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凛轻手轻脚钻进房间,没想到被殷爷爷逮了个正着。
殷爷爷已年过六旬,身板还算硬朗,他手提着一个鸟笼子,耳朵里塞着耳机,嘴里哼着京剧《大保国》:“……□□爷初登基南京立帝,四路的反贼寇有谋华夷。湖广贼陈友晾兴兵起义,在南京大破了采石矶。”
他出了房间,正撞上鬼鬼祟祟的殷凛,殷爷爷吹胡子瞪眼,语调陡然狠厉起来,“只杀得有田有马无人耕地,只杀得经商客旅买卖稀。只杀得妻寻夫来兄找弟,只杀得父在东来子在西……”
他动作直指殷凛,殷凛拿手挡着胳膊,侧向殷爷爷企图混淆过去,“杀得好!爷爷,你先唱着,我……我去拿个东西。”
殷凛疾走几步,却被殷爷爷拎住了后领口,“你别跑,把手拿开。”
殷凛见实在瞒不住,只能将手放开,殷爷爷脸猛地垮了下来,他摘下耳机,把收音机鸟笼搁在桌上,严肃道:“你跟人打架了?”
“没,我是不小心摔的。”
“打输了?”
“没打架。”
“手都断了还没打?”
“没断,医生说养几个月就会好的。”
殷爷爷不善于表达感情,他看了殷凛手臂好几次,然后侧过头掩饰住情绪,“跟老师请假了吗?”
“请了。”
“你一向懂事,爷爷也不多问了,还是那几句话,我希望你读书就好好读,已经高三了,现在重要的是考个好大学,而不是跟同学闹矛盾,如果被同学欺负了,要去跟老师说,老师会解决问题的。”
殷凛咬着牙,心情沉重道:“我知道了,爷爷,你别担心,我没事的,也不会耽误学习。”
殷爷爷点头,内心其实很心疼殷凛,“你也别去打工了,太耽误学习,爷爷还有钱。”
他见殷凛没说话,便提着鸟笼迟疑道:“你休息一会,我出去溜达溜达。”
殷爷爷提着鸟笼出了门,殷凛深吸一口气,连忙去翻了件新衣服换上,他左臂打了石膏,换起衣服来很不方便,身上还有多处瘀伤,碰一下就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殷凛不敢让爷爷看见,他记得家里有一个医药箱,便翻箱倒柜的四处找了起来。
殷凛还没找到医药箱,就听见院子里说话的声音。
“大姐,你好,请问殷凛住在哪一家?”
郭大姐热情好客,扯着大嗓门道:“你是谁?”
“我是他老师,来家访的。”
“哦,殷凛就住前面,门前花花草草最多的那家,看到了没?”
“看到了,大姐你真好,现在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热情就好了。”
这话毫不费劲就将郭大姐夸得飘飘然了,殷凛心里却咯噔一下,他凑到窗前往外一看,外面站着的赫然就是沈鸣,现在正往自己家走过来。
殷凛一阵无言,感觉沈鸣实在太阴魂不散了,现在竟然连他家都找到了。
沈鸣却颇为自来熟,他进门看向殷凛,笑道:“惊喜吗?”
殷凛盯着他,一脸面无表情道:“谁让你冒充我老师的?”
沈鸣顺手抓了一个苹果,狠狠咬一口道:“我当你老师,这是你的荣幸,我告诉你……”沈鸣用力点了点自己脑袋,“这里装的可是无价之宝。”
“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沈鸣深情款款道:“自从对你一见钟情后,我就了解了你的爱好习惯,其中也包括你家在哪。”
殷凛紧皱眉头,“你这是侵犯隐私。”
“这都是爱。”
“……”
殷凛懒得跟他理论,他被打的地方还疼着,要是家里没医药箱,他还得趁爷爷没回来前,先出去买点药回来擦,他正艰难的弯腰搜查时,沈鸣已经吃完了苹果,他拍了拍手,然后冲殷凛道:“把衣服脱了。”
殷凛猛然抬头,眼神警惕而冰冷的盯着沈鸣。
沈鸣无奈道:“你能把我往好的方向想吗?”
“你看起来就不像好人。”
沈鸣突然敛了笑意,他极具压迫性的盯着殷凛,冷笑道:“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坏人。”他说完便倾身扑向殷凛,然后双手抓住殷凛肩膀,将他强硬的压坐在床上,殷凛满脸愤怒,却敌不过沈鸣的力量,他搏斗的同时,还得顾忌着左臂,最终仍是被沈鸣脱掉了衣服。
沈鸣将衣服扔在床边,他看着殷凛线条分明的腹肌,没有丝毫赘肉,透露出诱人的美感,让他几乎忍不住想要染指,殷凛眉峰紧锁,被沈鸣看得近乎恼羞成怒,但在他猛烈爆发之前,沈鸣却拿出了一瓶药膏。
“我要是坏人,你早就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殷凛冷哼一声,“难道我还要感谢你?”
