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时才将这一窝山匪剿了个精光,有零星一两个从后山逃走,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没必要费劲去追,慕容铮把山匪头子带下去交给队伍的指挥长,随后又自己摸进了山里。
天色大亮时他找到了那处大石,张彤依然躺在石头后面,嘴里还叼着那一根草,双眼爆睁着,一支利箭自他的后背扎透了心脏,瞬间就要了他的命。
那个时候他正好在慕容铮的侧后方,如果不是他,那一支箭或许就射中了慕容铮。
他手里还拿着张彤常用的那把短刀,上面沾着山匪头子的血,他把短刀放在张彤的身上,随后抬手抚下他的眼皮。
这一场激战双方都伤亡惨重,慕容铮也负了伤,找到张彤的尸体拖下山后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指挥长派人把所有伤患送到驿站,请了大夫过来和军医一起给他们疗伤。
慕容铮醒来的时候看到他房间窗边的长榻上坐着一道人影,略有些眼熟,等他的视线渐渐恢复清晰,才看到坐在那儿的正式南宫家的大少主南宫钰。
“你怎么来了?”
南宫钰坐在这儿喝了一下午的茶,正无聊着,忽的听到慕容铮的声音,连忙扭过头来起身走到床边,“你可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明天早上呢,那我今晚就得跟你挤一张床了。”
慕容铮皱着眉头,伸手撑着床板要坐起身来,南宫钰扶了他一把,给他身后垫了个枕头,“你就老老实实躺着吧,身上受了伤要好好养上几天,我最近在京城闲着没事儿,你家陆姑娘也不见来寻我,我就来找你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慕容铮这才感觉到身上确实有几处受伤的地方,一阵一阵的闷痛,身下的床板有些硬,他躺的也有些不舒服,可在这座驿站里这已经是最好的条件了。
南宫钰撩了下衣袍在床边坐下,“你在哪儿去李统领那儿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你到也是,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连声招呼也不打,我还以为你还在军营呢,没想到你竟然跑到这儿打山匪来了,你胆子还真是越来越大了。”
“形势所困,有些事不得不做,你刚才说陆姑娘,她怎么了?”慕容铮苦笑一声,看着南宫钰这一身穿金戴银衣袂飘飘的样子,实在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地方。
南宫钰抬起下巴斜眼看着他,冷哼一声,“也不见你关心我几句,就急忙问陆姑娘的事儿,听说她这段时间好像去了沈记绣庄去那儿当绣娘去了。”
“沈记?”慕容铮皱起眉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南宫钰点了点头,“就是沈记,京城第一大绣庄,我听说不少人都去她那儿定制衣服呢,她先前还答应过给我做一套,恐怕现在也没时间了。”
“她怎么会去沈记绣庄?那她自己的绣庄呢?我走之前并没听她提起过。”慕容铮一脸疑惑,陆琳琅去哪家绣庄都不会去沈记,可南宫钰带来的消息应该不会出错。
南宫钰甩了甩手中的折扇,“这我哪知道,不过她原本的那家绣庄也没关门,我派人去看过了,有三个丫头守着,但也不接生意,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对了,她之前还去找我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慕容铮本想着他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陆琳琅肯定会安安心心的做她的生意,可这才十来天的功夫,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让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南宫钰皱了皱眉头,他好像把不该说的事情说出来了,也是在慕容铮面前口无遮拦惯了,要是让陆琳琅知道他把这件事告诉了慕容铮,恐怕以后都会不理他了。
“我告诉你,你可别跟陆姑娘说,本来就是件小事儿,要让她知道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以后就不来找我了。”
“她经常去找你吗?”慕容铮眼神微微闪了闪,随后忽然又咳嗽了几声,南宫钰连忙起身去一旁给他倒水来,慕容铮看着他的身影,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受。
这种感受自从平远侯府被灭门以后他就经常会出现,两种身份带来的巨大落差让他在很多时候不敢相信自己。
南宫钰是京城首富南宫家的大少主,家财万贯,又生了一副好相貌,一张嘴能说会道,常常惹得别的女子开心不止,陆琳琅也不过是个寻常姑娘家,在南宫钰面前,自然早就把他忘到脑后去了。
“你先喝口水,我让他们做了吃的,等会儿给你送上来。”南宫钰把水杯递到慕容铮的手里,“陆姑娘那件事儿吧,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她在路上捡到一个人的荷包,就拿去放在我的店里,说让我遇到那个人就把荷包还给他。”
“是不是一个青色的荷包,上面还有几根快要秃了的竹子?”说到荷包,慕容铮立刻想起那天从陆琳琅的怀里掉到他身上的那只荷包,南宫钰眼睛一亮,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不过那竹子颜色鲜艳着呢,哪里快要秃了?”
