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景书。孝武本纪》载,孝武皇帝专宠光烈帝君,为其散尽后宫,终其一生不纳侍臣。
据民间野史说,《本纪》里头全是放屁。女帝凤翎男宠不曾断,儿女三四个,一辈子却只睡过帝君一次,还睡得奇奇怪怪,神神秘秘。宫里人偷偷管那次“睡”叫“交泰合宫”。
“交泰合宫”是宫闱中最香|艳的一则故事,也是景初朝最神秘的一则旧闻。
天子凤翎一生心狠手辣,杀人无数,颠三倒四,多有恶行。但多年以后,时过境迁,当她回忆起自己的过往时,却坚持以为香艳的“交泰合宫”才是她此生做过,最荒唐最失态的一件事。
一切混乱,最初都源于天子的一个喷嚏。
景初元年,中秋的早上,凤翎打了个喷嚏,这本没什么要紧,可是她打喷嚏的地方却十分要命——她打喷嚏时,正衣衫不整趴在摄政鸿昭的床榻上。
彼时,皇帝陛下才被奸臣“服侍”完毕,在摄政王摧枯拉朽,势如破竹的“关照”之下照例瘫软无力,颇有些气息奄奄的病态。
听到这一个喷嚏,“凶手”立刻不再装睡了,活龙一般跳将起来,吓了天子一跳。
凤翎心中暗骂,也不知这奸贼吃了什么大还丹,如何还有这样的精神?昨夜,若不是她及时求饶,险些又被……
念及自己那副欲/仙/欲/死,不对,是要死要活,哀哀求饶的熊样,皇帝陛下颇不甘心。
她正摸着火烫的脸颊,愧悔交加。奸贼已经一脸紧张,开始为自己的恶行忏悔了。一把搂住她不许离去,定要养好龙体方罢。
天子当然不会领他这份盛情。
“朕没工夫同你扯淡!还要去会诸位臣工,你……”她气呼呼推开鸿奸贼的怀抱,话没说完,两条粘稠的液体顺着鼻子流下来堵住了气道。
皇帝一愣,天威就此尽丧。
鸿昭见状,笑得不能自已。
“陛下请他们吃的第一道菜是不是拔丝苹果啊?”
“你?!”
天子怒了,气得爬过去,抓起他扔在榻上的袍子,就着鼻头下狠狠醒了一记鼻涕,然后一把将衣袍扔到了榻下。
摄政眨了眨眼,只呆了一瞬,立刻兴奋道:“陛下圣明。这回不是扯淡,是完蛋了。臣的衣裳脏了,也没法赴宴了,这就陪陛下一起养病吧。”
“什么?!你难道只有这一件……”
天子还没来得及抗议,就又被抓了回摄政怀里,一条大被蒙得盖头盖脸。
凤翎哪里肯服?照例在被窝里一阵拳打脚踢,可这一回,她的拳脚却有些绵软。
“别闹了,头都烫了。”
摄政发现了异常,笑容顿时消散,摸着皇帝的额头,剑眉深蹙,一脸忧虑。
凤翎知道不过是风寒引得热症又起,鸿昭不曾见识过,才会大惊小怪,她却早已视如家常便饭。
“可是……臣太卖力,给弄坏了?”他贴在她耳边哑着嗓子道,“谁叫陛下……这样勾人的。”
起先皇帝没有反应过来,待明白“弄坏”是指她的龙体时,不由羞愤交加狠狠一脚踢了过去:“狗奸贼!胡说八道。”
摄政中了窝心脚,虎躯被踹出被子,威风凛凛拦在榻边,彻底躺倒不干,嘴里哼哼唧唧,定要扯着皇帝一起养伤养病。
皇帝不理他这套,仍是气喘吁吁地要起来回宫陪文武众臣“欢度中秋”。
“陛下若要硬撑,倒也可以。只怕陛下要昏倒在车里,还是由臣来保驾吧。由臣把陛下抱进麟德殿,放到御座上,臣的一颗忠心才好有所安慰啊。”
天子闻言惊斥:“你……你敢?!”
鸿昭没有反驳,只是微笑。
看到他眼里的贼光,唇角的坏笑,凤翎不说话了,扶着额,悲愤地暗自叹息:这个狗贼,他他娘的,是真敢的……
总之此番榻上策论的结果是——景初元年的中秋宴,天子没有去成,她“在上林苑斋戒”。东皇也未能出席,他“在府中养病”。
凤翎如果知道,后来麟德殿里会闹那一出大戏,那么即使是昏死在车里,即使踹出鸿昭的肚肠,她也是要赶回去主持宴会的。
后来史书上大书特书的,光烈帝君与忠武侯荀朗的梁子,不对,是“景初中兴”的“发轫”,就是从那个晚上开始的。
那时,荀朗才刚接任太师,清流的势力也不似今日这般强大。多数世家还在骑墙观望。文臣中,辈分声望最高的还是那位首鼠两端的老油条——司徒陈松。
荀子清从一介青衫神官一跃而位列三公。陈老大人的头顶上莫名其妙被盖上了荀小公子这个盖子,官位俸禄都高出他一截,心里自然不痛快。和他一样,朝里的旧有势力也很需要给新来的愣头青一个下马威。
中秋夜,天子缺席,帝君有气,又少了东皇这个镇海夜叉,所以,寻衅滋事的机会来了。
东夷士子惯于豪饮,每饮必唱和,每饮必行令。那夜与会的文臣武将,亲王贵胄也都遵循了这个风雅传统。
酒过三巡,性味正浓,鸿煦有些醉意,就又想起行令,见到那一边淡然自饮的荀朗,想到他鸠占鹊巢,每日一袭青衫坐在于飞殿畔文渊阁里,与天子谈论政务,却把自己这个正经帝君从中宫赶到偏殿御苑,郑桓的旧居里,不由暗暗咬牙。
他默了许久,终是气愤难平,便遣人请出帝君的飞龙剑,交付陈松,笑曰:“公可持我剑作监酒令官,今日宴饮,但叙同僚之情,不拘尊卑之礼,尽欢方散。如有乱令者,即斩之!”
帝君虽是戏言,却也符合士子欢会的规矩,陈松应诺,捧剑立于殿侧。
荀朗见了,便知今日宴无好宴。
果然,轮到他时,司徒陈松替他捻到的酒令竟然是——“艳歌为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