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大堂上所有人都用惊呆的眼神看着岳春华——怎么回事?一直坚持翁黛樱无罪的人,不是她么?才两天功夫,就转换立场了?
岳春华满意的注意到,大家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特意分神留意了一下翁黛樱,顿时眉头微微一皱。
翁黛樱带着帷帽,看不清神色。可那帷帽的边缘没丝毫抖动,难道她不震惊?不害怕?
岳春华做梦也想不到,翁黛樱“太有底气”,坚持自己一定能度过难关,所以对意外的发生,格外的淡定。
十二三岁的女孩,有如此的心性……怎么能不高看一筹?
“呵呵,看来连岳捕头都怀疑了,此案可以定下了。”白面师爷晃着头道。
“等等。的确,目前看来,似乎只有翁家女是唯一的作案嫌疑人。不过在下查案足足四天,也要县尊大人,和南陵父老乡亲,知道在下查到了什么。”
白面师爷不豫,“刚刚的证词,都已经宣读了。岳捕头的辛苦,县尊大人知晓。”
“还有其他的呢!”
岳春华从袖口中拿出一份类似账册的东西,高声道,“崇德十年,出三千两,重建山月书院书堂。”
“十一年,江南采买书籍四百本,共计一千二百两。”
“十一年秋,书院学生路采薇母亲病重,赠送纹银三十两,药材二十斤。冬,学生卢慧慧求助,赠银五十两……”
“十二年春,书院定下制式学子青袍,采买松江棉布一百匹,赠送书院所有学生。”
“……每月采买米面菜蔬花费如下……”
随着岳春华高声朗读,整个书院的大致支出花费,都呈现在众人面前。敢情山月书院上上下下的吃喝穿戴,都是翁家养着啊?
弄错了吧?
怎么可能呢?
岳春华合上账册,满意的看到众人的眼神变化了,点头道,“这也是在下不相信翁氏是真凶的原因。死者焦氏,家贫无财,连书院的束脩,都是翁家出的。将心比心,倘若两人起了冲突,翁氏大可不再理会,那死者连去书院就读的资格都没有了!早晚要离开书院!如此,岂不是比深夜杀人,更符合情理?”
外面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也许她们两个有深仇大恨呢?”
“呵呵,被告的年龄十二,死者的年龄十四,她们之间能有什么深仇?也罢,就算仇恨很深,怨结难以打开。大家刚才也听到了翁家记录的账目支出,书院的人对此怎么看待的呢?”
“她们将翁氏说成古往今来第一可恶之人。杀人罪名,想也不想就扣在翁氏的身上。
却也不想想,翁氏自去书院读书,为书院花费少说也有五千两!几乎所有人都得过翁家的好处。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穿人家的,饶是如此,还骂‘装腔作势’‘虚伪冷漠’,你们见过这样的人么?这些人做的证词,可以相信么?”
“天啊,她们才是无耻之辈!”
“我刚刚差点都相信了!以为翁家女真是人品低劣,想不到反过来!坏的人是她们!”
“书院的师长也是啊,怎么没教人明辨是非呢?不是说山长梁夫子德高望重么?居然教出这么多品德败坏的学生!”
围观的百姓中,也有书院的人,其中一人急了,高声道,“那有什么,几两破银子,谁稀罕!翁黛樱出的钱,还不如她的一件衣裳、一双鞋子贵!她天天吃着山珍海味,给我们吃普通瓜果,还要人领她的情。呸,狗屎!打发叫花子啊?”
这句话还不如不说。
百姓们“嗡”的一下,瞬间让开了一段距离,让说话的人孤零零的独立了。她还恍然不觉,跺脚大骂,“翁黛樱真不是好人!”
“我亲眼所见……”
“天底下还有这么厚脸皮的!”
“可以比咱南陵城的城墙了!”
岳春华听了众人的议论,轻轻一笑,朝县令大人拱拱手,“大人明鉴!书院的学生弟子,是非不明,善恶不分,她们的证词不可信!此案的凶手,要么是翁氏,要么,就是隐藏在其他学生中间。在下怀疑,书院上下包庇那人,意图将罪名栽赃给翁氏!”
县令看看作为证据的明珠素花绫鞋,又看看群情激奋的围观百姓们,到底更在乎自己的名声。
“那……岳捕头啊,你到底查到了真凶是谁没有?”
