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顾看书的唐狸,径自坐到床前,哎哟以哟的锤了锤腿,脱掉鞋子轻柔玉足,一时间房内充斥着绮丽色彩,而此时的唐狸还在自顾自的看书。
真是个榆木脑袋!
真是个可怕妖精!
二人心底不免对对方的吐槽。
唐狸不敢轻举妄动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今日看到纪宣羽,虽说其只有一瞬间的气息外露,也就是唐狸说那句“今晚月色真美,尽入我眼中涟漪”她才短暂泄露自己的气息。
唐狸现在还惹不起人家,当然,最多一年之后这就难说了。
不是唐狸修为突飞猛进,而是她修炼的功法,最多一年,不进则衰。
这便是唐狸来此最大的底气所在。
没由来的问了一句:“如果事情太难,是否还有走下去的心呢?”
听了唐狸莫名其妙的问话,纪宣羽顺口就说出心中所想,“倘若一步不走,才是真正的井底之蛙吧。”
这便是她一直以来的行事法则,修炼千变也是自己孤注一掷,掌控黑市为得到各种于自己有用的东西也是,不去试试,怎么就知道自己行不行呢。
唐狸点了点头,“受教。”
和白日那个眼里火热的读书人不同,如今纪宣羽看唐狸,就是个就着烛光读书的,干干净净的读书人,让她不免惊讶。
哪怕明知道这个人是想要和自己做笔交易,可难道自己就一点魅力也没有?
“你是调查过了我的名字了?”
放下书本,唐狸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一开始就知晓仙子之美名,看仙子兴趣高昂李玄不敢叨扰。”
抬起皎白玉足,自顾自的欣赏起来的纪宣羽摇晃着脑袋用询问的神色望向唐狸,“东唐月州来的书呆子?”
唐狸摇了摇头,“还未去过,有机会必然要去一去的。”
对于这样子的一问一答模式似乎有些腻了,纪宣羽翘起二郎腿摇晃起来,“最后一问,等我好几天了吧,说吧找我有何交易?”
“今晚月色真美,聊别的岂不是煞风景?”
唐狸还想继续调侃下去,看着纪宣羽眼间细小银芒闪烁,好似他再说一句废话就要刺向他的样子,唐狸识趣的闭上嘴。
“我想要一块重牙宗客牌。”
储兀州能够最远的跨州渡船,便只有其唯一的上宗重牙宗所拥有,而自祁真担任宗主以来,其渡船便只接待有重牙宗客牌的客人,而客牌只认真假,不认出处。
别州兴许可以买得到客牌,而储兀州里,则是有价无市,因为有一块客牌不仅可以乘坐重牙宗渡船,进入混森还可以得重牙宗人庇护,更是与重牙宗交好的象征。
三刀门人丁稀少,连宗门都诡异难寻,所以重牙宗客牌在储兀州便如同一块太平无事牌一般金贵了。
至于为何能够知晓纪宣羽可以有客牌,当然是唐狸狠下心花掉一枚小土钱买来的情报了。钱再多不是不可以直接在黑市买得到一块客牌,可惜,唐狸他穷!
出门在外,洪老头除了给了自己一袋小土钱,就是两枚小火钱一枚小水钱了。一枚小火钱堪比十枚小土钱,而一枚小水钱则是百枚小火钱,往后的小木钱与小金钱之间的换算也是以百为单位,越发珍贵的蕴含五行的灵气货币在修行界里更是充满溢价。
还不知道回到姜家需要多久,当然是能省一分是一分,况且找纪宣羽,也是因为唐狸前些年那件事,他还得调查调查,为何韵儿最后会在拿到了再生石后,就无法走出混森。
七窍玲珑纪宣羽,黑市里的人们都是这样称呼她的。
至于为何能够如此低廉买得到关于纪宣羽的消息,大抵放出消息的人,便是如今反客为主坐在唐狸床上的她吧,
“消息的确是我放的,你有什么值得我去帮你的?不要说欠我一个人情,欠本姑娘人情的人多了去了。”
似乎茶水不得排解心中烦闷,转而解下酒壶的唐狸喝了一口新买的浊酒,“一个故事,换一块令牌如何?”
“如此老套?”纪宣羽难掩不屑神色,她还以为眼前这个故作玄虚的男人会说出什么让她心动不已的话来,只不过接下来听到的话让她诧异不已。
“故事很是简单,一个不会烤肉的女子,在野外遇到了一个会烤肉的男子而已,那日男子忘了说:仙子的眼中月,宛若男子心头砂。”
唐狸轻轻瞟了一眼神情微变的纪宣羽,心想果然如此。
“你诈我?”纪宣羽盯着唐狸冷冷道。
若是刚才纪宣羽没有那样反应,唐狸只是猜测,如今倒是真的可以确定了。
修炼月狐一族《千变》秘术之人,在功法未至大成之前,会有一个衰变期,不论如何变化,眼中皆会有一块月牙印记。
书中记载,月印唯一,当日鱼谖机眼中月,今朝纪宣羽目中芒,皆在一处。
唐狸也不接话,倒了一杯酒放在对面,“当日一别,仙子依然风采依旧。”
被发现了除了一开始失态之外,纪宣羽笑笑过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神游离靠近唐狸,轻吐一口酒气,“告诉我你了解的东西,饶你一命。”
深吸一口气,这杀意都不屑遮掩,看来她真的怒了。
唐狸只能丢出杀手锏,“我了解过一些关于《千变》的功法,有几个推测说不定可以帮到你。你也不用质疑,我说出这门功法之际,就能够说明了,你说是还是不是呢,方河宗纪宣羽,亦或者说重牙宗鱼谖机仙子?”
