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面相很慈祥,但是双眼很有神,虽然她满脸布满皱纹,但看得出来,她在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
我正端详着老太太的脸,她却突然问道酉水河的事,这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酉水河除了我们几个当事人之外,外人根本就不知道,当初邱妍去救我,也只是找了两位船家,其他人则都是公司的人,我想不通祖姑婆是如何得知这件事情的。
老太太见我愣在当场,便解释道:
“哦,你是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对吗?呵呵,你祖姑婆我别的本事没有,这长江一带大小河流域的事情,我可没有不知道的!”
我心说这牛皮吹大发了吧,长江途径十多个省市自辖区,大小支流数不胜数,你一老太婆还没有不知道的?国家领导人也不敢这么说吧!
老太太突然眯起了眼睛,看着我问道:
“你以为我是在吹牛?!”
我吓了一跳,这老太太会读心术?
“呵呵,没有,哪儿敢啊,我就是在想,您是从哪儿打听到酉水河的事儿的。”
这时,黄悦翎把饭菜都端了上来,老太太给我碗里夹了一筷子菜,问道:
“你在酉水河雇了两位船家,是吗?”
我点点头。
“两位船家一位姓彭,一位姓庞,对吗?”
我回想了一下,当初两位船家是向伟雇来的,我并没有直接沟通过,不过,从不多的接触中,我似乎记得他俩的确一个姓彭一个姓庞。
“嘿嘿,这两位船家前几天来给奶奶请安过!”没等我回答,黄悦翎便说出了缘由。
我先是恍然大悟,接着又陷入了更大的疑惑,那两位船家干嘛大老远的跟这位老太太请安,这些人究竟为什么这么尊敬我祖姑婆?
“先吃饭,咱们慢慢说!”祖姑婆又给我碗里夹了一块腊肉。
黄悦翎说祖姑婆做的饭很香,这话只说对了一半,饭菜还不错,不过远没到香的程度,可是在这饭菜中,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就像小时候我在外婆家吃的饭,让人很怀念。
“子木啊,守德~~呃,就是你外公,还好吗?”吃饭过程中,祖姑婆不经意问起。
“还好,就是糊涂了,哪有祖姑婆您硬朗啊!”
“嗯,他还是小孩子时我见过一次,挺厚道的小子,可惜他爹~~哎!”
“祖姑婆,您知道曾外公的事儿?”听见祖姑婆提起李一水,我马上起了兴趣。
“呵呵,他是我哥哥,我能不知道吗?”
我赶紧放下碗筷,将嘴里的饭菜囫囵吞了,问道:“祖姑婆,我曾外公真是赶尸匠?”
祖姑婆没有回答我,而是放下筷子一个人闷头想了会儿。
我愣愣地坐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的等着祖姑婆的回答,黄悦翎也是端着碗筷盯着祖姑婆。
一会儿后,祖姑婆将双手放在桌子上,看着我问道:
“子木,你既然去酉水河经历了那么凶险的事,那我猜你是得到了那本辰州符书,对吗?”
显然,祖姑婆说的辰州符书就是我那本手札,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手札有正经的名字。
我也不敢跟祖姑婆撒谎,便点头承认了。
祖姑婆笑了笑,说:
“你知道吗,当年我们三兄妹,我才是最有资格得到那本书的!”
于是,祖姑婆跟我说了当年她的往事:
祖姑婆原名叫李一漓,她和她的两位哥哥李一山李一水有一位饱读诗书的父亲,名叫李尚儒。
在那个动.乱的年代,像李尚儒这种能静得下心来读书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李尚儒在附近很有名气,有很多人把自家的孩子送过来,希望能在李尚儒的指导下识得几个字。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李尚儒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赶尸匠。
那个时候的李家,靠着前几代的积累,在当地过得还不错,属于乡绅级别的,所以李尚儒不需要经常出活,也正因为如此,他这个赶尸匠没什么名气。
看着自己三个儿女一天天长大,李尚儒有心想把祖传的手艺传下去,就把辰州符书的事情跟三个儿女说了。
其实从小到大,李尚儒都在有意无意的教这三个子女五行八卦方面的知识,只不过他从没透露自己是赶尸匠,当然也就从没提起过辰州符书。
渐渐的,李尚儒发现这三个子女里面,老大李一山对这行最不感兴趣,他一心想着外面的事业,哪里打仗了,哪里闹革命了,他比谁都先知道。
而最感兴趣的,要属老二李一水,他的悟性好,对那些虚头八脑的事尤为感兴趣,为此,这位老二和老大经常争论不休。
至于我的祖姑婆李一漓,表现得最为中规中矩,反正她就成天跟着两位哥哥屁股后面,哥哥学什么,她就学什么。
但是李尚儒发现,这三个人当中,李一漓的悟性是最高的,不管是这些五行八卦,还是算术文章,这个女娃娃几乎是一学就会,而且这个女娃娃不爱显摆,总是缩在两个哥哥身后,可每当李尚儒提出一些难度较高的问题时,往往两位哥哥答不上来,这个女娃娃就站出来语出惊人。
从这个时候起,李尚儒就有心把辰州符书传给李一漓。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有一次李尚儒带着三个儿女过洞庭湖时,遭遇了大风,那大风遮天蔽日,两下就把李尚儒一家乘坐的小船给掀翻了。
这一家四口都不会水,哪怕是离岸只有几十米,他们也无法游过去。
就是这个时候,那位名叫蒋烈阳的年轻船夫靠着一己之力,将李尚儒一家四口连拖带拽地带到了岸上。
大风刮过之后,就下起大雨,年轻船夫说附近有他认识的人,干脆就过去避避雨,顺便压压惊。
李尚儒一想,自己是坐他的船翻的,那就别客气了!
