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来的人传话说,人他会放的,但是她,得最后答应他,永生不再见酆洛。
彼时,云婧川刚刚从御医院醒来。
而十三,也就是给长平王传话的人,提着食盒安静的伫立在离床榻边不远的地上,低眉顺眼的好像是富贵人家新娶回来的小媳妇。
食盒半开,却闻不到菜香——看那样子,十三已经在此处等待了许久。
云婧川手臂撑着坐了起来,越过鹅黄襦裙的女子四下看去,偌大的房间只有骨灰坛子依旧摆放在先前的那个位置。
玉帅不在。
尽管云婧川清楚的知道她既然身在此处,就分明该是被那人带回来的。
云婧川淡淡的应了,掀开被子挪动到床沿,趿拉着鞋子的功夫突然状似无意一般的问道,“他准备多会儿放他们离开?”
十三恭恭敬敬,“回王妃,已经离开了。”
云婧川问是问了,但是本来没有想到女子会认认真真的去回应的。毕竟,在过去多少次中,十三除了与她抬杠之外,就是言语讽刺。
而之前,她分明不是“王妃”,而是“王爷的小妾”来着。
顿感讶异,云婧川便多看了十三两眼。然而不看不要紧,女子见着她似乎要下床,居然慌忙回身去布菜去了。
这丫头,该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不过,也就是女子的异样让云婧川突然想起了慕倾城。
千语原本就是慕倾城。而十三却是千语的死忠粉来着。也不知倾城变故这女子知是不知?还是说,女子这般反常本就是因为慕倾城的关系?
然而接着云婧川就想起了那原本与酆洛同处一室的慕倾城。
她突发状况被带走的极为匆忙,而慕倾城本就是个尴尬的主儿,若是她云婧川不管,旁人又怎么在意其死活?而今,落大哥一行既已离开,那么慕倾城……
“落大哥他们那个院子里的人……都跟着一起走了么?”云婧川于桌旁坐了,自然的接过十三微俯身双手递过来的筷子,做了个夹菜的样子,实则心不在焉又犹犹豫豫的打探道。
十三闻言动作一滞,终于提眸正视云婧川,冷声提醒,“王妃莫不是没有听清王爷叫属下传达的意思?”
威胁的语气与那长平王如出一辙。云婧川摆摆手尴尬的笑笑,“自然是听清了的。不过,你们王爷只说不见面,消息还是可以知道的吧?”
早在长平王拿酆洛以及侍祭作为要挟的时候,云婧川就知道男子还是准备以交易结束的。只不过那个时候云婧川还摸不清楚男子需要的条件会是什么。
最后还是先前那般让她留下,以至不见面还是让云婧川大大的松了口气,尤其还是那人派了人过来言说的——
那人有心妥协,她也不好太过于咄咄逼人。虽然争端颇多,但是云婧川还是决定先好说看看。
十三似乎有些犹豫,于是云婧川趁热打铁,“想必你也知道千语与南秦……你知道的,我也是为了千语好。”
云婧川意有所指是中了“醉生梦死”的事情,然而十三此前只听说了些许经过,并不知尤殇代慕倾城的那一段。乍一听云婧川的话,心底反应出的却是那时慕倾城离开时的那些嘱托。
在十三的认知中,千语与云婉该是极为不和的。心下本就对慕倾城那时的拜托尤为不解,这刻经由提醒,也是突然想到,该不会是有什么把柄被抓住了吧?
