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彦知道自己得到这个位置是因为朝中党派倾轧。
各个派系都不肯让对方吃到这块肉,最后落到了自己这个刚从幽州回来、朝中没有根基的国公府庶子身上。
倒是没想到,其中竟也有端王的手笔。
许君彦抬头看了周承瑞一眼,素来体弱多病、在洛阳城风雅才情声望在外的闲散王爷?
恐怕不尽其然吧……
“许某不过是区区一介武夫,王爷抬举许某了。”
许君彦的话还是不咸不淡的,周承瑞捏着杯子的手力道又加了几分。
比起嫡长子吏部侍郎许君辉,这安国公府的庶出少爷反而是让自己觉得无从下手。
“许将军可不是什么一介武夫,前阵子程老翰林还和本王提过许将军当年做的锦绣文章,说是如今少有人能相提并论,本王倒是有心想求许将军的墨宝一饱眼福呐。”
许君彦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轻笑了一声,“许某如今握惯了刀剑,是再写不出那般的字了,比不得那帮子文人雅士,恐怕不能如了王爷的愿。”
许君彦句句滴水不漏,远远推开自己,周承瑞脸色也不善起来。
“许将军可是认为本王不配?”
许君彦也冷了下来,“许某不敢。”
这语气冰得厉害,一时之间气氛凝固。
周承瑞想到自己的舅舅左军都督李让一直持着的观望态度,本就倍感窝火。
如今又在许君彦这里碰了壁,更是不悦。
他一口喝尽了杯中的酒,冷冷道:“本王能让许将军踩着众人爬上去,也能让许将军摔下来。”
话说开了,就没必要再拐弯抹角,许君彦暗道这端王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可自己从未想过要靠什么上位,镇南卫兴许是端王的顺水推舟,可拿下整个朱雀大营可没他周承瑞的事。
想到圣上同自己钓鱼时流露出的意思,恐怕圣上也坐不住太久了。
朝中的确形势混乱,可不乱又怎么浑水摸鱼。
周承瑞的野心也遮不住太久了。
“多谢王爷提醒,许某感激不尽,这酒虽好,却不合许某的口味。”
许君彦起身拱手告辞。
走到门口顿住脚步。
“王爷恐怕对这酒也是……志不在此,许某也要提醒王爷一句,这醉兰香喝多了,烈酒就入不得口了。”
人走后,周承瑞冰着脸站起身,一把掀翻了面前的红木高几,狠狠踩在了地上装着醉兰香的兰纹白玉瓶上。
伙计进门小心翼翼地跪着收拾了一地狼藉。
“给本王滚出去!”
伙计低着头弯腰连忙退了下去,对门口的婆子低声道:“快去请醉兰姑娘来。”
片刻之后,身上散发着淡淡兰香的绝色女子轻推开檀木门。
她一身绣金白纹昙花雨丝锦裙,腰间以明黄色的丝带相束,显得身形凹凸有致、愈加勾人。
脸上略施粉黛便精致艳丽,嘴角微勾,笑得勾魂夺魄。
“王爷……今儿可是来看兰儿的?”
醉兰声音里带着柔媚,反手关上了门,轻移莲步迈向窗前的周承瑞。
一双芊芊玉手轻轻抚上了周承瑞绣着暗纹的华服,带着三分挑逗,渐渐向前伸去,一路摸索,一路点火。
周承瑞背对着佳人,一双细长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讥讽,嘴角划过一丝笑意,伸手按住那躁动不安的纤手。
“兰儿可是心急了?”
他左手倏地拉过身后的佳人,另一只手已经扯开了那金丝白纹的薄衫,钻进了丝滑的潞绸肚兜内,肤若凝脂般的手感点起了他眼里的火焰。
“嗯……别……王爷……别……”
扭动着的腰肢妖娆万分,若有若无的轻吟和欲拒还迎地阻挡让周承瑞的呼吸声越发沉重。
他忍着周身的燥热,一把横抱起眼前柔若无骨、媚眼如丝的女人,大步走向了珠帘隔开的内室。
精致华贵的红酸枝镶贝雕山水千工床不断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混着女人时不时的低吟高呼和男人的低吼……
一室旖旎在窗外洒下的月光中显得愈加清晰愈加热烈……
此时安国公府的竹林偏院中,许君彦正面对着墙上挂着的玄铁宝剑。
许名快步进了书房,“主子,中军都督府传来的消息,那三个副将已经被发落去了边疆。”
“哦?杭则平倒是做得一干二净,孟添的玄武大营里……安插进去的两个副将,他都安排好了?”
许名笑道:“主子多虑了,对付玄武大营,杭都督可比主子急得多了,那两个副将的家人估计已经被杭都督拿捏住了,就等着孟添的玄武大营方寸大乱了!”
许君彦取下墙上挂着的那口玄铁长剑,拔出剑身用锦布细细擦拭着。
“洛阳到底比不得边关战场。”
许名想到在幽州时的厮杀和拼搏,一时之间也热血沸腾起来。
手里的长剑反射着窗外的月光,闪进许君彦的眸子里,寒光锋利,如利剑,吹毛断发!
