,不知道是应该在原地站着,还是该站到归晚身后,犹豫了半晌,移到两人之间。归晚只作未见。
归晚歉然道:“狄公子,想必之前你也听到过一些传闻,我并不愿意跟狄家结亲妖孽的娇宠。先前本该叫人带信给祖父,想办法解除两家婚约了,岂料阴错阳差。若我有什么叫你误会的地方,还请多多见谅。”
岂料,狄希晨竟是点了点头,一脸了然:“我知道,原本这门婚事是跟沐家原來的十七小姐结下的。只可惜造化弄人,父命难为,我不得不跑这一趟。”沐家原本的十七小姐在十六岁时得了重病沒了,后來归晚成了沐家的小十七,这门婚事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的头上。
归晚未料到事情会如此简单,松了口气,脸上也带了笑容:“如此,倒是皆大欢喜。”
狄希晨却是摇头:“不过,我手上有一件聘礼,还请沐小姐务必瞧上一眼,见了它之后,若沐小姐愿意改变主意。我今后,也必定全心对待沐小姐。”既然不能娶到他心仪的女子,娶谁都是一样的,只要是他的妻子,他必定会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
这叫什么事啊?莫非狄希晨先前的话只是以进为退,他还是希望她能接受这门亲事的?这也表现得太明显了吧?归晚一脸古怪地瞧着他,她实在搞不清楚这狄希晨究竟是个愣头青,还是个读圣贤书读到傻的呆子,当然,在大多数人看來,这两者沒多大差别就是了。
狄希晨也不管归晚是怎么想的,径自拿出了一只小盒子,里面是一颗蓝绿色的珠子:“据说它叫化毒珠,能解世间百毒,对沐小姐的身体十分有好处。”
归晚眼睛一亮,这颗珠子如果能解去她身上的毒,千夜就不必再用那样危险的法子去救她了。
看到归晚的神色,苏苏的眼中闪过一抹希冀,看來小姐是真的需要这颗珠子。
“狄公子,这颗珠子可否卖给我?价钱任你出。”
狄希晨摇头:“抱歉,它只能作聘礼。”
苏苏急忙道:“小姐,这珠子狄公子家的传家之宝,只传给未來儿媳,不能卖的。”
狄希晨皱了皱眉,似是不满苏苏在说谎,却是忍着沒揭穿。
归晚继续讨价还价:“不能卖,那外借可以吗?”
狄希晨继续摇头,脸上有了些许歉意:“这颗珠子不是我的。珠子的主人说过,这颗珠子只能当做聘礼,所以我不能做主。”
“狄公子,谁会拿这么珍贵的东西给一个不相干的人作劳什子聘礼?你该知道我命不长久,如今拿了一颗化毒珠來作聘礼,我要么死,要么乖乖接收这颗珠子嫁入狄家。你此举不是趁人之危是什么?”这狄希晨看起來是个正人君子,君子嘛,可以欺之以方,“狄家百年世家,原來也不过如此。你们这般做派,倒叫我看你们不起。”
狄希晨满脸通红,连连摆手:“沐小姐,我真的沒有欺瞒的意思,这颗珠子真不是我狄家所有。只是有人提出这样的要求,瞧着也沒什么而已,我就把这句话转告沐小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这颗珠子真是我的,我岂会强人所难?”
归晚笑了,真心觉得这狄希晨老实得有些可爱:“能叫我看看这颗珠子么?”既然东西不是他的,也不卖,是不是找个机会叫人偷出來?她动起了歪脑筋。
苏苏急忙朝狄希晨使眼色,只可惜对方仿若未见:“自然可以。”他双手奉上。还真是毫无戒心啊。
珠子的样子十分普通,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入手沁凉,上面有着细细的纹路,仔细看上去,那纹路似是一个“易”字。归晚的双手突然握紧,脸上的神情似哭似笑。这颗珠子,若说旁人不认识,她却是认识的。当年那串琉璃璎珞她每日都戴着,上面串了十几颗蓝绿色的珠子,看起來十分相似,只因为其中一颗格外沁凉些,才叫她多看了几眼,那颗珠子的纹路,正是似一个隐隐的“易”字。
“这颗珠子,是风无樾给你的吧?”
狄希晨看了一眼苏苏:“东西是别人转交的,我并未见过这珠子的主人。”
这转交的人,必定就是苏苏了。
归晚冷笑,原來如此,难怪当年她的蔷薇璎珞被摔了之后就莫名地毒发了,正是因为这颗每日随身携带的化毒珠也被一起摔了。可笑当年,无忧和无郁同时中了醒月花的毒,她还十分庆幸无忧能活下來,她以为无忧身上多多少少带了点神族血统,加之中毒不深,所以逃过一劫。却沒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风无樾想必早就发现这颗化毒珠了,但他终究是偏心自己的儿子,把化毒珠给了无忧。她这个珠子的主人,反倒被他撂在了一边,日日夜夜忍受着剧毒的折磨。被他所谓的以毒攻毒,一次又一次地灌下地狱花,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当年,是风氏门下一个醉心毒药的医痴说她体内有醒月花毒却不会毒发十分奇怪,求着她给了一点血带回去细细研究。她实在被磨得沒了办法,只好满足他的要求,沒想到转眼她的血就进了无忧和无郁的肚子,之后那个医痴发现事情不妙自杀了。所有的人都以为是她故意害了无忧和无郁。因为她的疏忽,无郁那个可爱的孩子死了,可笑她以为是自己欠了风氏的,百般愧疚,对他们百般忍让。
风无樾的偏心,她可以不追究,因为人心都是长偏的,她怎么比得上对方的捧在手心里的儿子?
可如今,他竟拿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以她的生死,逼迫她嫁给一个她根本不想嫁的人。他凭什么?
归晚将珠子放入盒中,双手奉还:“麻烦你转告风无樾,这颗珠子的來龙去脉,我比他更清楚。从今日起,我与他彻底恩断义绝。这颗珠子,我会设法取回,他也尽可以阻止,大家各凭本事吧!”
她不会求着他,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她会抢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