慕容铮那天看到的分明是一只快要秃了的竹子,可南宫钰这么说,应该就是陆琳琅又重新把那只竹子绣了一遍,抿了抿唇角,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水杯里的水喝了个干净。
“你怎么不问问我那只荷包是谁的?”南宫钰看到慕容铮若有所思的样子,却不接着问他,自己憋不住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慕容铮抬起眼淡淡瞥了瞥他,“你看,这还用我问吗?”
“你本就知道我在你面前是藏不住话的,多问一句会死啊?”南宫钰白他一眼,叹了口气,有几分不甘心的说道,“陆姑娘跟我说那只荷包是柳丞相的,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儿?她正好在路边捡了只荷包,这荷包就是柳丞相的,而且看来她跟那柳丞相应该是认识的,你说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些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他们两个应当不会有什么事。”慕容铮略一迟疑,随后淡淡说道。
南宫钰却挑起眼尾,“这个说不准,柳丞相在京城中的地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有多少人都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哪怕只是做个妾室,这个陆琳琅和他认识,又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你身边,你就不觉得蹊跷?”
“我如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别人如此大费周章呢?”慕容铮垂下眸子,自嘲的轻笑一声,一张俊脸有几分苍白,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了一圈阴影,越发显得他有几分虚弱。
南宫钰看着他这副模样,自觉自己又说多了话,微微皱起眉头,嘴唇动了动,“我也只是随便猜猜而已,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就是闲着没事干,什么都爱乱想,你不要放在心上,或许她真的只是想把荷包物归原主罢了,陆姑娘还是一个挺可爱的姑娘的。”
“你喜欢?”慕容铮忽的抬起头,南宫钰被他突然这么一问竟然硬生生噎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慕容铮看着他的眼神有几分古怪,好像他现在要是点头,下一秒他就会跟自己翻脸。
可南宫钰是会怕慕容铮的人吗?当然不是,所以他干脆的点了点头,“挺喜欢的,你要是没什么心思,那我可就准备动手了。”
“你大可以试试。”慕容铮的语气没什么变化,甚至脸上的表情还有几分随和,可南宫钰却感到背后一凉,好像有把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
“我不过是说说而已,再说,我看陆姑娘挺喜欢我那闻香楼的,她若是自己要来,我也没办法呀。”
“她喜欢闻香楼是因为厨子的手艺,跟你没有半分关系。”慕容铮毫不客气的丢下一句,南宫钰抬手摸了摸鼻子,“你这么说倒也不无道理。”
两人正说话间,门外有人轻轻敲了敲,“少主,小侯爷的饭菜送来了。”
“进来吧。”南宫钰从床边起身,房门被一个小厮推开,手中拿着托盘,走进屋内将托盘放在桌上,托盘上放这几样清淡的菜式,还有一碗热腾腾的白粥。
南宫钰索性让小厮把桌子放到床边,慕容铮受了些伤,但自己吃饭是没问题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跟南宫钰说了会儿话这会儿已是饥肠辘辘,也没再多说什么,坐在床边静静吃起了饭。
这家驿站地处偏僻,外面除了零星的一些声响便显得格外安静,时不时还能听到不远处山林里传来鸟儿的奇怪叫声。
南宫钰坐在慕容铮对面,打开手中的折扇摇了摇,随后又咂咂嘴摇了摇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慕容铮不理会他,等吃饱了肚子擦了擦嘴,这才抬起眼皮,“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想当年我们小侯爷吃饭的规矩可是多得数不清,现在在这种地方竟然也能吃得下去。”南宫钰曲起一只腿,看着眼前慕容铮的模样,他还跟以前一样俊朗英气,只是眉宇间多了许多让人看不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