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中秋,秋意渐浓,重牙宗有些焦头烂额,先是几年前的那场联合压制再生石消息被另一上宗责问,不过都是一群老狐狸油腔滑调,到头来不过是吐出几分薄利就平息这场事件,倒也不见得伤筋动骨。
再就是重牙宗宗门内的派系斗争愈发严重,上一次真传弟子菜岩负伤而归,伤及剑心又引发一系列暗流涌动。
毕竟褚兀州,一半地域划入混森之中,尚无宗门敢于建立于混森之中,而现今仅存上宗就只有两宗,而成为上宗的最低要求,就是宗门之内出现过尊者,且有尊者底蕴的宗门才能称得上上宗,而象征着一州最高修为的尊者,滔滔历史长河之中,又真的出现过几位?
七州地域广袤,大多数生灵终其一生也难以前往不同的大州,且不说四大海中波涛汹涌暗藏杀机,不同的大洲诸多风俗习惯迥异也蕴藏着许多杀机,不同州的人成尊之道也大为不同。
在此州得之生,在它州则视为必死也并无不可能。
据说很久之前褚兀州是有存在三上宗的,却不知为何有一上宗销声匿迹,老一辈人却是谈虎色变,唯恐避之不及。
再来说前几日派进混森的管事居然被人打晕,敲诈,这种事情在重牙宗立宗后千百年以来还是头一遭,弄得内门管事还是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重牙宗居然被人敲诈?重牙宗居然有人敢敲诈?是重牙宗人老了,还是重牙宗人扛不动刀了?这让人贻笑大方的事,居然还是真的!
而又碰上了与自家有着香火情的中狂州姜家来人,请求重牙宗协同本家之人前往混森采取矿物。
事情好像商量好的一股脑的来,使得今日祖师堂上负责汇报的管事白玉怔不得不不断加快语速,趁宗主祁真打哈欠犯困之前一股脑说完这些需要他处理的事。
毕竟宗主祁真祖师堂议事打瞌睡,早就是雷打不动的习惯了。
而宗主缘何为祁真,唯道术高矣。
白玉怔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个中狂州姜家,不谈其香火情,光是那个炼器世家的名头,便值得我们重牙宗好好相交,一个炼器世家,有其香火情的宗派不知遍及几州。据传当年中狂州有一宗门名叫墨思宗,惹怒了姜家,一位拿着漆黑小锤的年轻人,单人持锤锤至该宗祖师堂门口。而墨思宗却没有赶尽杀绝,实属匪夷所思。后更有持有三把仙剑的年轻人代表姜家问剑墨思宗三天,压得墨思宗年轻一代剑修抬不起头。鼎盛之际的姜家,未有上宗之名,确有上宗之实矣。”
不过这都不是眼前的事,能与姜家再进一步关系,那是重牙宗不同派系的人争夺下一任宗主的有利把柄,因此今日的重牙宗祖师堂,两旁议事之人争得是面红耳赤不可开交,宗主祁真撑着手斜靠椅子上,看着两方人马争论不休,默默运起神通把耳朵堵住,开始缓缓打盹。
而堂中之人仿佛没有见到这一幕,喋喋不休继续争论着,口吐芬芳,就差把对方长辈依次问候一遍了。
祁真之后,今重牙宗再无另一祁真。青黄不接,那些老一辈眼见修为无望,便想投注下一辈之人以寻求安享晚年,可在祁真眼里,还真没有几个年轻人修为心性可让其多看几眼,所以愁呀,一犯愁就打瞌睡。
估摸着姜家之人差不多要到了,祁真睁开眼睛淡淡说一句:“那就让菜岩去一趟吧。”
堂中寂静无声,还有人想要去争论几句,祁真只是淡淡瞟了一眼,便鸦雀无声。
你们有意见,可以说。
反正我又不听。
于是便有了菜岩站在重牙宗宗门口等着姜家之人这一幕。
姜家来信之中已说明了事态紧急就不入宗门叙旧,菜岩也乐得清静一些。
这几年他的处境着实不好,那个人拿的是洛神剑吗?为何仙剑在他的手里那么让人心悸?
