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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齐欢感到好了一些,翠眉却不让她下床。她只好躺在床上盘算接下来的事,用完午饭后,花秀带着宝芝过来看望她。
花秀的气色恢复了许多,只是颈间的伤痕还未消失,开口说话时,就像破锣响起。齐欢心下暗叹:这花秀本来就不好看,好在声音还算动听,如今连这把嗓子也被毁了,日后可该怎么办呢?
其实齐欢对花秀不是没有气的,但事到如今,那份气愤早就消散了。后来她也找了自己的问题,认为以后这样的大事,还是不能托付给别人,要自己牢牢抓在手里才好。这样一想之后,她对花秀,倒少了怨怼之心,多添了几分同情。
花秀却对齐欢淡淡的,问一句,说一句,非常死板,倒是宝芝,对齐欢充满感激之情,只是看花秀态度生硬,她也不好太热络。
齐欢有心问问她们日后有何打算,但看花秀的样子,齐欢也有些心灰意冷,加上她这些日累着了,有点提不起精神,就吩咐翠眉好生照顾她们,要花秀好生休养,告诉她们自己三日后就会离开此地,这间小院若是她们要住,她就帮她们买下来。齐欢又把宝芝的身契还给了她,宝芝却把身契给了花秀。
没想到那花秀倒是个有些倔气的人,又过了一日,花秀就带着宝芝来向齐欢告别,只说去投奔亲戚。
据齐欢所知,花秀的亲戚只有她哥哥和嫂子吴妈,都被徐辉祖卖到了不同的地方,她要投奔,能投奔到哪儿去呢?
可这也不该齐欢操心的。当下齐欢也没多说什么,让翠眉给了她们二十两银子做盘缠,花秀却不肯接,告别之后就翩然离去,还是翠眉追到门口,将那银子塞到宝芝怀里,才算了事。
看来花秀心里。是有心结的。也许她和齐欢一样。经历一场生死,性情变了。
那也不错,变得冷傲无情。总比从前的软弱无助要好。
齐欢早就下定决心,做一个不求尽如人意、只求无愧我心的人,看花秀的态度,知道很难回转。就由得她去了。
*****
花秀离开后一日,孟青又上了门。说锦姑娘已经嫁到了方大户家,连着两天让方大户宿在自己那里,还把当家主母都气病了,想到锦姑娘的心机手段。定是不能吃亏的。那方大户人过半百,得了一名美妾,爱如珍宝。恨不得连天上的月亮、海底的龙宫都找来献到锦姑娘面前,想来锦姑娘是找了一份好归宿了。
齐欢听说。就找出一对金镶珠累丝灯笼耳坠子交给孟青,托他送给锦姑娘,权当她的添箱礼。孟青笑着收了,上京前特意找个机会见了锦姑娘一面,将耳坠子拿了出来,锦姑娘却不接。
孟青也不敢告诉齐欢,只得自己收了,不明白这两个女人只打了两次照面,怎么就交了恶。这件事还是在给大哥的信上提一提为好,想来大哥今年也二十四岁了,身边居然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他本以为锦姑娘是大哥准备收到屋里的人,当个美妾挺不错,可锦姑娘有些意思,大哥却毫无感觉。
要不是这次大哥来到济南,当着锦姑娘的面拒绝了她,孟青真以为此事能成呢!也是锦姑娘为人大气,一个姑娘家,虽是做了姐儿,也有自己的颜面在,被自己心仪的男人拒绝,却一滴眼泪都没掉,只笑笑说是和大哥开玩笑,就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这次方大户这事,他本不想赔一个妾给他,他欠了孟青一千两银子,若是又得了一个妾,岂不是占了便宜?可是锦姑娘却听说方大户的情况,说自己要嫁过去,这样方大户就不会恼羞成怒了。
锦姑娘出嫁的时候,孟青权做了娘家兄长送她出门,锦姑娘打扮得很漂亮,光彩夺目的,只是离开醉春楼时,锦姑娘对孟青说道:“我是配不上恩公了,连给恩公做一门小妾都不行。但我会记得恩公对我说的话,不管谁放弃了我,自己却不能作践自己,我不管在哪里,都会好好活着,就是报答恩公了。”