此时的梧桐苑里,江锦言正一身月白寝衣,披着浅紫色羽纱面薄氅,坐在铺了薄薄褥子的罗汉榻上拿着小绷做绣活儿。
小老虎已经绣了大半,黑白分明的眼睛活灵活现,讨喜的很。
小心缩成一团靠在江锦言的身边,舒服地眯着眼打盹,呼噜声在安静的内室尤为清晰。
“大小姐,我们程哥儿来啦。”怜春和惜秋一前一后进了内室,惜秋怀里的小锦程咿咿呀呀着向江锦言张着手。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我抱了大半天了呢,只要见了大小姐就什么也不管了。”惜秋笑着把小锦程递了过去。
江锦言连忙将手里的针线和小绷放在一边的绣墩上,抱过了小锦程。
小锦程长得好,现在已经重了很多,总喜欢亲江锦言的脸颊,糊上一脸的口水。
江锦言看着怀里粉嫩的小人儿,心里顿时暖了许多,“程哥儿这两日的吃食都好?夜里还闹不闹了?”
怜春和惜秋自然是乐意见到大小姐重视小少爷的。
“大小姐放心,这两天小少爷吃得可好了,乳娘都说他胃口大了呢。”
“是啊,如今天凉了,我们屋里的都在给小少爷做冬衣了,那边听风楼的云姨娘也送来好些小衣裳,我看呐,小少爷日日夜夜换新衣也换不完的。”
江锦言抿嘴一笑,“小孩子见风就长,倒是辛苦你们了,我这里也做了好几件,袖口绣上暗纹就好,到时候让雪砚送去。”
雪砚正和雨墨学绣竹子,抬头打趣道:“按我说,小少爷也不认得绣活儿,小姐却不依,非要都绣上,还总说绣得不好,改了好几遭了呢。”
雨墨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这丫头尽耍嘴皮子功夫,这梧桐苑可就数你的女工最差,你这竹子,我瞧着倒像乌木筷子。”
雪砚脸一红,放下小绷后转过身,抱起小心坐到了摆着点心的梅漆小几旁。
“整个院子我就觉得小心好,你们都尽会欺负人。”
小心被扰了好梦,喵了两声从她怀里跳上了梅漆小几,见是几块绿豆糕便没了兴致,朝着月白撒花门帘叫了几声。
江锦言一瞧便会意了,笑道:“小心这是要麻烦咱们雪砚姑娘去取牛乳羹了。”
雨墨也笑了,“真真是一对儿馋嘴猫。”
怜春和惜秋也掌不住笑出声来。
方嬷嬷和徐妈妈挑了门帘进来,见这一屋子莺歌笑语的也笑了。
徐妈妈笑道:“这都是怎么了?笑成这样?难不成雪砚和小心抢吃食了不成?”
雪砚红着脸起身,跺着脚朝门帘走去。
“你们都欺负我!我去给小心拿牛乳羹去。”
小心看了看一屋子的人,跳下小几往江锦言脚边去了,它这会子可不敢去江锦言的身边。
小锦程见到毛绒绒的小心就流着口水要抱,小心十分不喜,总是避着他。
江锦言知道小心的脾性后,也放心了许多,有时候小锦程来了也不用刻意隔开小心。
怡翠阁临水的小榭内,江锦芊蹙眉盯着眼前的一叠女戒,现在娘亲每天都要逼着她抄女戒静心。
想到没有弄到于清贤的把柄,她一阵暗恨,狼毫笔的笔尖一顿,一滴墨汁已经在纸面上晕染开来,这张字又毁了。
放下笔,江锦芊将被污了的纸张揉成纸团,心里烦躁不安。
她走到了临水的窗边,夜风习习总算让她消减了一丝烦躁。
“芊儿!窗边风凉,怎的不披件衣裳!”
王氏走了进来,拿着绣金绒毛锦色披风走到她身后,替她披上了披风。
“娘,女儿心里还是……静不下来。”
王氏看了看江锦芊白玉无暇般的脸庞。
到底是年轻,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纤腰皓腕,头上只一个简单的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银簪,缀着流苏洒在青丝上,比自己年轻时更是娇媚动人……
若芊儿是靖安侯府嫡女出身,凭这份容貌这份才情,日后就是进宫或是进某个王府,那也是出挑的。
芊儿已经快十三岁了,还有两年多就及笄了。
很快就要议亲了,若是自己再忍下去,芊儿又能嫁得什么人家?
寒门庶族?
亦或是和自己一样,去做个在高门深宅里苦熬日子的妾室?
不!王氏重重摇了摇头,不能让芊儿这样!
“娘?您怎么了?”
江锦芊看着神色黯然的娘亲,皱眉问道,“是不是爹爹这几天都没去看娘?”
王氏苦笑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你爹爹这么多的通房妾室,难道日日都要来娘这里不成?芊儿记住,以后芊儿出了门子,这些事都是避免不了的,你要学着拿捏住后院。”
江锦芊抬起头问道:“芊儿懂……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听李妈妈说,娘以前手里的管事权力,都被江锦言和那个徐妈妈架空了!娘!您就任她这般打脸?!”
王氏轻柔地拍了拍江锦芊的手,“芊儿,娘自有打算,让她且得意一阵子,咱们不能只在乎这一点儿半点儿的,要扳倒就要让她全盘皆输!”
江锦芊一听这话便知道是有了法子,惊喜地握住了王氏的手,“娘亲可是有主意了?”
王氏眼眸里的狠厉之色俞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