还好那个说出“请诸君赴死”的年轻人死了,在重伤后干净利落解体而亡,一个凡人,居然能够驾驭仙剑,还有着与自己以伤换伤的能力,是不是自己其实很弱呢?还是那把仙剑太过于逆天?
看来自己修为够高了是时候去一趟东唐月州看看那块百仙剑碑了,就是不知道自己能够看得到多少把剑名。
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东唐月州稷下学宫宫门旁矗立着一块混沌环绕的百仙剑谱,记载着人世间排名前百的仙剑之名,百仙剑名并不是一成不变,随着仙剑与其主人征战埋骨他乡、剑断灵消,亦或者是有着更为厉害的铸剑师铸造出仙剑跻身百剑仙谱,千百年来,剑谱上只会出现百把剑名。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瞧见百仙剑之真名,若非天赋异禀,则需修为越高方看得越前面的仙剑排名。
对于稷下学宫的人来说,有教无类,有缘来之,皆可观之。
对于那些宗内斗争菜岩早已站在其中一派上,但是资源倾斜却越来越少,料想是祖师堂里那几位对自己还是不满意的吧,所以他很好奇这个许多人争破头想得到的差事,为何会落到自己身上。
宗主想法,自己还摸索不出。菜岩抱着剑就站在宗门前,面无表情。
而据说那个绑架宗门管事索取赎金的事,另一派系的老家伙费劲口舌,让了那个姓鱼的娘们去了,两方暗中博弈又开始了?菜岩笑了笑,还挺无聊的。
虽说无聊,不过自己依旧不想输罢了。
从中狂州来的渡船于重牙宗渡口缓缓悬停,船上乘客陆陆续续离开,其中便有三人径直朝重牙宗山门走去,为首者腰别白玉,气宇轩昂却眉头紧皱,是一位显得心事重重略有威严的中年男子。
身后二人皆身着黑衣头戴斗笠紧随其后,一人哪怕身着黑衣也难掩其身材曼妙,另一人步伐精湛落地无声,料想必然是武学宗师级别之人物。
三人来到重牙宗宗门口,为首之人冲菜岩抱了抱拳:“姜家姜曾浪。”
“重牙宗菜岩。”菜岩还礼道。
双方寒暄一番。
菜岩抬头看了看天色,疑惑道:“看这几天气象,可能会大雨磅礴,几位仙师不先来寒门小憩会?”
姜曾浪摇了摇头,“事态紧急,倘若小友不介意我们这就出发吧。”
菜岩也不多话,点了点头:“全力御剑大概两个时辰便可。”
说罢便率先御剑腾空而去,姜曾浪身后女子低声道了句:“主子?用不用神行舟?”
姜曾浪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多事,带领二人紧跟菜岩身后,他此次来,是接到父亲密令行事,不想过于招摇。
密令曰:“剑灵现世,速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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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逍遥把绑架来的那几个人拖到一个草木茂盛的树林里,期间那个管事又醒来几次,李逍遥看着那个管事头上越来越大个的包,叹息不已。
这糟老头子,少醒几次不就不遭罪了嘛,总在挑战自己的善意,万一自己不耐烦一巴掌拍死他那不是白死嘛。
掏出随身带的那把短刀,虽说长得像个匕首样,但是李逍遥就是叫它错刀,毕竟,错刀这个名字,当年可是如雷贯耳,可止婴儿夜哭的存在。只是名是这个名,不知刀是否是那把刀。
扭扭捏捏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圈,李逍遥望着圈中横七竖八的人道:“冤有头债有主,小爷我不屑于收拾你们几个弱鸡,你们生死就看天呗,看看你们宗门救助来得快还是有破我刀气的大妖来得快。”
随即便前去中月湖,觉得此番有些不妥,李逍遥换了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在距离湖还很远的地方,便一脸陶醉的道;“神仙姐姐,都说闻香识女人,啊!姐姐你太美了,我都醉了。”
“嘻嘻,是真的嘛?”一抹淡淡的哈气吹在李逍遥耳旁,香沁人心。
李逍遥只觉肩膀一沉,胡绮黎在他没反应过来便跳到他的背上了,正在调皮的冲着他耳朵哈气。
好一个古灵精怪,李逍遥心里笑骂一句,随即双手环起胡绮黎的腿,调整了下姿势,道:“那当然,姐姐一笑倾国,天下拜倒于姐姐石榴裙低。他日弟弟受奸人迫害,必是今朝与姐姐相处招惹的祸端。”
胡绮黎咯咯咯的掩嘴笑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李逍遥脑袋,“小鬼头。”
李逍遥背着胡绮黎走着,顿做一脸严肃道:“姐姐,在我家乡,女子点了男子的头,那可是要拜堂成亲的哦。既然你在我背上,那要入乡随俗哦。”
胡绮黎笑了笑,俯下身子,又轻轻哈了一口气,“弟弟,你说,你这难道不像在背媳妇嘛?”