世界上有那么两种情况的因缘是无法分开的。其一是好的,譬如姻缘,其二是坏的,譬如仇恨。
十三觉得,这女子定然是想对千语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才要打听那么清楚的。状似配合一般的面不改色的遮掩道,“我好似听他们提起过,说要去东城什么的……”
千语最后离开,十三并不确定女子将要去往哪里。但是寻常人乍一听那般身世,跟着南秦人回去调查也不是不可能。而她好巧不巧的刚好听到了长平王与百沐的对话——那消息宣称,是从南城走。
云婧川淡然一笑,十三便知女子定是暗自记了下来。知道不该继续杵着,也就寻了借口离开。
倒也是巧,十三前脚刚走,秦珏便回了来。
刚一看着那时还昏睡着的女子突然醒了并且无恙的用膳,秦珏自是一喜。心下打鼓,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拐女子跟着他离开好远离这趟浑水呢,云婧川囫囵一碗菜粥喝下,甚至没有抹干嘴角的米粒,已经率先提出了口。
“玉大人,我们出宫吧。”
笑容粲然,满目星光。
如愿以偿,秦珏自然双手赞成。当下便着人去准备了。只是忙活的差不多的时候,长寿宫那头突然派人过来。
那是身为玉帅绝对拒绝不了的事情。秦珏自知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想了想终于还是先唤了属下——也就是先前一直陪伴在旁的美姬跟着,他自己最后再去长寿宫做个了断。
云婧川自己是不在意玉帅是否会跟着的。起先提议也无非是因为就她一人很难避过长平王的耳目。
而无论慕倾城是否跟着酆洛一行远走,这一趟云婧川是非去不可的。由她开始的事情,最后也该由她来结束。
而且,既然是交易,她有义务确定条件是否达成,从而判定是否要进行下一步的合作——毕竟,长平王也不是绝对可信之人。
当然云婧川是不知道的。虽然秦珏没能成行,半夏却是悄悄的跟在了马车之后。
早在数日之前,半夏自秦珏处知道了云婧川的身份,一直觉得愧疚难当。此次自觉若是能帮上什么忙是最好不过的。因而在云婧川决议去东城,也就是长平王的人跟丢了的时候,实际上是半夏在后面起了些许作用。
一路无风无波。云婧川极力忍着齐齐涌上的眩晕以及呕吐感,终于还是在着急忙活的赶路之下,追上了侍祭一行的马车。
需要确认慕倾城的下落以及强调那些先前侍祭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的话语,云婧川拦下了马车。并且在车夫没来得及阻拦之前,率先掀开帘子扑了上去。
“云……婉?!”手掌在距离云婧川面部一个指节的距离处堪堪停下,伴随着的是车内女子的惊呼。
云婧川伸手一触,确定侍祭那恢复原样的面容当真是因为毒素已清所致,大大的松了口气。双目看去,首先确定了车厢内的情形——
对侧侍书剑半出鞘,见着出现的人是她,才“啪”的一声收了回去;下首是依旧人事不省的酆洛,眉目紧闭,面容病态的惨白。
并没有慕倾城。看来,似乎被留在了那处小院。
“云婉,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快点回去!”侍祭急急忙忙的扣着云婧川的手腕,当下作势就要将她推出马车。
云婧川不明所以。
都是被长平王胁迫着的人,该是统一战线的才对,却如何会做出这般匪夷所思的行为呢?看这样子,不只不欢迎她,居然像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却是为何?
就算不为其他,本是好友前来相送也是应该的吧?
云婧川不知,侍祭却是明白的。
只要还有“共生”的存在,长平王便不会动大祭司大人。这句话反过来理解就是,那人并不是不想动!
只是碍于那二人的性命绑到了一起而已。
但是“共生”这种事情,虽然极为复杂,也是公认需要耗费很多力气的禁术之一,但是就像能系上的结也自然能解的开一般——她不知道,并不代表没有破解的方法。
自从阳平开始,侍祭被制。虽然没有受到太大的刁难,但是那制服她的手法还是让她明白了一些事情,长平王或许远远没有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之前种种或许均与这人有关,而且,若是这个时候“共生”被解开的话……
侍祭简直不敢再继续想象下去。
大人身体接近崩溃,生祭者却一直没有下落。本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是大人又强行使用禁术而濒临死亡一线。
如今,大人反而是最需要这“共生”来吊命的。尽管,在施下“共生”的时候,那般卑微的大人居然会动了手脚使得他承受那伤害更多一些!
至少,如果“共生”还继续存在,那么只要云婉活着,大人就一定不会死。
这也是侍祭能依仗的唯一一点能让他们安然回到南秦的砝码了。
侍祭的担心是对的,只不过为时已晚。就在她与云婧川推搡着的时候,马蹄声踢踏而至,顿地而长嘶。
同时,那人如鬼魅一般刺耳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却是不由分说的一句,“拿下!”
而紧接着便是盔甲齐刷刷的将马车围起来的声音。
长平王的声音云婧川从来都不敢忘记。只不过原以为是可以避开的,毕竟自皇宫而出,一路也相安无事的度过了。
当场被抓包云婧川自然紧张。不过这种保证她之前也有过很多,之后还是一一废弃掉了,而在这之后,长平王也并没有太多的刁难。这也在无形之中给了云婧川的心一份安定。
心知任何忍耐都是有限度的。然而云婧川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今日就是那最后的临界点。
“咔嚓——”骨节干脆的一声,云婧川一阵剧痛,接着无力的跪伏在地,脑袋深深的埋到了雪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