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一瞬安静下来,胭脂垂着脑袋,耳朵却是竖的高高的,世子爷长久不回话,一时间心下紧张的同时又生出几分尴尬来。
紧了紧小手,咬住唇瓣儿正要再求求他时,便听了世子爷道:“走吧。”
全儿两个虽是不明爷为何将那名唤胭脂的小丫鬟也带上了,可这时候爷已经发话,他二人便是心下有疑,也只得压下疑惑驾车走了。
车厢微微一摇晃,得得的马蹄声传入了耳中,胭脂这才算是松一口气,先是侧头看了世子爷一眼。
世子爷端坐于正位,他今日一袭青灰色绸缎袍,脚蹬一双织锦墨靴,眉目深远,鼻梁高挺,嘴唇略薄,面上肤色适中,两道略深的长眉微锁,漆黑的眼底内蕴藏着几丝愁绪。
胭脂见此,不由朝他坐近了一点,明知故问地轻声问他:“世子爷,咱们这是要去往何处呀?”
小丫鬟突然出声,打破了车厢内安静的氛围。
楼世煜看了一眼就快挨到他身上的小丫鬟,刚舒展开的眉头不由又是一拧,语气含着两分不悦:“究竟是哪个给你的胆子?你这小丫鬟竟敢回回试探爷的底线,念在你还年小,爷便暂且饶恕你往日之过,日后若是再这般不知安分,你便出了正和院。”
胭脂不妨他突然变了脸色,又听下他一席警告之语,一时心房钝痛不说,便是一张小脸亦是白了两分。
眼睛里又刺又辣,不停扇动羽睫,待将泪水逼回了才翕了翕樱唇,语声有些低涩地回道:“奴婢没有不安分,奴婢不过是爱慕世子爷罢了……”
闻言,楼世煜不禁眉心一跳。
再看她时,便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只见她扇动两下羽睫,便有晶莹的泪珠儿自眼眶滑出,沿着雪白的脸颊一路滑至细巧的下巴,最终砸落在她嫩绿的裙幅上。
他眸色微黯,默了片刻方道:“回府后你便离开正和院,至于是回到融春堂老太太院里,亦或是别处都随你,只别再出现在爷的面前。”
胭脂小脸煞白,只觉耳边一阵嗡嗡作响,好似听得明白了又好似什么也没听进去,木讷讷地坐在一边,不仅心里发酸便是嘴里也是苦的很,她张了张唇试图再求两句,可话到了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车厢里一时气氛格外低沉。
楼世煜看一眼坐在车窗下正背对着自己的小丫鬟,这个角度恰好可看见她那被泪水沾湿的纤长羽睫与不停挂上泪珠儿的细巧下颚,又见她不时轻颤两下娇小的肩头,模样当真是有几分可怜。
一时间心下颇有几分烦闷之感,楼世煜不禁别开脸看向了别处。
……
到了殷家,早有人在门前恭候许久。
楼世煜只带了小厮全儿在身边,他先是去上房拜见了外祖父与外祖母,于外祖父堂中一并见了舅父与各表亲之后,便借着叙旧的由头与殷启二人出了正堂。
殷启自小同他相合得来,又因对方早晚都是自个的大舅子,便待他比得自己亲兄弟还要亲。
他见这大舅子今日突然来此,方才又特地将他喊出来,便猜到对方这是有话要同他道,当下便直言问他:“世煜有话不妨直说,凭咱俩的交情,只要我殷启能办到的自无二话,哪怕是赴汤蹈火也给你办到!”
殷启说话处事粗糙,但人却生得不粗糙,剑眉星目,轮廓分明硬朗,正是闺中女子话本上所见的英雄豪杰人物,颇有男子气概。
二人来至一处幽静的亭中坐下,楼世煜手上接过对方送来的一杯茶,他未立刻去喝,而是语气遗憾地道:“殷大哥,实不相瞒,你与品容的亲事怕要就此作罢了。”
殷启正往嘴里送茶,冷不丁听了这样一句进耳里差点没一下自石凳上跌下来,英气的面上登时一凛,自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这是何意?”
楼世煜面上神色不改,只在心下暗暗惋惜一回,他将前因后果除却今上意图废黜太子的密旨之外,一并都如实道与他听。
见对方越听两只拳头便攥的越紧,乃至咯咯作响,面色铁青,额上青筋直跳,最后想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猛地跳起来一拳便捶在了案上,不待他接着往下道心口便是一痛,力道重到差点使他当即吐血。
楼世煜面色微变,他一介书生自不是对方一个自小习武的武将对手,但眼下他楼家理亏,倘若受他几拳后能了结此事,也算是不冤。
接连受了他四五拳,嘴里已尝到腥甜,面色也是青白两分。
“你为何不还手!”见他这般,殷启怒意更甚,怒吼道,“你楼家一心想攀高我自拦不住,我与品容自幼定下的亲事岂是你们说毁便能毁,待我亲口一问品容,她若点了头,我必无话可说!"
楼世煜擦了擦嘴角,便是眼下面容青白,一身风华气度却仍旧不减,他语气镇定道:“品容也是无可奈何,圣上旨意,不敢不从。”
“屁话!全他娘的都是屁话!”殷启这时候哪能听得进道理,眼下他正是一心认定楼家欲攀高枝,这才要毁了他与品容的亲事!
再待下去怕是将他打残的心都有了,殷启狠狠瞪了他一眼,愤怒离开。
殷启走后,楼世煜独自在亭里停留许久,他面色不好,便使唤了下人前去上房请辞。
再出来时,远远就见小厮福儿急急跑近前,哭丧着脸道:“爷,胭脂姑娘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