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连串的噩梦中,我看见一个女人光着身子,倒在床上,床上的白色床单被鲜血染红。
“她死了么?”我极力想看清女人的脸,但女人脸上雾霾密布,我只看到模糊不清的图像。
我干脆往她胸前山丘看去,但忽然有只血淋淋的手捉住我。
啊!我惊呼一声,之后噩梦画面跳转,床上女人消失不见,我父母出现在噩梦中。
他们站在一栋白色建筑前,那栋白色建筑正是民安精神病院。
“民安精神病院?他们在那里干嘛?”我蹙着眉头,正要询问他们待在那里的原因。
不过我还未开口,父母便看见了我,他们一边朝我大声呼喊,一边指着左手手腕,表情焦急万分。
我努力想听清他们的呼喊,但耳边无比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们在呼喊什么?”听不见他们的呼喊声,我也变得无比焦急:“父母一直指着左手手腕,是想告诉我什么?”
“左手手腕是我佩戴手表的地方,他们提醒我注意看时间?”想到这点,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左手手腕。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我的左手手腕上多了一只黑色手表,其实这黑色手表并不让我惊讶,真正令我惊讶的是,这只黑色手表特别诡异,它表面呈骷髅形状,表框里有三根血红色的指针。
我极力想看清指针标注的时间,可是这三根血红色的指针,就像尖刺般捅破眼瞳,令我眼珠霎时炸裂。
“时间不多了!时间不多了!时间不多了!”就在双眼流下血泪的时候,我终于听清父母的呼喊。
“时间不多了?”我喃喃自语,一脸疑惑。
当我醒来时,是翌日清晨八点。
清晨八点的阳光,就如少妇的两瓣熟唇,总是那么温暖人心。
我打开窗户往外一看,街上喧闹不已,有吃早餐的一家大小,有劳累了一晚的站街女,更有赶着上班的工作族。
有个丈夫瞄了一眼衣衫不整的站街女,被旁边的妻子骂得狼狈不堪,丈夫只好收回目光赶紧离开,站街女向工作族抛了几个媚眼,工作族立刻停下脚步,跟着站街女往偏僻处走去,打算上班前舒爽一番。
芸芸众生,因缘际会,掀起无数波浪,或精彩,或结恨,或丑陋,或一夜生情,或分崩离析,或牵强附会。
“可惜人间之中再无父母踪迹,也没人记得他们。”我仍不能接受父母失踪的事实,心中升起丝丝愁绪。
“唉。”我一边叹气,一边关闭窗户。
关闭窗户后,我移步厨房准备做早餐。
放下一块面,再加上葱花、火腿块和鸡蛋,小火烤煮几分钟,一碗香喷喷的面就做成了。
吃完面后,我开始琢磨那个噩梦:“时间不多了?在梦中,父母一直重复这句话。”
我竭尽全力思考这句话的终极意思,可是除了表面意思,我根本悟不透其他意思。
“时间不多了,表面意思就是时间所剩不多,我需要尽快完成某件事情,但那件迫在眉睫的事情是什么?难道是指父母消失这件事?”随着深入思考,我找到一个突破点:“父母莫名其妙消失,而且关于他们的记忆也被抹除,也许他们提示我抓紧时间,要不然就会失去他们。”
“失去他们?怎么失去?难道……”想到这,我赶紧回溯与父母的记忆。
当回溯完毕的时候,我震惊失色,因为九岁前与父母相处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不可能!我怎么会忘记九岁前与父母的记忆?”我双手紧捂脑壳,试图回想那些记忆。
可是脑海中一片空白,根本没有九岁前与父母相处的记忆。
此时我脑海中,只剩下九岁后与父母相处的记忆,而九岁前与他们的记忆,消逝不见。
“和其他人一样,我也会逐渐忘记父母?”想到这,我心底升起无穷的恐慌:“我不能忘记父母,永远不能!”