吹得李逍遥痒痒的,不知是耳朵痒痒,还是心痒痒,亦或者两者都有。
李逍遥也不闲着,当年就只有他调戏别人的份,“那姐姐都如此说了,要不就出去之后先去拜堂成亲,或者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小生也会勉为其难的答应姐姐的。”
“臭弟弟总是来吃姐姐豆腐。”胡绮黎一把拍过李逍遥那双在自己腿上不安分在手。
“姐姐这话可就不对啦,弟弟从没有拒绝过姐姐来吃我的豆腐哦,姐姐都不下手弟弟只是想教教你嘛哈哈。”
“哈哈讨打。”
“哎呀姐姐好手法,打在我心底了。”
二人边说边走出混森,倘若不是附近大妖们都瑟瑟发抖的跪倒在自家洞府门口,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仿佛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还真觉得二人就是打情骂俏的小两口在森林中散步一样。
混森黑暗究极之地,硕大眸子一开一合,低声哀鸣,引发诸多凶兽不断悲鸣,似乎在祭奠什么一番,诸多恐怖大物,而待到这些恐怖存在进食之际,混森百年一次兽潮即将来临!
极之数,王座这次选得对吗?
李逍遥背着胡绮黎,倒也不怎么累,毕竟按照他如今的境界,扛山都无所谓,况且是背着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不归不归,天地远游,这副身体只能承受的到第十境不归境也勉强够用了的。
虽说对李逍遥来说境界有点低。
“姐姐。”
“嗯?”
“我们互相帮彼此三件事好不?”
“嘻嘻,帮完我的事就嫁给你好不好咧?”
“哈哈哈,姐姐一言既出,好多匹大妖都难追,一言为定咯!”李逍遥笑着应和。
相逢几面,便胆敢结伴而行,不是有恃无恐,便是唯利是图。
人生如棋,与天博弈,李逍遥向来输棋半子。
混森中月湖,倘若李逍遥在,便能够一眼认出,泡在湖中嬉戏玩水的曼妙女子和胡绮黎长得一模一样,或者说,她便是胡绮黎,只不过比起那个在李逍遥背上娇笑的女子,湖中女子眉宇间多了一丝惆怅一丝娇弱,让人心生怜爱。
而在那深不可测的宽阔湖里,九条雪白硕大的狐尾在缓缓摆动,而其中一条狐尾上有着一道猩红见骨的伤口,一湖底的再生石,不断散发出光芒,再被那道伤口吸收进去。湖中女子面颊在不断裂开,愈合,她却毫不在意,抬头,一泓秀水,望穿三秋。
霎时间混森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她眸子转变成毫无生机的灰白之色,淡然一笑,不话凄凉!
混森诸大恐怖皆醒!
曾有混森碑文记载:“九尾,帝尊,妖宗之主,欲霸,崩,葬。恐乱,囚天地。”
李逍遥背着胡绮黎行走于山间之中,回想起当年听到的传闻,那位万妖之尊受骗为情所困赌局输了,她便发誓此生不再踏足人间半步。
若不是那些意外发生,当年的自己说不定还真会来此瞻仰道友风采。
不过今日一见,想来也不算晚。
李逍遥笑了笑,目标,出混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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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鸣雷声不绝于耳,小啾有些害怕的蹦到了唐狸身边,伸出小手揪了揪唐狸衣袖,唐狸面带笑意的揉了揉小啾脑袋。
“啾!”
