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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掌 曲 (2)(1 / 1)

看到师父留下的那沓纸,正好看到他一步迈出去,第二步却没有刹住,结果失前蹄掉了进去。润成眼前突然也是一片漆黑,他头皮感觉到了头发噌的都站起来的动静。四周没有声音,安静的很。润成定了定神,伸手摸到了洋火,擦着了,就着洋火头子上指头肚大小的光,他松了口气:原来是灯芯跌进了灯油瓶子里头,叫洇湿熄灭了。他讥笑了自己一顿:原来是自己吓唬自己。

排置好煤油灯,润成接着读下去。

一个人跌进了这个看着像个钟,却没有钟顶子的山洞里头。文宏章也不知道自己从脑子昏黑一片什么想法也消失,到他醒过来到底过了多少些时候。等他醒了,脑子不黑了,可是睁开眼和不睁开一个样。这是个漆黑不见世面的地处。看不见,那就只好摸摸寻寻了。文宏章伸手朝着地上摸着,手上传来的感觉毛茸茸的,软软的,摸过去有的地处高,有的地处低。文宏章大气也不敢出,莫不是跌到了什么长着毛的畜生身上。再悄悄慢慢摸,他发现者毛茸茸的东西根本不动,也没有热乎气。摸上去湿冷湿冷的。他抓了一小点,伸到鼻子跟前,闻了闻,一股土腥和着潮腐的味道传了过来。这应该是苔藓,他从这么高的地方跌下来,跌到地上居然没有死不说,就连胳膊腿断了也没有,看来得多感谢这些苔藓。可是不对,如果自己一点事也没有,那么这苔藓得有多厚才能接住他?

他接着用手指捅了捅地上的苔藓,发现手指头能伸进去。文宏章把整只手都伸了进去,还没有摸到底子。他不敢往下伸手了,反正不管怎么着,自己的小命是没丢。现在最要紧的是自己得想个办法,寻见出去的道儿,至于师父给留下的书不书的,文宏章已经没有心思去盘算了。摸摸索索总算是寻见了自己的包袱,摸了摸里头东西好像还在。

他慢慢站起来朝着前头走,其实这阵前后左右都不算数了,那边反正也是黑黢黢的一片。他迈出去一只脚后,却不敢再迈第二只脚了。不是害怕再跌进去,而是从脚拔起的地方,苔藓底下透出了微微的绿光,他能看见自己的脚了。他试着迈出了第二步,又亮了。他站住,在原地跺开脚了,脚底下的苔藓叫他踩齐实(作者注:齐实就是结实了的意思吧)了一大片,周围也渐渐能看见一丈方圆远近了。眼就着绿光,可是看不到周围有什么东西。他看着自己被光线映着的全身,很是别扭,全身都绿了,手伸出来就跟水扁担(作者注:水扁担是作者老家草皮里头额一种小虫子,大概是蚂蚱的一种吧,浑身都是绿的,身体瘦长形似扁担,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才叫水扁担吧)的腿似的,别提多恶心了。

恶心归恶心,他强忍住往前走。接下来,他跺一会脚,照亮一片,往前走一截。一个劲儿的往前走,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更要命的是他,跺着跺着发现又回到了原地。他再一次不敢往前走了,照着这样一直走下去,累死也就是多画几个圈。到底怎么才能寻见个出去的道儿?文宏章一个劲告诉自己不要着急,慢慢想个办法。可是越这样想越着急,脑门子上的汗水下雨似的就下来了。不光是出汗,他开始大口喘着气,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地方开始没气叫人吸了的缘故。开始没注意,他看到自己出去的气能看到白色,身上才感觉见冷。哈出去的白气,没有直直朝前走,而是慢慢拐了弯,朝着他斜后方走。他想了想,是不是因为有股什么力道吹着气了,或者就是这股力在吸他出去的气。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管是个什么方向,也不管这个方向是谁给指的,文宏章决定朝那个方向走。走对了,算他命大。走错了,他也认了。反正呆着这个地处不走,也是个冷死憋死饿死渴死,还不如豁出去试试呢。他迈开大步,不断得吐着气超前走。