至于何处所看书籍,当然是自己于那冰天雪地的梦中所见了。
白日所为,皆为陪她演了一场戏罢了。
肃杀气机锁定着唐狸,纪宣羽也就是鱼谖机冷冷看着唐狸,直截了当的道出了唐狸的身份,“唐狸,《千变》这一门功法我胆敢说除我之外没人可以再修炼,因为能修炼的都在那一场大战中死完了,你想死吗?”
昔日妖皇三大血脉之一的月狐一脉,只剩下鱼谖机孤家寡人一个,连千变都是自身血脉觉醒才修炼得起来的,月狐一脉密藏全部被毁灭掉了,他唐狸又怎么知晓?
唐狸知道,鱼谖机,她慌了。
只是有一事唐狸不解,是先有纪宣羽这人还是先出现鱼谖机,重牙宗和三刀派难道真的无人知晓她的身份吗?亦或者,暗中保护她的,正是这两门宗派中的某位存在。
唐狸摊开左手,一漆黑厚重物品于其掌中一闪而逝,鱼谖机冷哼了一声后便缄默了下来。
《千变》大成瓶颈,无法突破则功力会不断消散,看到唐狸掌中那摄人心魄的黑色小锤,她便知道自己无法做到一击必杀,那就“和和气气”的坐下来谈谈。
毕竟鱼谖机也很迫切需要突破到大成之境,因为最多半年,她无论如何都要离开储兀州了。
冷静下来的鱼谖机道:“最近渡船管事有大动作,储兀州里客牌被严格控制了,我没有,但有机会让你上得去渡船。”
唐狸点了点头,“成交,刚好我也只是有三个方面的推测,让你的瓶颈有一丝松动,大家彼此彼此。”
怎么算,都显得鱼谖机更亏一些,只不过唐狸脸皮更厚一些罢了。
揉了揉太阳穴,唐狸似乎是觉得有些疲惫,便冲着鱼谖机道:“还不走,难不成真想给我暖床?”
鱼谖机冷哼了一身,甩了甩袖子走出了唐狸房间。
唐狸闭目思考那时候看过的书籍记载,月狐一族,情之一字,最为忠贞。
自己梦中所见的书籍一一对应了,心底却激不起丝毫的兴奋之感。睁眼一轮明月,闭眼冰天雪地与血红朝霞交相出现,一想到此自己便满是疲惫。
普普通通,却又与众不同,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天赋异禀,只感觉在他的背后,有着一个他自己都不知晓的惊天阴谋,所以他其实很畏惧、很畏惧。
他怕,唐韵儿四年前那一场储兀州之劫,便是因为他而遭到的。
他想回家,又怕归家。
他不想做任何人的棋子,可自从他醒来之后,他觉得他就是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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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望月涟漪起,欲览九天落月圆。
月亮上是否有真正的仙人?李逍遥伸手好似要去抓那圆月一番,握不住,便只能在树上翻滚不已,一阵哀嚎。
待了那么久了,才等到这个月圆夜,那些大块头们百年一度的觅食之夜,林中鸟兽四散逃亡,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赏月情思就这样烟消云散了,要不是今夜有事要办,他早就去挖好坑,等妖兽们自己不开眼跳进来了。
打不过就跑,反正跑不过还有胡绮黎这个更大的家伙在,
伸了个懒腰,哀嚎一声他就是个劳碌命,也得赶紧走了。
翻了翻白眼,仰头看向那个站在最高那颗树顶端的胡绮黎。
她正面无表情的望向在混森各处发生的兽潮。
弱肉强食,森林法则。
可若是当初她成功了,或许这片广袤森林会有不一样的活法,但现在的她,早已没了统治这片疆域的实力了。
发现李逍遥在冲着她做鬼脸,胡绮黎轻轻吐了吐舌头,慢慢飘落下来,只是脚依旧没有沾到地面上。
李逍遥看了看她,枇杷色子思红豆,玉面桃花别样红,“等会若是太难受,我可以允许你咬我一口。”
胡绮黎略的一声,跳上了李逍遥的背上。
而就在此时,自中月湖传来了凄厉尖锐的狐啸。
为混森兽潮平添更多混乱,林中妖兽叫声一起一伏,尽在悲鸣,似乎在送别。
只道那狐啸一阵一阵,如怨如慕、如痴如恨,哀婉凄清。
闻者几近难掩涕泪。
李逍遥肩上一阵温热袭来,鲜红血液从胡绮黎嘴中滴落,炽热无比。
而胡绮黎更是不断痉挛,鲜血染红李逍遥之衣,近乎昏睡的她便这样随着李逍遥从混森混乱的兽潮夜里,消逝。
混森之主胡月黎第九尾,也就是其活着的第九世,今夜因果断。
混森中月湖,一夜干涸。
那位只差一步就问鼎一州的佳人,自此不见踪迹。
没有了中月湖的牵制,广袤至储兀州一半面积的混森,终究会露出了它的獠牙。
世道安好,妖也太平。
兽以朝阳起,虫以月夜鸣。
她胡月黎守了混森两万多年。
欠谁都可以,唯独无愧于混森一草一木,鸟兽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