于是,这一家四口就跟着这个年轻人去了附近的人家。
晚上的时候,李尚儒看见那蒋烈阳端着茶水伺候自己一家子,当他走到自己女儿身旁时,那丫头竟然满脸通红。
李尚儒心里一苦,完了!这丫头是动了春心了!
果然,这一男一女期间以各种借口接触了几次之后,这位名叫蒋烈阳的人就带着人上门提亲了。
李尚儒是一百个不愿意,可是奈何自己的女儿死了心要跟人家走,李尚儒只好把女儿叫进房间,然后将辰州符书摆在桌上,问她是要书还是要男人。
李一漓情窦初开,这个时候是满门心思要跟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哪里还管什么家传手艺,于是她几乎没怎么思考就选择了男人。
李尚儒大怒,拿着笤帚就把女儿赶出了房间,让她跟着她的男人滚。
就这样,我祖姑婆李一漓就嫁到了洞庭湖边。
当然,李一漓并没有跟李尚儒翻脸,成亲之后,两人经常回家看看,也经常把二老接到洞庭湖住一阵子,直到李尚儒老两口寿终正寝。
这里要着重说的,是那位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年轻船家,就是我祖姑婆的男人——蒋烈阳。
祖姑婆说刚嫁进来时,蒋家几乎是一贫如洗,蒋烈阳的几个兄长早已远走他乡,家里只剩蒋烈阳和他的一双本分父母,全家人就靠着蒋烈阳在洞庭湖里撑船度日。
可是蒋烈阳有个好处,就是为人仗义,而且肯吃亏,在当地很受人欢迎,所以,日子虽然清苦,但也乐得自在。
祖姑婆聪明伶俐,没过多久就帮蒋烈阳将破烂的家收拾得有模有样了,而这个时候,蒋烈阳上头的船帮老大因故逝世,帮里的人一致推举蒋烈阳为新老大。
这个船帮不是什么黑社会组织,而是民间自发成立的一种协会,那个时候水上不太平,劫船伤人的事时有发生,所以成立这么个帮会,一来是为了给那些在水上谋生的人一定帮助,二来就是维护水上的安全,只有这样,这水上的生意才会源源不断,也才会有更大的生意愿意进来。
蒋烈阳仗义助人,李一漓又会操持,没多久,这位新的船帮老大就在长江流域有了名头,来来往往的大小船只,经常都会特地来他们家拜访,为的就是在这里留个名字,好以后行个方便。
几十年过去,这长江边上风云变幻,可是蒋家的名声一直没有丢,哪怕是蒋烈阳过世之后,这些做水上生意的还是会来他们家拜访,说起来,这也算是一个江湖了。
祖姑婆说,他们干了几十年,钱没挣下多少,可是人却赚来无数,像刚才那样定期来拜访请安的,这长江流域得有好几万。
祖姑婆还笑着说,如果当初我说我是蒋烈阳的后人,别说是那两位船家了,就是整个酉水河,起码都有上百条船过来抢着载我。
听祖姑婆提起后人这个词,我忍不住问道:
“祖姑婆,您的后人呢?”
祖姑婆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哎!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就是奶奶的后人,大外甥,以后你得叫我姨,知道不?”黄悦翎这时敲着我的碗说道。
我没理会黄悦翎,而是看着祖姑婆。
过了一会儿,祖姑婆才略带悲伤的说道:
“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给我家老头子生个一男半女,好在他也不嫌弃,我们才相扶相携走了这么些年,悦翎儿是我在江边捡来的,没有她,我这老太婆可能早就死了。”
我听完一愣,顿时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我挪到祖姑婆身旁,握着她的手说道:
“祖姑婆,您不是找到我了吗?我是您的曾外孙,就是您的亲人,在我家,还有我外公呢,对了,还有我姥爷,我爸我妈,都是您的后人。”
祖姑婆拍了拍我的手。
这时黄悦翎也靠了过来,她把手搭在我的手上,对祖姑婆说道:
“对啊,奶奶,以后啊,我就跟我的大外甥一起孝敬您,您别伤心了!”
这死丫头连着占我好几次便宜了,我冲她一翻白眼,让她一边去,然后又问道:
“对了,祖姑婆,既然这丫头是您捡来的,那她应该姓蒋啊,要不就姓李,干嘛姓黄啊?”
黄悦翎似乎丝毫不在意自己是捡来的,听完我这话后,她只是冲我撇了撇嘴:
“我爱姓什么姓什么,你管不着!”
可是祖姑婆一番话却让我恍然大悟,只见她很惊讶地看着我,说:
“你外公没告诉你,咱家祖上是姓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