我一边咆哮,一边打开书桌上的手提电脑,在记事本敲下与父母相处的记忆—那些九岁后与父母相处的记忆。
“我父亲叫梁广坤,1972年生,今年48岁,在我九岁生日的时候,他高兴得告诉我,将把公司称作西城凡品无人机公司,其中的凡字来源于我的名字梁凡,我也很高兴,我抱了父亲以示感谢。”
“我母亲叫陈应梅,1975年生,今年45岁,在家庭和工作中,她一直是父亲的左臂右膀,等父亲建立了公司后,她主动放弃自身工作,担任父亲公司的监事。”
“我十三岁的时候,爷爷奶奶相继去世,我在老家哭得死去活来,父亲安慰我说,爷爷奶奶只是先走一步,之后我们也会跟随他们的脚步,与他们相聚于木棉花下,想起以后还能见到爷爷奶奶,我没这么伤心了。”
“我十四岁时升上初一,初中学校离家比较远,我需要住校,我记得迈入学校的那一瞬,母亲看着我的背影掩面而哭,她为什么哭呢?以前我想不懂,现在我明白了,她是舍不得离开我。”
“在我十五岁时的暑假,父母带我去游乐场玩,我年龄大了抗拒玩碰碰车,倒是父母毫不在意,他们两个玩得不亦乐乎,就像两个老小孩。”
“在一年的元旦,我和父母去了鬼屋,父母被吓得屁滚尿流,我全程在嘲笑他们。”
“父母很喜欢打麻将,但他们的麻将技术很烂,他们这些年输给我不少钱,不过后来我才知道,不是他们的技术烂,是他们故意输钱给我。”
……
林林总总的记忆,被我不停地敲打出来,但我才敲到一半,便露出茫然的神情:“咦,我在干什么?我不是在写论文么?”
“我父亲叫梁广坤,母亲叫陈应梅?不对啊,我没有父母,我是个孤儿。”望着记事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我的脸色越发茫然。
但下一刻,我的脸色由茫然转为纠结:“不对不对,我不是孤儿,我父亲叫梁广坤,我母亲叫陈应梅,我在写关于他们的记忆片段!”
意识到快要彻底忘记父母,我焦急万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写完九岁后与父母相处的记忆。
写完后,我不断诵读这些文字片段,试图对抗残酷的遗忘。
“中考结束后,父母驱车来接我,坐在小车后座,我看到了他们脸上白色的鬓角,父母老了。”
“我考上了重点高中,父母十分高兴,那晚我们去海底捞吃了大餐,还看了服务员小哥的甩面表演。”
“有一日我去了公司,由乃姐一直缠着我,说让我爽爽,还不收钱,父母听见后斥责了由乃姐,我则满脸通红的走开。”
“我上大学后,很少回家,每次我回家,母亲都会熬上一大碗汤,那汤真美味。”
“那年我明明才二十岁,父母便嚷嚷给我介绍对象,害得我尴尬不已。”
虽然不断念诵,但我还是渐渐忘记父母,到最后,我只记得父母的名字,却记不清他们的模样和相关事情。
“连我也忘记父母了。”我心底涌上一股悲哀,摇头叹气:“估计很快,我连父母的名字也会忘记。”
这种神鬼莫测的手段,令我惊悚不已,谁能做到消除这么多人的记忆?也就传说中的阎罗判官能做到吧?
中午来临,太阳升至天空中央,房间里被照耀得一片明亮,我看着这方明亮的阳光,心中反而阴云密布。
自从回归现实世界后,我感觉有张大网想捕捉我,而父母的人间蒸发,不过是替我挡灾。
果然不出我所料,很快,我便连父母的名字也忘记:“我记得自己不是孤儿,我有父母,但我父母叫什么呢?我怎么一点也记不起他们?”
我呆呆地坐在电脑前,不知所措,直至无意间点开记事本,我才想起一切。
“我父亲叫梁广坤,我母亲叫陈应梅……”我一遍遍地阅读记事本,尝试将里面的内容刻在心中。
可是我每读完一遍后,又会再次忘记一切,就像有人操控我的记忆。
好在天道酬勤,当我将记事本内容看了上千遍后,终于将它们牢记于心。
于此同时,一段陌生的新记忆涌进脑海,在这段新记忆中,我也叫梁凡,不过与旧记忆不同的是,我没有父母,是一个孤儿,作为孤儿出身的我,独具慧眼,才刚18岁,便建立了西城凡品无人机公司,声名大噪。
新记忆与旧记忆在脑海中不断碰撞,谁也不服谁,我只能默默承受这痛苦的过程。
“新记忆是生生植入我脑中的,真恐怖,它企图吞噬我的旧记忆,从而成为我唯一的记忆!”想到有人能植入记忆,我蜷缩在房间角落,惊恐万状。
“好在我把旧记忆写在记事本上,要不然我真的会忘记一切。”想到这里,我计划从今之后的每天,都要阅读几遍记事本,以免被新记忆侵占。
就在这时,我看见书桌上升起一团火光。
我故作镇定,往书桌上看去,只见《蛇人录》这本书燃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