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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父子要遇鬼了。
记不得自己到底是使出多么大的劲儿,后来有人听润成说这个故事的时候,笑话说他该不是把嘬奶的那股子劲儿都使出来吧。润成肯定不知道自己小时候嘬奶到底使多大的劲儿,不过那天在洞里,脸盆大的蛤老一下子摔到后脖子的时候,他着急了使的劲儿肯定小不了。因为这个家伙身上滑溜溜的,像是猪油。润成使劲儿到后来,指头都插进去了。
随着刺啦一声,润成的脖子里头有股子热乎乎黏糊糊的东西像是蛇窜一样下来了。润成心说,到底还是叫蛤老给把脖子咬开了。着急了的年轻后生,反倒是心里发了狠,心说今儿就是今儿吧,不是你完蛋,就是我完蛋。他干脆更用劲儿了,手指头继续使劲,接着就感觉到抠住了什么,手指头一勾,使着劲儿往外拽。
这只蛤老在润成的脖子上叫拽的受不了,可就是不撒口,嘴里还有一阵接着一阵的闷哼哼的声音,倒是像家里养的狗咬往上扑时发出的声音。润成开头还感觉脖子里头有些疼,可是后来也顾不上疼不疼了,反正今天不跟他玩命,是不用想好好出去的。手上使的劲儿越来越大,最后,经常干营生用力的那只左手从脖子那边一下子朝前甩了出去,手里紧紧抓着一把什么,还往下掉什么。凭着手里的感觉,有温度,软绵绵的。顾不上了,把左手里的东西往地下一扔,接着往下拽。
一疙瘩接着一疙瘩往下拽,脖子上头的感觉发麻。最后一把,润成接着晃来晃去的电棒子光,看清楚了手里的是半个硬邦邦的脑袋骨。蛤老那种像是个山核桃大小的眼珠子有一只耷拉在外头,另外一只不知道哪里去了。润成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是因为着急,使出了很大的劲儿。活活把这只应该是里头的蛤老给撕把烂了。
有时候人们问起秦总他年轻时候碰见过的事。润成说归说,却不大愿意给人们说这圪节。老实说。这些抓在手里的烂蛤老肉,不要说他当时看见都要快吐出来了,就是多少年以后给人们说,也有人受不了跑出去吐。
自己这边算是能缓一缓了。润成看看爹那边。爹的情况叫润成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爹从腿上到上身,身上得拽着十来个大蛤老。因为蛤老多,倒是有些看不机明爹的样子了。拍也不能拍,再说拍根本不管用,更不要说这些邪门的蛤老是在爹身上的,那就更不能拍了。润成过去。开始死死抠住从爹身上往下拽蛤老。
兴许是拽的使劲儿过大了,反应过来的蛤老居然能不费劲的扭过头,冲着润成的手就是一口。润成反应够快,一下子就闪开了。看来这不是个法子。看着爹脸上的颜色跟咬紧的牙。就知道蛤老准是咬住了爹的皮肉。润成着急忙慌中,手里掂起了铁锨。看着那个丢下爹从他过来的蛤老,正好这个大家伙张开了嘴,索性把铁锨把给它伸到了嘴里,一旦伸进去,润成就开始使劲,一下子捅倒了底。将近二尺长的把儿从蛤老屁股的位置捅了出去。
这只蛤老的牙还咬着铁锨把不撒口,可是明显不行了,剩下两只肉呼呼的后爪子在地上挠挠,前头的还想把住铁锨,却没有力了。润成从蛤老嘴里拽出来铁锨把,看到了上头的牙印儿,心说好家伙。可要知道这铁锨把式榆木的,经过湿湿干干,干干湿湿,这个时候那是又硬又有弹性,就是拿斧头刮也不一定有印儿,这蛤老居然就能咬出牙印儿来。看来这招好使,润成决定寻根再尖细些厉害些的东西,就用捅的法子闹死这群家伙算了。
地上倒是真有,原先散落在地上的东西里头,居然有长长的黑色的长条,顾不上什么了,这个应该比铁锨把好使。润成自己拾起一根,给爹递过去一根。长条黑东西一拿到手,爹就明白是要干什么了,他照着身上能够的着的位置,用力一捅,就扎住了一只蛤老。随着这么一扎,蛤老也就没劲儿咬了,叫爹给拽了下来。