“行啦行啦你长不高是怪你挑食,不是怪我揉你脑袋的好不?”看着小啾翻了翻白眼,唐狸有些好笑。
唐狸不由得心底叹息一句,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离自己远去,不过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连命都丢了的唐狸随性了很多,就随他去吧。
小啾看唐狸眉宇间总有那散不开的愁意,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只不过看着没有多少罢了。
督见小啾空扁扁的口袋,再看着小啾虽然把瓜子递给自己了,眼神却总离不开她那个小手掌,唐狸不由得会心一笑。
这丫头,估计口袋了一颗瓜子都不剩下了吧,这应该还是自己刚遇到她时候带她去下黑手,好不容易从一个带着丫鬟来混森游玩的贵公子手上夺来的吧。
好像是看她那么高兴,自己就把那一抓瓜子都给了她了,至于那个贵公子,拿人手短,唐狸好心就把那一对鸳鸯丢出了混森,真不知道是哪家的混账东西,修为薄弱的也敢来混森,给林子深处那些大恐怖塞牙缝都不够。
“我比较懒,不喜欢嗑瓜子,你拿着吧。”唐狸挠了挠小啾头发,示意她在屋子里等着,便出门向着望向雷鸣之处凝神以待的洪姜处。
唐狸也学那洪姜模样,深沉望向远方,然后低沉道:“老头儿,你,也发现了吗?”
洪姜似乎知道唐狸下一句要说什么,除了瞟了一眼唐狸外便再无一话。
果不其然,唐狸的下一句便是:“这天,快要下雨了!”
“呵呵。”
唐狸蹲坐地上,摇头叹息,心中叹道“这老头儿一点都不风趣。”
“吊儿郎当,爷当年玩过的把戏可比你多了,就你那三脚猫套路,撅个屁股爷都知道是什么味。”洪姜一脸嘲讽道。
唐狸脸色顿时就像踩着屎一样难看,咽了咽口水后道:“老头儿道法高深。”
“俱往矣,今夕是何年,更与何人说?”洪姜捋了捋胡渣,回想当年意气风发,如今老咯!看着三人居住的草房,洪姜心头一暖,只要她还好,那就好了。
重重拍了一掌唐狸肩膀,在唐狸还疼得龇牙咧嘴时候洪姜便一闪而逝,“时间刚好合适,我去取点东西,唐小子你们好好待着,照顾好那个小家伙。”
这老头,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唐狸揉了揉肩膀,还真疼。
“阿嚏!”唐狸揉了揉鼻子,这还没下雨呢,咋就着凉了呢?
不是,自己不是个英灵嘛,还会着凉?还真是奇怪,问老头儿自己和小啾到底如何的状态,老头儿故作神秘的回了一句,“时候未到”就不再言语。
“神神叨叨大铁锤。”唐狸吐槽道。
大雨如山洪,来得迅涌又猛烈,噼里啪啦就打在还没反应过来的唐狸脸上,愣了愣的唐狸甩了甩滴落在自己脸上豆大儿的雨珠,笑骂一句飞快跑向草屋。
跑到了一半,唐狸猛然止步,任由大雨倾盆淋头而下,右手缓缓从腰间拔刀而出。
大雨磅礴,云雾缭绕,夜色就着夜雨,风萧萧兮,唐狸笑着缓缓转身。
有四个人站在夜雨里注视着唐狸。
为首之人看着手中指引罗盘,再眼神热烈的望向唐狸身后木屋处,找到她了!
其中一人瞪大双眼,满是不可思议。
善者不来,来着不善。
姜家,姜曾浪,姜百忍,宋玉花。
重牙宗,菜岩。
任凭雨水滴落,唐狸伸出舌头舔了舔嘴,握紧手中短刀,张嘴大笑:“大雨磅礴,此路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