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楼的内室里,云姨娘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三小姐!您同大小姐这般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的确是冒险,长姐说了,只差一本账册,可来不及了,这次是最好的机会,若是成功能断了王氏一条路!
若是失败……
江锦音想到了长姐轻笑着的话语。
“三妹,这就是一场豪赌,我若是输了,管家的权力失了,这不算什么,但从此就会被冠上恶毒的罪名,这辈子恐怕再难翻身……若是想赢,就得拿出赌注,我知晓三妹聪慧,定是明白的。”
她总觉得长姐眼里的淡然就像是活了一辈子以后了无生气的感觉,让她觉得遍体生寒。
可长姐就那般浅笑着,好看的不像话,深宅大院儿里美人数之不尽,可从未见过如长姐这般美得惊心动魄的。
“姨娘,我愿意赌这一场,失败了也不怨旁人。”
云姨娘怔了大半天,轻轻抱住了江锦音,“锦音……”
江锦言感觉到她肩膀的颤意,带着哭腔笑道:“姨娘以后就叫我锦音好吗?”
“傻孩子……”
深秋的清晨天边泛起鱼肚白,雾蒙蒙中露重霜寒,一声尖叫打破了平静。
“快来人呐!来人呐!”
几个丫鬟婆子连忙冲进了听风楼的内室,云姨娘脸色惨白,从床上滚到了地上,打翻了小几上摆着的白釉茶壶,顿时一片狼藉。
江锦音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看得触目心惊,不是说只会病倒,怎会像没了气儿一般!
她一把撞开几个婆子,扑在了云姨娘身上,“姨娘!”
“快把三小姐拉开!把姨娘扶到榻上去!快呀!”
几个丫鬟婆子连忙拉开江锦音,将地上的云姨娘扶到了榻上,可云姨娘却脸色白得吓人,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
有经验的婆子暗道不好,“快去请郎中!你,去通知老爷,还有你,去……去梧桐苑一趟,告诉大小姐!”
一个小丫鬟刚要冲出院子,便一头撞到了雪砚的身上。
“哎哟!”雪砚差些倒在地上。
那小丫鬟吓得跪在了地上,哭道:“大小姐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我们姨娘快不行了!大小姐救命!”
说着她不断磕起头来。
江锦言皱了皱眉头,怎会这么严重!
按照说好的,只要王氏若说,云姨娘病倒就好,更何况,那香料应该就是自己用过的,怎么会一时之间如此严重!
说着又有两个小丫鬟急忙跑出来,见到江锦言连忙跪下。
“大小姐救救我们姨娘!”
江锦言神色一暗,“你快去前院,让姜管事去请于家医馆的于郎中来!”
她侧过头,低声道:“徐妈妈,黄益那里可是确保不会有问题了?”
徐妈妈神色凛然,“黄益的家人已经被安排到定州了,他不会、也不敢出问题。”
刚迈进院子,去了百草园的画意就带着个怡翠阁粗实的丫鬟赶了上来,在江锦言耳边道:“王姨娘已经在前院了。”
今日父亲休沐,王氏这算盘果然打得好,这府里能压的住自己的可不就剩下自己的父亲了。
雨墨拿了个分量不轻的荷包塞进那丫鬟的手里,说道:“大小姐赏你的,别被人瞧见,快去吧。”
小丫鬟接过荷包,对江锦言行了礼后便跑远了。
江锦言转身对画意道:“你先回去吧,定要在百草园里将养好身子。”
画意点了点头回身离开了。
她这几日在百草园过得比在怡翠阁好了千倍万倍,雪砚时不时送来各种补品和吃食,都是上乘的,虽然自己现在已经没什么作用了,可大小姐还是没有放弃自己……
进了内室,云姨娘躺在罗汉榻上,脸色白得吓人,江锦音正坐在一边的杌子上,紧紧握着她的手流泪。
江锦言快步走到榻边,“云姨娘这是怎么了!”
云姨娘缓缓睁开眼,见来人是江锦言,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没想到这香如此厉害,她再没有别的力气了,只是觉得意识越来越涣散。
江锦音抹着眼泪站起身,带着哭腔在江锦言耳边低声道:“都是没问题的,只是不知道怎会如此严重。”
江锦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我已经派人请了于郎中来,姨娘会无事的。”
她这么说着,心里却没有底,这情况看起来吓人的很,怎么会这般严重,莫非这香料被王氏又做了手脚?
她心里一沉,今日这到底是谁入了谁的局!
前院却还是一切如旧,如今江士恒为去世的夫人守制,也为了官名着想,已经住在了前院的书房。
王氏昨晚听了听风楼传来的消息,今日一大早便起了身。
梳洗后换了套浅青色衣裳,系了条浅黄色的月华裙,外批一袭青色纱衣,肩上披了件极素净的浅色黄丝绸披风,衬得她敷了薄薄一层茉莉粉的脸上娇弱动人,惹人怜惜地很。
算好了时辰,她便带着雨帘倩纱来前院书房送早茶。
听着内室的动静,王氏笑着摒退伺候江士恒的丫鬟,走进了内室。
“老爷,妾身伺候您更衣。”
王氏如今还是肤白唇红,眉眼柔媚,又极其懂得放低身段、小意殷勤,一双柔若无骨的纤手替江士恒整理着外衫、腰带。
看到江士恒盯着自己的眼神,王氏娇嗔道:“老爷可是许久不见芸娘,同芸娘生分了不成?”