润成也没有闲着,他先用长条猛敲蛤老的脑袋。使劲儿到每次手上能能感觉到,透过厚厚的肉,敲到了头盖骨。等蛤老从爹身上扭过头来的时候,在瞅空一下子从上到下来个一溜捅。
看起来很简单的营生,缺觉润成感觉不好干。不光要注意不要伤着爹,还要防止蛤老咬着自己。不过蛤老除了咬住爹的皮肉不放,没有其他的动作。这件事后润成想起来,要是蛤老一口接着以后咬爹,他估摸着就算是最后把蛤老都从爹身上闹下来,爹也不行了。
前后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这些蛤老才都变成了一滩滩往出流血的烂肉。润成看看自己手里的长条,可能是用力有些太猛,长条有些弯了。润成用电棒子照照,发现其实这个地处还真不止这些蛤老。在离他们不远的地处,居然还有很多。这些蛤老也是抬着脖子看着他们父子,半天没有动。
不管他们动不动,得赶紧离开这个地儿。润成拽着爹从洞里出去,走了一圪节,爹看看后头,说可以歇会儿了。他叫润成给他看看背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扎进去了,一动就感觉刺的疼。润成叫得坐在铁锨头上,他用电棒子照着看看。
爹的衣裳刚刚点着吓唬蛤老了,身上只有一件娘给缝的棉布背心,这个时候也看不出来是什么颜色的了。上头有黑色的,有红色的搅在了一搭。润成撩起背心,爹说干脆脱了吧,反正也烂的不成样子了。爹自己动手撕烂了背心,上身于是成了光膀子。开头还看机明,等到爹上身脱光了,润成才看到了爹背上有好几个地方,发了黑青。
在爹发黑青的地处,都有几个大大小小尖尖的东西扎进了皮肉里。看样子,这黑青应该跟尖尖的东西有关。润成用手过去拨动了几下这些东西。爹就说感觉到了疼痛。
爹问他到底是什么,润成一说,爹吗了一句,说这就是蛤老的牙。润成说不是吧。润成记得猴四那会儿说过。说看牲口的牙就知道是吃肉的还是吃草的。他说。骡子、马、牛、羊都吃草,牙就大多是四方疙瘩。可是狼虫虎豹之类的牙就是尖尖的多。因为这些牲口的牙主要是从吃食上往下拽肉。润成记得自己当时也是捣蛋鬼,指着自己的牙说,猴四你尽是胡说,我就什么样的牙都有。那我是个吃肉的还是个吃草的。猴四说你是个人,乱七八糟什么都吃,当然什么样的牙都有了。宝成插了一句,那猪呢?猴四说也是什么都吃。宝成接着问说猪吃猪肉吗?猴四答不出来,着急了说滚回家去,说着就从脚上脱下鞋来撵着一群小后生跑起来。
蛤老润成也不是没有见过,那都是靠着吃草木尤其是庄稼的根根活的。也就是说是个吃草的呗。那这牙怎么会是蛤老的?不过仔细想想,劲儿碰见的蛤老它就不是一般的蛤老,说不准就是变了种的?也说不定啊。可是好好的,什么东西能叫蛤老这些不起眼的东西不害怕人不说。还敢扑上来咬人。
爹说给他拔出来吧,工夫长了闹不好有事。润成说什么家伙什也没有,怎么拔。爹说你拽出来不就完了,说着咬住牙,说赶紧拔。润成从烂了的背心上撕下疙瘩布来,垫着开始往外拽。因为露出来的部分不长,润成只好用两个手指头来拽,手指头酸麻得直到受不了才拽出来。随着蛤老牙拽出来,润成听到了爹嘴里发出的嘶嘶的吸气的声音,他知道这是爹疼的不行才这样的。他实在是佩服爹的骨头硬,这些牙扎的这么深,细看更是叫人感觉吓人,牙的尖尖上都是带着倒钩的。怪不得爹疼的倒吸气。
润成拔完第一根,就拔不下去了。爹却一个劲儿叫他接着拔,还骂说没出息,不就是疼嘛,又不是死了人要了命。就这样,润成拔着,爹倒吸着气,前前后后润成从爹身上拔出了十来根蛤老牙来。爹不再嘶嘶吸气了,可是脸色实在是吓人。有些像是米面窝窝,发黄白色的。脸上都是出出来的水珠珠,有绿豆那么大。
