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贵妃家世如今显赫不假,可安怀素的势力既是助力也是掣肘.君霄并不傻,也隐隐知道父皇对安怀素的态度很是模棱两可,若当真认安贵妃为母,只怕也就绝了争夺储位之路.
可淑妃不同,她和她的娘家势力一直很低调,低调到不少人忘了他们的存在.而且,她在父皇心中也是很有地位的,淑妃无子,以淑妃之父大学士白郅节为首的一干清贵文臣也都不偏不倚,不隶属几位皇子任何一党.若能收拢这帮人…..
君霄想到这里,心中已有了主意,却又皱了眉,”淑妃这么多年都没有子嗣,在最得宠的时候也从没想过过继,如今又如何能打动她?”
乐妤神色漠然,目中似有喟叹:”如今情势大异,夺嫡之争一触即发,又有谁能独善其身?淑妃也是一样,且如果安城公主真的远嫁青海,那么淑妃的地位就更加微妙危险,我跟安城公主探过,她不愿远嫁最大的原因还是放不下淑妃.此次年节进宫,我想,淑妃有没有这个心思也就可窥见一二了.”
君霄恍然大悟,乐妤提前告诉他,也是要他在面对淑妃时做到心中有数,不至错失良机.”
他缓缓点头,”我知道了.”随即又道:”蒋梦窈的死是否真的跟你有关?”乐妤自然不会认为君霄会为蒋梦窈出头,是以干脆地道:”的确跟我有关,却是怀敏下的手.”
既是盟友,这些事也没必要瞒着君霄,隐下自己跟程凌烨的纠葛,乐妤长话短说,告知了君霄内情.
君霄刚刚升起对乐妤的绮念,就被她的话打得粉碎,他苦笑一声,如此决绝心狠以牙还牙的女子,要做妻子还是让他有些抵触.
乐妤自不知道君霄在想什么,慢悠悠地道:”今年年节进宫只怕不会平静,渑国公府绝对不是忍气吐声讲道理的人家,我也自有打算,到时候只怕还要你暗中助我.”
君霄没有迟疑,点头道:”你自己小心点,宫中处处危机,千万不可大意.”
乐妤点头,没有客套,估算着绿竹快要回来了,便跟君霄打了招呼,带着珠玑坐到了楼下靠窗的座位.
要了一壶顶级香片几道小菜,慢慢吃喝,绿竹果然过了一盏茶时分便急急赶回,手里还提着新鲜出炉热腾腾的糕点.
见她赶回,乐妤丢下一角银角子,起身:”走吧.”
绿竹不动声色地打量楼中众人,却一无所获,她眼中闪过失望,只得憋屈地跟着乐妤上了马车.
回到家,乐妤先去了和凝堂,老夫人嗔怪:”真是不听话,好好跟着你娘回家不干,非要在外头闲逛.你不知道现在…”老夫人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渑国公府万一趁机做些什么…
乐妤讨好地拿过栗子糕,”祖母,我可没贪玩.前两日您说没胃口,吃东西不克化,我特意买了东来居的栗子糕,还热着呢,您吃点,保管胃口好许多.”
老夫人示意韩妈妈打开,亲自取了一块尝了,”恩,他家的栗子糕松软香甜,这味儿几十年也没变过.”
看着老夫人满意笑得开心的脸,绿竹很郁闷,敢情连买糕点都是计算好的.
大雍的年节流程十分繁琐,年初一一大早皇帝皇后携皇子皇女一干妃嫔便要先在皇极殿祭祖,皇女妃嫔只能跪在大殿外,唯有皇后能陪同入内与皇帝皇子一起上香跪拜祷告.
仪式结束之后,皇帝携皇子去往前朝受群臣朝拜行宴,而皇后则带着妃嫔公主在后宫鸣鸾殿接受内命妇和外命妇的朝拜并开宴.这样的场合自然是庄重肃穆到了极致,容不得丝毫错漏.
渑国公老夫人着大长公主凤鸾朝服随班跪在老夫人身后,目光阴鸷死死地盯着地上严丝合缝光可鉴人的青玉地面,随着众人唱诺跪拜叩首,待听到宋皇后一贯端庄高华的声音:”都起身吧.”才随着众人起身归座.
宋皇后今日着皇后大红的金银丝苏绣百鸟朝凤朝服,妆容精致威严,目光漫漫扫过底下一干人等,油然而生俯瞰众生高高在上的豪气,启唇含笑道:”天佑大雍,风调雨顺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也是在座所有人协力并进的结果,本宫为天下之母,先行谢过.”
说着举杯遥遥以敬,这也是历年的规矩.乐妤随着众人一同举杯,唱诺:”谢皇后娘娘.”仰首饮干时却借着大袖的遮掩将酒液全都倒在了地上.这样大宴的杯子都是特制的,为防有人酒力不胜露丑,做得极小,乐妤轻轻一倒也不过些许,倒也没人注意到.
宋皇后敬了三杯便止,摆驾前往皇极殿.历年皆是如此,后宫国宴先开一刻钟,前朝的国宴却是要帝后同在的.