“查到了!请大人移步山月书院,亲眼查探案发之地,审问山月书院学生。”
“豆腐师兄”给她的建议就是,将审案的地方定在书院,不然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施展。岳春华自然想尽办法,看着,这不仅将县令引去了,还让全城的百姓好奇心旺盛,跟在后面。
一群人浩浩荡荡前往书院,书院那边得知,忧心如焚。可这回,说什么也阻拦不了,只能硬着头皮接待。
所有书院弟子,都带着帷帽出现。
有那好事的百姓撇撇嘴,“带什么帽子?都不要脸了!还怕人看啊?”
梁夫子忍着怒气,“不知大人可查到了凶人?”
县令踏足女子书院,只见书院环境清幽雅致,流淌着一种脂粉气息,有点不大自在,干咳了一声,回头望向岳春华。
岳春华朝下属点点头,然后道,“师爷刚刚提到,翁氏有两个丫鬟。大人,在下想做一个实验,看看三个女孩,能不能将死者吊死在秋千架上。”
“还做实验?”
“大人,重现案件的发生,才能证明翁氏清白与否。倘或她和丫鬟两个人都无法吊死死者,那么,说明参与者不止三人,也就是说……”
“书院的其他学生,也有参与?”
不用明说,众人也这么想了。
县令点头同意了,并领先一步,前往案发地——秋千架下。
小秋、小冬两人仍旧被叫过来,模仿当日。这次,还有秦桑和绿枝两人帮衬。
光看形容的话,秦桑和绿枝,比小秋、小冬更像千金小姐。身为翁黛樱的贴身侍婢,她们哪里做过粗活?细嫩的双手一碰到秋千的粗燥麻绳,就喊手疼。
不知这几日她们发生了什么,压根不看对方的眼睛。不合作,那怎么能把秋千绳索套在人脖子上?
连续几回失败,气恼的看客都恨不能冲上去,帮她们了。
“我说,这是哪里招来的丫鬟?笨手笨脚的!”
“可,她们两个,就是被告翁氏的丫鬟!”
众人:“……”
这么笨的丫鬟,日常端茶递水的,就忍了。但杀人这种需要缜密合作的,谁会让她们两个帮忙?不添乱就算好了!
翁黛樱的嫌疑等级,在围观者的心目中,又降低了一个等级。就连县令大人,也动摇了,不过他低声朝岳春华道,“证据!证据!没有证据,本官很难定案啊。总不能到本官的上峰面前,也找几个丫头在秋千架上表演一番吧?”
“大人放心。证据马上就来!”
远远地,见到下属女捕快朝她点头,她终于放下心。
“县尊大人,师爷,高捕头!梁夫子,两位教谕,以及各位父老乡亲。本案是人命大案,自发生之日起,闹得人心惶惶,因为死者年轻,又是女孩,在山月书院就读期内被害,让全城的百姓都为之惋惜。”
“在下奉命查探焦氏死因,不负所托,终于找到了关键性的证据!不是什么鞋子,而是衣衫!翁家出钱,给山月书院每个学生都制作的学生青袍!外人是没有的。”
岳春华的视线在书院学生中扫了一遍,继续道,
“刚刚秋千架下,大家也都看明白了,死者虽然才十四岁,但身高的因素,其他人想要将绳索套在她脖子上,让她连呼叫的机会都没有,也并非易事。
死前肯定经历了一番挣扎。那么撕扯间,会不会勾破衣衫呢?只有书院学生才有的衣衫,如果谁的破了,让在场懂得针线的大婶大妈看看,是人指甲勾破的,还是磨损的,应该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吧?”
引县尊大人到书院,就是这个用意——书院上下所有人都必须出来迎接。岳春华才好派她的人去搜索书舍,目标直接指向制式的青袍。
“回禀大人,已经查过了二十三人的书舍,包括死者的。发现有一件青袍袖口勾丝。”
县令急忙问,“是谁的?”
白面师爷则不看好这样证据,“都是一样的,怎么分辨谁是谁的?”
“呵呵,这个么,简单!上面有名字呢!”岳春华翻开青袍的下角,厉声道,“朱慧雯!你还不承认么!你是如何吊死焦琴歌的,同在书院读书,你却狠心杀害同窗,时到今日还不回头吗!”
“勾丝也有可能是不小心……”
两个教谕还在试图辩解。
“不错,日常穿戴的衣服,或许不小心勾破。但死者死前剧烈挣扎过,她的指缝存在一点暗黑的血痕!证明那害死她的人,手臂上肯定被抓破的痕迹!”
“翁氏没有嫌疑。杀人的真凶,就是这个朱慧雯!”
书院学生中,朱慧雯“哇”的一声大哭,抖抖索索的,忽然高声道,“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焦琴歌是自杀的!她是自杀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