走了得有三百来步,文宏章明显感觉脚底下的地势开始倾斜。苔藓好像也没有那么厚了,脚踩上去发硬起来。接着往前走,文宏章没有注意到这微微下坡的地形会猛的一下子发生变化。原先根本看不出有人动过的痕迹,可是这阵脚底下却出现了圪台。没有反应过来的文宏章一脚踩空,直接踩到了第二个圪台上,将将站住。经过了上回的跌落,他告诉自己千万得站住。

还往下走吗,文宏章问自己。走,不知道这个圪台是到哪里的,不走,倒是知道个事,那就是他得死到这里,没人知道。走,他顺着一个个圪台,朝下走了四五十个,到了一块平地。没有了苔藓的光线,他是摸着黑下的圪台。到了平地,却发现这里有光线进来,在这个平地的一人高的地方有个窟窿,光线就是从那儿照进来的。就着这束光,文宏章大量起这个四周圆溜溜的石头房子来。丈五方圆,不算是很大,也就一人多高。四周的墙壁和地上都是用石头垒起来的,每块石头都是大小相仿,拼对的很是仔细。看完四周的文宏章毫无例外地也看到了在这个更像是个石头盒子的空间里的石头台子。石头台子大小和高低像是碾盘,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稀奇的。台子上头有个黑色的盒子,四四方方,盒子底下还压着什么东西。

压不住心里的好奇,文宏章忘记了自己还没有寻见出去的道儿,他圪蹴下看起这个盒子来。伸手摸摸,挺沉。晃一晃,好像里头还有东西,文宏章发现不对劲。这根本就不是个盒子,或者说这个东西只是外形像是盒子,里头密密麻麻布满了圆圈。从内到外总有大圈掏着小圈的这个盒子,每个圈子都叫分成了等分的小格子,各自里头都是字。看了半天这些字,结果却叫文宏章汗流不止:自诩为个读书人的文宏章,上头的字他一个都不认识!他不知道上头写的是什么,可是却感觉见这个东西恐怕不是等闲之物。他收了起来,顺手翻了翻盒子底下的书,他发现这书上居然也有自己在盒子里头看到的字。另外在这些字之间,有等多地方都有更小的字,这些小字文宏章认识,他脑袋里头一阵热烘烘的。要翻到第一页好好看看,却听到了扑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跌进了水里的声音。这周围上下满是石头的,哪儿来的水?他仰着头看,发现在那个透进光来的口子外头,有根细细的东西晃来晃去,接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顺着这根细细的东西朝上走了,黑东西底下还滴着什么。

文宏章扯起嗓子,喊有没人。因为这不是别的,文宏章看尽的是提水的绳子拴着的桶,有人在提水。这个石头屋子在一口水井边上。文宏章喊了半天,只是见绳子上下,却没有人搭话。他想想,光叫唤看来是不行了,他把那几本书和盒子用衣裳包好背在身上,退后几步,几步上前,瞅准了那个口子,爬上去拽住了绳子!一旦拽住,他就使劲晃着,晃边叫唤这儿有人。上头还是没有人搭理他,他叫唤了一阵,实在是坚持不住了,跌坐到了地面上。他松开绳子没有多大功夫,绳子上的桶被拽上去了,紧接着绳子又下来了,停在了那个窟窿跟前。

文宏章定了定神,憋住一口气,冲过去一跳拽住了绳子,上头的人把他拽了上去。头刚刚伸出井口,文宏章看见了惊人的一幕:周围都是村民,手里都有棍棒,还有的是地里做营生的家伙什,都冲着他。他在人群的前头发现了他投宿那家的老头。他缓缓劲儿,从井口爬了上来。跳下井台,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粗气。不知道是什么的怕人东西才真正叫人害怕,这会儿这群人虽然好像杀气腾腾,文宏章倒还不在意。他歇够了叫这群人散了吧,没人动。他火了:看见没有,我是个人,在大阳婆爷底下还有影子,看见了没有?我跟你们说不清楚我怎么到的井里头,反正我是个正儿八经的人。人们没说话,也没动。文宏章咬咬牙:走不走,看见没有?他拿出来那个盒子,再不走,我用这个盒子收了你们的小命,赶紧的,各回自家的院子!