宋皇后一走,殿中气氛略微轻松,开始有人三三两两地离席互敬.老夫人乃是健在辈分最高的皇室公主,地位在这样的大宴之中越显尊贵,不时有妃嫔命妇前来敬酒,她自顾不暇,便低声嘱咐乐妤:”自己小心点.”
乐妤不动声色地点头,也跟忆贞一起去了宝庆公主席前.几人正说笑,一个身穿一品命妇朝服霞帔的夫人走过来,含笑道:”这位可是萧四姑娘?”
乐妤回过头,有些意外又有些了然,”我是,您是?”
夫人面容平和温文,目光却又含着轻愁,”我是渑国公夫人.”朝见时乐妤见到她站在渑国公老夫人身边又穿着一品朝服便已知她的身份,却没想过她会主动过来与自己攀谈.
乐妤在宝庆和忆贞担心的目光中镇定自若,敛襟为礼屈膝下拜,”见过渑国公夫人.”
蒋吴氏目光隐晦地打量了她一眼,果然身姿楚楚明眸皓齿,是个难得的美人,想起自己死去的女儿,蒋吴氏心底一痛,面上却微笑仍旧,伸手扶住乐妤,”快起来,不必多言.”
她也不转弯抹角,当着宝庆等人轻声道:”其实我是借着今天给萧四姑娘说句抱歉的.”
乐妤大讶,挑挑眉:”夫人的意思是?”蒋吴氏看着无比的温婉柔弱,叹道:”我家梦窈遭遇不幸,母亲心痛之下冤枉了萧四姑娘,对你多有责难,这的确是对四姑娘不住.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也不好说什么,我便替她给四姑娘道个歉.我们梦窈福薄落水,却不干四姑娘的事.”
所有人都愣住了,原本在新年提起横死的人是有些晦气的,但谁也没想到蒋吴氏居然不是故意挑衅辱骂乐妤,反而是谦卑地道歉.一时众人都对蒋吴氏投以了怜悯同情的目光.
毕竟,渑国公府虽然名声不好,这位渑国公夫人却是人尽皆知的好脾气.
乐妤眼眸幽深,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却已含笑道:”夫人快别这样,说起来我们两家也不是外人,又岂有怪罪之意?夫人还要节哀顺变才是.”
蒋吴氏含笑点头,似乎很欣慰,又很感动,又寒暄了几句才道了失陪.看着她走远,宝庆摇摇头,”渑国公夫人也真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偏偏又如此明理,跟淑纯姑祖母大相径庭.”
忆贞却没说话,眼底带着疑惑,却又看向乐妤.乐妤会意,笑道:”是啊,冤家宜解不宜结,能说开自然最好了.”
宝庆身为公主在这样的场合也很忙,乐妤和忆贞尽了心意便想离开,安城不知怎的却打翻了杯盏,哎呀一声连忙站起身来,玫瑰红的衣裳却已打湿了大半.
身旁的宫女都吓了一跳,连忙拿帕子给她擦拭,却哪里擦得干净?宝庆关切道:”姐姐这衣裳可不能再穿了,另去换一件吧.”
安城懊恼地擦拭却无济于事,只得道:”也只能如此了,好在带了衣裳,只能去旁边的得月阁换了.”
她却拉住乐妤笑道:”妤妹妹,不如你陪我去吧,一个人总有些不好意思.”的确,大庭广众打湿衣裳不是淑女所为.
乐妤心中一动,慢慢地道:”既是公主有命,自当奉陪.”
宝庆一无所觉,嚷道:”那你们快去吧,可别错过待会的朝君.”按规矩,前朝酒过三巡,帝后会一起至后宫让命妇也能叩拜皇帝,同享太平.
乐妤扶着安城匆匆出了殿,往旁边的得月阁去了.得月阁是一座小殿,特意将之辟出来作为今晚的更衣之所.
安城的宫女带了替换的衣裳扶着安城进暖阁,屈膝恭敬地行礼:”还请萧四小姐在这里等候.”
乐妤自不会不应,点了头独自带着绿竹在旁边的耳房两排楠木交椅上坐了,耐心等候.
安城进去没一会,便听到一道柔婉亲切的声音:”萧四姑娘.”乐妤似是早有预料,从容起身对着门口翩然行礼:”淑妃娘娘.”
门外站着一位身穿赭红对襟鸾纹芙蓉花宫装,目光宁静雍容端庄的贵妇,却正是淑妃.
绿竹早随着乐妤跪下,心中却极是震惊,并且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很显然,这不是巧合.
淑妃看着乐妤平静的面容也很意外,她站到乐妤面前却没叫起,诧异道:”你知道我要来吗?”
乐妤维持着恭敬谦卑的笑容,缓缓道:”安城公主一向沉稳端庄,又怎么会无端端湿了衣裙?还一定要我陪同?自是娘娘要见见我了.”
淑妃一哂,径直在上首坐下,才道:”起来吧.”
乐妤起身垂手侍立,淑妃也没让坐,反而是凝视着乐妤,目光不复温婉反而带着点点寒芒,”想来你那天的那些话也不是无意的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