说完这番话,锦姑娘闭闭眼睛,忍住了就要掉下来的眼泪,昂着头,挺着胸,坐上了花轿,孟青站在原地,好生唏嘘。
孟青回忆这些事的时候,人已经离开济南府了。他本想与齐欢同行,那日他上门,一个是告诉她锦姑娘的归宿,另一个就是想提及此事。
却不想齐欢说有一位崔小公子要陪她同行,孟青只得作罢。加上他这一次上京运的货是蔬果,夏天炎热,路上也不敢耽搁,只得与齐欢分头赶路了。
孟青除了给大哥写了一封信提前捎走,还带走了齐欢写给国公府的信。义绝这么大的事,齐欢是一定会派人送信往家里通知一声的。
孟青带走的只是明面的,齐欢还写了一封信,是给四爷齐瑛的。
要派一个可靠的人,直接递到齐瑛面前才好。
齐欢犹豫不决,不知道要不要邀请赵来宝夫妇和她一起上京。
就像她先前担心的,赵来宝夫妇已经是自由民,赵来宝没什么事做,也许容易松口,倒是赵家的,在济南府做起了媒人,混得不错,未必愿意听自己使唤。
可若是没有这两口子,很多事情,倒是难做……
趁着身体好了一些,齐欢还是托小柿子去找了赵来宝夫妇,准备开门见山地和他们商量这件事。
出乎齐欢的意料,赵家的很乐意,她男人赵来宝却低头沉默不语,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赵家的一看男人不大给力,也不管当着齐欢的面,嗓门立刻就高了起来。
“你是不是种田种傻了?有机会回京城,不好过在这穷酸乡下住着?”
赵来宝低声说:“济南府乃一省之府,并不是穷酸乡下。”
赵家的气得横了一双三角眼,高声说:“你跟老娘抬杠?你不跟了二姑娘回国公府。自己又是打的什么算盘啊!”
赵来宝被老婆欺压惯了,看到赵家的发火,立刻就缩了脖子不说话,但神色还是很固执,表明就是不愿意走。
齐欢见状,温和开口道:“赵大叔,你有什么为难。但说无妨。我也不是非要你们跟着我进京,还是看你们的意愿。”
赵家的抢在她男人面前开口道:“没什么为难!姑娘能想着我们,带我们一起进京。再好不不过的!”
赵来宝生气地看了他老婆一眼。
齐欢看在眼里,微微笑道:“赵妈妈,你也让赵大叔说两句话呀。这是一家子的事,总要商量着来。”
赵家的有些尴尬。撇着嘴看了看赵来宝,说道:“你说呀。姑娘问你呢。”
赵来宝这才开了口,不紧不慢地说道:“小的已经赎了自由身,实在是不想再回去做奴仆……”
齐欢笑道:“我也没说要你们重新做家仆啊。”
看到赵来宝愣了,齐欢说道:“当初就答应让你们赎身。虽是我出的银子,但是我也不会再把银子收回去。我虽想请你们进京,却不是让你们做我的仆人。我看赵大叔很会调弄庄稼。倒想雇赵大叔做个田庄的庄头,帮我看着庄子。可好?赵妈妈办事老到、口齿伶俐,我倒是有心请她进国公府陪我,但赵妈妈若是不乐意,我也请赵妈妈在外面帮我查探些消息,做我在外边的眼线。我不会亏了二位的,二位的一儿一女,我也会安排好。”
还没等赵来宝搭腔,赵家的就喜得浑身发痒,连忙推着赵来宝要下跪谢恩。她做奴婢做久了,就算是成了自由民,这一套也一时改不了。
其实赵家的是想着回国公府的,不为别的,就为想出一口气。她当初为什么被嫁给了赵来宝这个面捏的人,又被赶到了济南,还不是二太太身边那个管事妈妈何婆子捣的鬼!她不回去报仇,也不算为人一场!
她早就知道这位二姑娘不是一般人物,回国公府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待着,一定会翻出些波浪来。她若是一直跟在二姑娘身边,二姑娘将来有了一番事业,她岂不就成了个开国元老?到时候不管是姑娘嫁了当别人家的主母,还是姑娘留在国公府做姑奶奶,有她长脸的时候!