爹看来是能挺住,他嘴里骂了句日它祖宗的。就要往起站,润成要扶着他,他扒拉开小子的手,要自己站。可是试了几回就是没站起来。润成说要不再歇歇。爹说寻道儿往出走。
趁着往前走,爹问润成说知不知道,这些日怪的蛤老为什么光是咬住不放,却不是连着咬好几口。润成说自己也是想不机明。爹说这些赖货其实就像是人一样精。爹说起了一件事,他说过去在部队,听老兵们说起,在打日本的时候,有些日本兵枪法好,可是他从来不是一枪把对面的人打死,而是先给一枪。等有人过来救这个负伤的人时,再一枪把救人的人撂倒。结果往往有些时候,因为救一个人,八路军部队能搭上好几个人。有些负伤的人为了不叫战友救他,一旦感觉鬼子是在放长线多钓鱼,就干脆自己了断了。
润成听机明了,他问爹,爹的意思是不是说。这些蛤老其实是想通过咬住人以后,叫人不断流血。等到血流的差不多的时候,身上的肉自然也就可以叫蛤老不费力气的慢慢吃了。这些赖货,真是比鬼都精。爹应该就是有些流的血多了,才站不起来的。要是再慢些,真是不敢想最后会怎么样。
光顾着脚底下往前走,可是走了这么长时间,却没有在回到润成跟爹看到满地都是骨殖的那个洞。润成心里想完这些事,开始纳闷还没有走完的时候,心里一下子就冒出来,又走差道儿了。
都说鬼打墙不好对付,要是没人在外头打帮着,自己累死都不一定能从墙里头出来。这下好,碰见的不是鬼打墙,而是鬼子打墙,同样不好出去。进来也不知道多长工夫了,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要是在里头呆的时间长了,娘还的寻人寻他们呢。可是庄里人愿意冒这个县进来吗?更何况这件事从前到后润成也没有更娘细说过,娘也不是很清楚到底从哪里进来。再说就算是进来又能怎么样?这曲里拐弯的地道里,岔道都不知道有多少,闹不好来救人的也得搭进去。
还是自己慢慢寻吧。这边走走,那边走走,硬是没有回到原来的地处。走着走着,爹叫润成停下,说好像是有什么声音。润成停下听听,什么也没有听到。他看看爹的样子,站都站不稳,不会是爹脑子里头想出来的声音吧?润成主张先寻道儿回去,爹却一个劲儿说自己听到了声音。润成再次细听,这下真听到了。
这些声音听得不是很机明,不过可以肯定是真的有。润成跟爹都心里有数,这个洞里应该就是他们父子两,难不成还有其他人也进来了?可是随着他们顺着声音往前走,听的也越来越机明的时候,发现不是人,或者起码能说不是官庄人,因为那种听起来像是人说话的声音,他们一点也没有听懂说的是什么。
最后,到了一个地处,声音就像是在跟前。可是什么也没有,润成叫爹靠着墙先歇歇,他在爹能看见的地处四处走走,还是什么也没有。可是往爹跟前走走,耳朵里听到的声音就听的机明些。
润成叫爹换个地处,恐怕爹背后的土坡里头有东西。爹到了一边,润成把耳朵贴着土听了听,没错,声音就是从这儿传出来的。可是到底是什么人发出来的,他还能钻到土里头?指定不是什么好人!
爹挪过来也听了听,说这是部队!这下把润成给说懵了,这里头怎么还能有部队来了?可是爹接下来的话叫润成更是听不懂了,这应该是部队在集合,因为里头有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还有人叽里咕噜的说话声,甚至还听到了哨子尖利的声音。爹说这是部队,不过恐怕不是我们队伍的,因为我们队伍一般是用号声来集合队伍的,哨子其实在部队很少用。润成说也说不定是部队来官庄有什么任务,我们根本就不知道。
爹说你是不是脑子坏了,听这脚步声,得有好几百人。这么多人到官庄附近来,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润成说,那大概就剩下一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