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抚着她的鬓发,轻声道:“玉嫔,你以前都亲昵的叫她叶姐姐,而她,纵然明知你位分比她高,也还是会在朕面前喊你辰儿,那时候,朕也为你们感到高兴。可如今,你叫她玉嫔,她称呼你为皇贵妃,你们的姐妹情,就算事情真的查清了,怕是也回不去了。”
清辰没有言语,亦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目光复杂的望着他衣摆上那金银交错绣就的龙纹出神,她也不愿意的,可是谁又给过她选择?从踏入王府的那天起,一直道今曰,她从未主动出手害过谁,而是一步步被人逼到了今天的地位上,她的辉煌,是那些人的阴谋诡计所一手成就的。
别人只看到她的荣耀和恩宠,可是又有谁能体会到她如履薄冰,苦心谋求生路时心里的那种滋味?
当她跪在姝妃面前哀求的时候,当她看到李美人死不瞑目的躺在自己窗下的时候,当她被冯常在拿匕首架在脖子上九死一生的时候,当她孩子的性命,一点点从体内流失的时候,当她将匕首插进桑贵容的身体,被溅的满身是血的时候……
当她一次次被人推入陷阱困顿无助,绝望的想要放弃的时候,那种心情就连皇上,也不可能真的体会到几分,何况是别人?
而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中,最让她心痛的,莫过于就是叶涵玉的背叛。清辰一直觉得别人如何狠毒的待她,她都不在意,有恐惧却并不会伤心,可是玉嫔却是穿越那层心墙,直接将匕首扎在她心上的人,扎的她痛不欲生。
伤痛过后,她不再难过,更无须别人替她惋惜。
皇帝看到她冷漠的神情,心疼不已的将她揽进怀里,轻声道:“辰儿,你还有朕,任何时候,你在这世上,都不是孤单一人,你还有朕,朕也还有你。”
清辰有些疲惫的靠进他怀里,合目道:“臣妾,幸好还有皇上……”
玉嫔被人生拉硬拽的送回自己宫里,发了狂一般的,将自己屋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粉碎,最后筋疲力尽的跪倒在狼藉满地的青砖地上。
静书不敢劝她,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劝,让她发泄一通,或许心里会好受些吧。今晚,漪兰轩折损了两个奴才,都是被皇贵妃下令杖毙的,她这个做奴才的尚且觉得屈辱,何况是自己家主子呢?
叶涵玉坐在地上,丝毫感觉不到自己手上的伤痛,只是不停的落泪道:“静书,你看见了吧,她好狠的心,居然拿我做样子警示众人,不留丝毫的情面。可更让我心寒的却是皇上,她如此蛮横不讲理,皇上却还是肯护着她,难道皇上就真的看不出,她已经成了这宫里的第二个骄横跋扈的姝妃吗?”
静书在一旁垂泪劝道:“娘娘,您别难过,皇贵妃如今怀着身孕呢,皇上八成也是顾忌着她腹中的皇子,才会如此纵容她。这个时候,您可千万不能犯倔顶撞皇上,让皇上为难,只要娘娘退一步,皇上必然会记得娘娘的好,以后会补偿娘娘的。”
“我不稀罕了,我从未指望他能待我像待皇贵妃那样恩宠有加,可是至少应该给我公平的待遇和应有的体面,如今我才知道,原来我在皇上眼里是如此的没有分量。”
玉嫔布满泪痕的脸上,泛起些许苦涩的笑意,哀怨道:“你又何必骗我,若说顾忌着她腹中的孩子,那这宫里头又不是没有皇子,非嫡非长,凭什么她的孩子就格外娇贵?”
她是伤心的迷了心智,可是静书却还存着几分清醒,在一旁小心的提醒道:“娘娘,奴婢怎么觉得皇上是话中有话呢,娘娘不妨想想,今晚的事,倘若皇贵妃说的是真的,那这里面会不会还有别的文章?奴婢也觉得,俪妃那件事,皇贵妃既然当时不提,那如今又何必再闹腾出来?
倘若她只是不甘心替娘娘背这个黑锅,只需告诉皇上就是了,反正如今她说什么,皇上都会相信,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费这么多的周折,难道不怕皇上怪罪吗?奴婢总觉得这事说不过去,娘娘您再细细想想好不好?”
“静书,我累了,反正我又不必伺候皇上,也不用再为珩儿的事情操心,以后这漪兰轩就如冷宫一般的清静,我有的是功夫去想那些事情,何必急在这一时?反正不管我是否想的通,也不会有人在意。”
漪兰轩灯火通明,整整一夜,玉嫔再不曾合眼,独坐垂泪到天明。
而天亮之后,宁妃听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逗弄着怀里的珩儿笑道:“玉嫔不是没有机会杖毙锦秀,只是她不敢,亦或者她还念着和皇贵妃的那点情分。倘若锦秀那丫头没了,这出戏就更精彩,玉嫔怕是连她的嫔位也保不住了。跟本宫斗了那么久,她毫发无伤,却因着自家姐妹丢了妃位,真不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滋味。”
雪雁在一旁伺候着,也冷笑道:“可不是吗,三更半夜装鬼吓唬了玉嫔那么久,若换做是别人宫里的丫头,人赃俱在,早被玉嫔一怒之下给打死了!锦秀若有什么闪失,皇贵妃惊痛之下难保不会动了胎气,那娘娘可就省心了。”
宁妃轻哼了一声,将怀里的珩儿交给乳母,让她们带他下去,然后才讥讽道:“若果真如此,就没人跟咱们珩儿争太子之位了。可惜玉嫔那个没用的,当场捉住了人,居然还败下阵来,真是成事不足的废物!”
雪雁有些担心的问:“娘娘,那两个侍卫……”
宁妃浅浅勾唇,娴雅的托着茶杯,品着手中的香茗冷漠道:“不是说死了吗?既然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你还怕什么?这宫里头有能耐收买侍卫的,又不是只有本宫一个,皇贵妃就算怀疑,无凭无证,以她的性子,也不会冒然在皇上面前诋毁本宫。何况这个时候,她与本宫争夺后位,难免会有抵触情绪,她的话,皇上也未必会信。”
雪雁恍然大悟道:“可不是吗,若在平时,皇上没准还能相信皇贵妃的猜测,这个时候,谁都知道她与咱们势不两立,若有对娘娘不利的言语,必然会让人觉得是刻意诋毁,哪还有什么可信度?”
宁妃冷然一笑,转头望向窗外的那丛开的正好的黄菊,吩咐道:“本宫今儿个心情好,你吩咐小厨房去做些菊英糕吧。”
雪雁见她来了兴致,忙答应着,“是,奴婢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