“感谢倒不用。”沈鸣笑道,“我等你主动躺到我床上。”
“绝不可能!”
沈鸣耐人寻味的笑了一下,他挤出药膏,然后均匀涂抹在殷凛淤青红肿的伤处,“涂了这个药,不出三天,你的伤就能完全恢复,这种药有市无价,能用到你就偷着乐吧!”
殷凛没说话,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过了一会儿,他实在忍无可忍地低吼道:“涂药就涂药,你手乱摸什么!”
“没乱摸啊。”
殷凛一把抓住沈鸣往下摸的手,然后目光凌厉的质问他。
沈鸣无辜道:“你屁股不用涂药吗?”
“不用!”
沈鸣闷声笑了起来,他觉得殷凛真是太有趣了,尤其现在分明气得七窍生烟,却还强压下来故作冷静,不肯在自己面前低头的模样,他从没对谁这样感兴趣过,但殷凛却让他几乎难以自拔。
他清楚自己不是个长情的人,所谓铁打的床流水的情人,沈鸣不爱谈感情,他是个享受肉体的人,现在也是一样,只是比起毫无情趣的施暴,他更愿意享受殷凛主动躺在床上的乐趣,这是一种特别的体验,他每多投入一分,都感觉灵魂徜徉在亢奋之中,大脑分泌的多巴胺像要将人淹没。
涂好药,殷凛没立刻穿上衣服,沈鸣拿的药的确不错,他甚至能感受到药效发挥的作用,药物逐渐渗入毛孔中,感觉冰凉而舒适。
沈鸣一边打量房间,一边问殷凛,“你爸妈没在家?”
殷凛动作僵了一下,“你不是调查过我。”
“我要是全都调查清楚,那就没意思了。”
“他们死了。”
“……”沈鸣道,“那你岂不是孤儿?”
殷凛反击一句,“别说得你好像有父母一样。”
“你一个人住?”
“还有我爷爷。”
两人对话间,沈鸣已经走到了房间角落,那里摆放着一个稍显陈旧的木柜,木柜正面镌刻着雕花图案,沈鸣若有所思的摩挲着花纹,视线却悄无声息的落到木柜下方,木柜缺了一个角,现在支撑起平衡的是一个污黑的扳指,那扳指实在太脏,几乎看不出原形。
沈鸣轻轻瞥殷凛一眼,这么重要的东西,他竟然随便拿来垫柜子,不过殷凛还算聪明,知道把扳指弄脏来掩人耳目。
沈鸣没打算现在取走,毕竟他的嫌疑还没有洗脱,当年两名同伴虽然已死无对证,但难免自己还被许多人盯着,所以与其现在拿走打草惊蛇,还不如就放在殷凛这里,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大概没人能想到,有人敢将龙纹扳指拿来垫柜角。
“今日里在小沛大败一场,似猛虎离山岗摔落在平阳……”
殷爷爷进了院子,远远便听见他拉长的嘹亮声音,沈鸣原本还想打个招呼,却被殷凛一个劲的催促离开,最后殷爷爷从正门进来时,他也被殷凛从后门推了出去。
殷凛将后门上了锁,然后迅速回到正屋,就看见爷爷提着一只老母鸡,他认真道:“出去溜达的时候,刚好在路上捡到的。”
“爷爷你运气真好。”殷凛也不拆穿他。
殷爷爷一脸正经的点头。
沈鸣出了院子,然后便直接开车前往远宏大厦。
他收敛了情绪,面容肃穆,目光冷锐,眼底像藏着一把利刃,沈鸣杀过很多人,双手沾满了鲜血,殷凛心中有公道法律,他却不同,他是崇尚武力的,唯有强大的力量才能带来安全感,然而殷凛却与曾经的他很像,沈鸣想起殷凛的一言一行,他也这样单纯过,但最终的结局却是被人利用至死。
沈鸣看向车前镜,镜中的男人让他感觉熟悉而又陌生,这张脸他已经用了四年,沈鸣指尖搭上手腕,那里曾经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现在却已毫无痕迹。
直到现在,沈鸣仍能感觉到利器撕裂肌肤的疼痛,他不禁讽刺的低笑了一下,无论如何,他绝不会再心软。
毕竟,他已经死过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