语气里尽是娇媚。
江士恒笑着拥过王氏,“芸娘可是想你的老爷了?”
王氏似拒非拒、柔柔地推了把江士恒。
“妾身今日亲手熬了碧粳粥,还带了糟蕨菜,豆腐皮包子、辣白菜卷儿来,老爷快随妾身去用膳才是。”
江士恒低下头,抚了抚王氏保养地依然柔嫩的脸颊,调笑道:“芸娘,再忍耐些日子,老爷就去怡翠阁看你。”
王氏红了眼眶,“老爷对夫人情深意重,芸娘只是……只是怕老爷身边无人伺候,过得不好。”
江士恒素来喜她的柔媚,一时之间差些掌不住,气息都有些乱了。
“老爷……妾身除了您再没别的盼头了……锦才如今在外头进学,锦芊也快要及笄,妾身也不过盼着妾身这两个孩子,日后不要怨恨我这个生母的地位罢了。”
江士恒看她眼里打转儿的眼泪,一阵心疼,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他们怎么敢!”
王氏见他心朝向自己这边儿,又咬着唇道:“老爷,您也要多去瞧瞧大小姐和小少爷,如今妾身想到自己这两个孩子,就想起夫人她……夫人她着实是福薄啊……妾身瞧见大小姐这段日子巴巴地瘦了一大圈儿,小少爷他年纪小,还不知道没娘的苦处呢!妾身着实是替夫人心疼!”
江士恒心里也是揪着紧,方氏去世后他匆匆忙忙进了户部,一小部分心思也是为了逃避这个突然而来的落空感。
他握着王氏的手,“日后你可要多帮衬着言儿,以前的事是她不懂事,你也别……”
“不!怎么会!大小姐聪慧的很,是妾身当时猪油蒙了心,一时悲痛过度犯下了那等糊涂之事!现在妾身都明白了,大小姐她年幼丧母,已经极不容易,如今还要操持这府里的家事,妾身都心疼地厉害。”
江士恒握紧了她的手,“辛苦芸娘了。”
自己原以为芸娘是有野心的,谁曾想这么些日子下来,她都循规蹈矩地,实在是自己错怪她了。
“去用膳吧。”江士恒携着王氏的手走出内室。
外间的紫檀木雕螭纹鱼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王氏舀了碗碧粳粥,将一个精致的青花云龙纹瓷碗放在了江士恒面前。
桌上的几个穿花鱼藻纹盘里依次摆了糟蕨菜,豆腐皮包子和辣白菜卷儿,简单却精致。
王氏坚持不肯落座,亲自伺候江士恒用了早膳。
“老爷!听风楼那头出了事!”
一个婆子匆匆忙忙来报。
江士恒一惊,放下碗筷皱眉问道:“怎么了?”
婆子顺了口气,“云姨娘她不知怎么了,听风楼那边儿的人都瞧着不太好,大概是……”
王氏心里会意,脸上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云妹妹她前几日还来怡翠阁瞧妾身,那时候她脸色好了许多,怎么会突然病地这般厉害!你这婆子可是在乱传消息?”
那婆子平时得了王氏不少好处,此时演得更是卖力。
“哎哟,老奴可不敢编瞎话,连大小姐也赶过去了!还派人守着院子不许随意进出,老奴瞧着不像样就赶来了,云姨娘平日里对老奴好,老奴不想她……”
“胡说!大小姐一向宅心仁厚怎会如此薄待云姨娘!”王氏急声说道。
那婆子跪下道:“云姨娘昨儿还和老奴说自己得罪了大小姐,心里头害怕的很,若是她撒手去了,让老奴多照顾三小姐!老奴只当……只当她是说笑,谁知道……谁知道今儿就不好了!”
江士恒脸色一变,竟有这种事?!
王氏使了个眼色,问道:“大小姐赶去了?可请了郎中来?”
不管请没请,她都交代了二门上的人想办法拖住梧桐苑的人。
那个婆子想了想,自己一直守着二门根本没瞧见梧桐苑的人出去,只不过有个脸生的小丫鬟跌跌撞撞地往前院儿跑,看起来就是个粗使丫鬟,想来是今儿去前院当值的。
“不曾有人去请郎中。”
江士恒脸色又差了几分,云姨娘虽然是个不得宠的妾室,可也是他的女人。
平白无故死在后院,脸面不说,若是被人参了本治家不严或是草菅人命,这恐怕就够自己喝一壶的了!
更何况,后宅不宁,他又怎能心安!
难道自己看错了这个嫡长女,她竟是个这般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
王氏连忙急声道:“你这婆子尽是胡说!连大小姐这管家的人都去了,怎么会不请郎中呢!老爷!这婆子想必是污蔑大小姐呢!”
江士恒阴沉着脸起身走到那婆子面前,高声问道:“你是说云氏得罪了大小姐,才落到了这个地步?大小姐去了听风楼连个郎中也没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