人们还是没出声,也还是没有动,文宏章举起盒子,说我要收了!结果他话还没有喊完,人群就跟底上有窟窿的桶里水一样,呼啦一下子全跑了。有的人嫌从大门出去慢,索性翻墙走了。一时间大人叫唤小娃娃哭,文宏章苦笑着摇摇头:看来这群人都是吃硬不吃软啊。他扭身发现身后还有人,原来是那个主家的老头。文宏章喊了一嗓子:大爷,你不怕我收了你?赶紧回家!

老头来了一句,叫文宏章感觉脑浆子翻滚,老头说这里就是他家的院子!文宏章好好看看,可不是,那天黑夜老头磨镰刀的时候,就是从这口井里提的水啊。

他笑了,换了口气跟老汉说不要怕。随后他把自己进山寻东西,如何上树,如何踩空,如何黑咕隆咚走了老远,又如何捡到东西,又如何见到了绳子。老汉听完了,感觉不害怕了也敢说话了。

据老汉说,他根本也不知道这口祖传的井里还有这么个去处。想想也是,这普通人家谁没事会下到井里头看看井壁上有没有个窟窿?文宏章想想手里还拿着吓唬村民的那个盒子,难道说是吴三鬼师父叫他寻的东西就是它?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老汉姓什么。老汉吐出一个字:吴!文宏章想想,似乎明白了。

他拽着老汉坐在了房檐底下,细细的开始聊起来。

他的猜想基本算是对上了。这吴家弟兄三个,早年老二夭折,陈年了弟兄两个,老汉是老大,而那个老三不是别人,正是文宏章在建阳出事后被火化的师父吴三鬼。文宏章没跟老汉说吴三鬼是出事死的,也没说他是吴三鬼的徒弟。他只是说吴三鬼没的时候托他寻东西,说是寻到了就送给他了。老汉哦了几句,也没多说什么。看起来,这老汉和师父的兄弟之情也不怎么样。文宏章觉得多说也没什么意思,他给自己留了一块,把剩下的现大洋都掏出来给了老汉,说是吴三鬼托他给的。结果老汉又说老三在村里不学好,后来出去很多年,他怎么能知道家里还有人活着呢?文宏章硬着头皮编下去,说是吴三鬼帮过自己,即使不是吴三鬼叫他给老汉的,他也应该给的。反正他是硬叫老汉收下了那些现大洋。

事情说开了,老汉也不怕了,得了现大洋,心里也很得爽。到了黑夜饭时,老汉叫老娘娘给炒了菜,搬出自己的米酒,就要和文宏章喝开来。文宏章不会喝酒,和老头应付了几口吃了些饭,就回自己睡的屋里躺下了。躺在床上,没用多久睡着了。

睡了一觉,睁开眼一看天还没有亮起来,文宏章也忘了问老汉自己出去几天了,自从上山都没有休息过。要非说歇过,那阵昏过去就算是吧。身体还很松软,他翻身准备接着睡,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烙烙饼一样在木板子铺上过来过去好几回,还是睡不着。眼睛困得睁不开了,脑子里头还是有什么事。他一下子坐起来,开始闭着眼想这几天的事。

开头是画的像是人手的地图,接着是到了这家住下。老汉的话叫文宏章受到了启发而去寻那个最高的山,寻见了最高的山想办法爬上去却一脚踩空跌了进去,再后来九曲十八弯踩着苔藓到了石头屋子里头,得到盒子和书从井里叫人给拽了上来,叫人们日怪的以为是个赖东西。文宏章笑了笑,这几天的经过快赶上那个什么冯梦龙的小说了。可是随即一个问题,他想着想着,笑不出来了:到底是师父发现了这盒子和书看了以后放在这里的,还是师父根本就是观气望风,知道这里头有东西,自己不取叫他来,还是根本就是吴家祖传的。他脑子里头好几个想法都缠在一起,这么缠着缠着,就没知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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