没想到自家男人却不愿意,赵家的也明白,他男人不是家生奴婢,当年是为了给爹娘凑抓药的钱,不得已才自卖为奴,所以一旦成了良民,舍不得这个身份。
但姑娘却一下子就说中了赵来宝的点。
第一个她并不用他们重新当奴仆,第二个她还要请赵来宝做庄头管事!要知道赵家的这个男人别的本事没有,调弄庄稼倒是颇有一套,若是真去了庄头,也算是物得其所。
看来赵来宝和赵家的想的一样,听齐欢那样说,再看老婆如此坚持,赵来宝只好低了头说道:“如此说,小的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但凭姑娘吩咐了。”
这一下,齐欢就彻底收罗了赵来宝和赵家的两个人,而且这两个人还是良民身份,将来在国公府外,会有很多照应。
齐欢心情不错,即便崔夫人又请了她一次,说的还是她和崔小郎的亲事,她也以出乎意料的耐性笑吟吟地顾左右而言其他,不曾恼了崔夫人的脸面。
只是崔夫人越发喜欢齐欢了,听说齐欢定在六月初一正式出发进京,连忙叫了崔佳,要他好生护送陪伴,又忙着为弟弟打点行李,又特意去开元寺请神求符,保弟弟一路平安,倒比齐欢还要忙乱。
还有一日就启程了,齐欢也差不多安排好了。行李并没有多少,只是收拾了一些旅途中用得着的东西。齐欢本想请镖局,但崔夫人只说有崔佳在,一路都拿着知府刘大人的帖子走官道、住驿站,镖局倒是用不着的,于是齐欢便作罢了。
翠眉、碧海、瓣儿都是要跟着去的。齐欢嫁到济南府时,带了四个丫鬟两家陪房,有两个丫鬟一家陪房被发卖了,剩下的,自然是自己的绝对心腹了。
瓣儿虽才九岁,若是在国公府,不过是个粗使的三等小丫头,但因她从齐欢最难的时候就步步相随,所以身份地位和翠眉碧海一样,在齐欢心中,都是一等一的膀臂。
齐欢本想打发了小柿子,她嫌这孩子有点傻乎乎的,搞不清楚事情缓急。瓣儿虽然看上去也很傻,但心里却鬼精鬼精的,小柿子却是从里傻到外,齐欢担心这样的小柿子去了国公府,会被欺负得连渣都不剩。
可小柿子却走了瓣儿的关系,求了瓣儿半天,瓣儿又在齐欢面前说了半天,齐欢无奈,只得将小柿子带上。到时候安排在二门看门,等再大一些,就跟着赵来宝去庄上,远远离了国公府那地方也罢了。
齐欢也定好了送信去国公府的人,自然就是赵来宝了。他虽不认识齐瑛的小厮素烟,但也认识门房的管事,他原是国公府的家奴,找到一些相熟的人并不很难。
眼见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第二日就启程,这一日傍晚时分,却有个不速之客闯进了齐欢的家门。
是张德的小儿子张承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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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从徐家自请赎身之后,又去了另外一家大户做管事,因他经验丰富、为人和气,管事做得也不错,大儿子则在一家当铺做朝奉,小儿子张承宗却一直没有正经营生,每日只是郁郁寡欢,长吁短叹。
他父亲和兄长都知道他为什么郁闷,就说不过是个丫头,去赎了回来娶了就是,张承宗却摇头不肯。
他知道碧海是不会同意的,在那丫头心里,自家小姐是比天还大的存在,她哪里会离开小姐呢!
后来徐辉祖一案闹得沸沸扬扬,连张家都知道了此事,为避嫌,谁都不去议论过去的主人家。只是有一天晚上,张承宗看到父亲在自家后院空地上烧了一刀草纸,默默流了很久眼泪,想来是为已故的老主人而不值吧。
张承宗很关注这件事,因此也打听到了齐欢住的地方,但他面皮薄,却不好意思上门,一直拖到齐欢第二日就要启程了,张承宗才硬着头皮叩开了门。
一进院子,张承宗也不说别的,立刻就跪下了。“求姑娘给碧海姑娘一个恩典,许给我为妻!”
碧海红着脸就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茶壶,兜头兜脸就朝张承宗砸去,“你胡说什么呢!”
又害怕齐欢真的答应了,连忙转身喊道:“姑娘,你可别听他的混话,我不嫁人,不嫁人的!”
齐欢从堂屋门口站出来,看张承宗穿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细布短褐,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脸上满是坚毅之色,看来是动了真心了。
她笑道:“小柿子,快把张小哥扶起来,进屋慢慢说话。”又看了碧海一眼,笑道,“你不方便倒茶,去屋里给我收拾包裹吧,翠眉,倒茶!”
翠眉响亮地应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了碧海一眼,欢快地去了厨房。
留下碧海站在原地,急得直跺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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