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浩取来小三棱针,在沈大娘患侧刺穴,待出血两三滴之后,又在好的那一侧也取穴一处刺穴。又拿了冰片、细辛研末让她闻鼻,直到打喷嚏为止。
施治完毕,沈大娘竟然感到患处萎缩的肌肉隐隐有刺痛感。好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兴奋得沈大娘摸着脸一个劲叫:“痛!哎哟妈呀,既然感觉到痛了!你还真是神医哟,他们说我还不信,早知道我早来找你看病了。他们那帮饭桶神医治了这么多年,一点反应都没有,你怎么随便扎两针便有感觉了呢?”
杜文浩道:“面瘫初发者多为实证,但是,病久则多为血虚生风,前医之所以针灸无效,与取穴、手法有关。必须要根据你的病症下方。——既然对症,我就试试给你用药,先吃几剂看看效果。”
杜文浩提笔写了方子交妇人拣药。
接下来的几个病人,都是跑肚拉稀、牙疼、口舌生疮之类的毛病,人家拿了自己的牌号,就是要求自己给诊病,杜文浩也不好拒绝,尽管后面排队等候的病人很不耐烦地低声嘟哝说这种小病自己都能找药吃,还来看神医,真是浪费大家的时间。杜文浩还是很耐心地看完了这几个病人,认真地下了处方。
等他忙完这几个病情轻微的病人,一直站在后面的阎妙手和憨头低声说道:“师祖,有件事我们想跟你商量商量。”
杜文浩道:“说罢。”
“这个……,”阎妙手看了看药铺里坐得满满的病患,低声道:“师祖,能否借一步到厢房说话?”
“行啊?你们俩想搞什么幺蛾子?”杜文浩笑着进了厢房,在太师椅上坐下。
阎妙手和憨头一人一边站着,相互看了一眼,阎妙手躬身道:“师祖,是这样的。咱们五味堂名气一日旺过一日,来找您瞧病的病人也一天多过一天,我们算了算,您这一天从早忙到晚,少说也要看六七十个病人。”
杜文浩点点头,京城可不比县城。自从他自曝身份,一张处方卖了十万两银子,冯氏等剖腹疗伤病患四处宣扬之后,加之太医院太医丞的师父这个身份,让杜文浩名气大振,来找他看病的络绎不绝。人数有大幅增加的趋势。他每天坐堂看病,都是从早上天刚亮,一直忙到夜半三更。中午吃饭的时间都有病人在外面等着。
阎妙手道:“师父,我们两这段时间看了看来找您诊病的病人,一大半都是普通的小病,这些小毛病本来我们师兄弟两完全可以胜任,甚至祖师娘她们也行,可这些病人也非得找你看不可,倒不是我们没病人看着急,您给的份子钱一文不少,我们还乐得清闲,只是看师祖您太忙了,一天忙到晚,半夜都还有急症来找您的,这样长期以往,您身子骨可非累倒了不可。”
憨头道:“不仅您自己累着,这病人一多了,鱼龙混杂啥病都找您看,真正的重病和疑难病患反倒给耽搁了,您也没更多时间去琢磨研究如何治疗。”
杜文浩又点了点头:“嗯,有道理,说罢,你们有什么好主意。直截了当的,外面还有那么多病人等着呢。”
阎妙手道:“咱们还得把病分一分,重症、急症和疑难杂症您来看,一般的小病我们来看,好钢要放在刀刃上。”
憨头道:“就是,我们想,等一会挂个牌子出去,从明天开始,除了急症和重症,可以直接找师祖你看病之外,一般病症都先经过我们师兄弟看,我们搞不定,再交给您看。您觉得如何?”
“行啊,这主意好,我可以集中精力和时间在重大疑难病症上。就按照你们的主意办。”
两人一听杜文浩赞同他们的观点,都眉开眼笑了。阎妙手又道:“师祖,这里还有个问题得明确了。”
“什么问题?”
“有些有钱人和达官贵人指名要您看病,即使是些小病,我们也不能阻拦啊。您看这怎么办?”
杜文浩沉吟片刻,想说设定个专家门诊,但是如果用诊金来区分,容易给人重利轻义的印象,用官品来区分,更会让人不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问道:“你们的意见呢?”
两人显然已经考虑过这件事,阎妙手道:“有钱人好办,反正师父您现在也不缺钱,所以有钱人找您看病,也得按病情来区分。对于达官贵人,这得慎重,还是由师父你自己拿主意确定是否给看。”
杜文浩点点头:“行,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吧,达官贵人一般也不会拿号排队瞧病的,有**份,多半会请出诊到家里瞧病。”
三人商定细节之后,回到大堂接着看病。
刚看了没几个,门口便一阵杂乱,吆喝路人回避之声响起,听声音却又不是衙门皂隶,忙抬头望去,片刻间门口来了数人,架着一个男子,跌跌撞撞进了药铺。后面跟着一个中年妇人,哭哭啼啼叫着:“孩子他爹,你坚持住啊,到了药铺了,大夫会救你性命的。”
阎妙手和憨头一看是急症,忙扔下手里的事,指挥他们将病患抬进旁边专用于急救的厢房,在急症小床上躺下。
杜文浩也赶紧过来查看。
一看之下顿时吓了一跳,只见这中年男子一身紫黑色斑疹,嘴唇焦黑,牙齿红肿。伸手摸了一下,感觉异常烫手,全身壮热。两眼上翻,盯着天花板,嘴里喃喃自语,双手在空中乱挥乱舞。
杜文浩问道:“怎么回事?”
那妇人抽噎着道:“我夫君数天前患了热病,找了几个大夫医治都没什么效果,昨天开始,就乱跑乱叫,好想看见鬼神一样,当街跪倒就朝他叩拜,还乱打人骂人,我只好央求邻居把他架来,杜大夫,都说你医术如神,您给看看啊。”
杜文浩在床边凳子上坐下,捉过他的手臂,凝神诊脉,发现他脉沉数有力,肌肤灼手,特别是胸部,周身的紫斑特外吓人。叫他张嘴看舌象,舌苔干燥而焦黄。问了大便,已经六日未解!而小便则短赤。
听说有急症,庞雨琴和雪霏儿都从内宅跑出来帮忙。二女一见到这人一身的紫色斑疹,都吓了一大跳。又不好问杜文浩这人究竟是什么病。
杜文浩提笔写了方子,交给吴聪拣药,庞雨琴拿去立即煎熬给病人服下。
不一会,药煎好,给这中年人服下。
片刻,中年人捂着肚子大喊大叫要上茅房,几个人急忙将他搀扶来到后院茅厕,拉了个唏哩哗啦的,拉出来大便的都是黑漆漆胶着在一起。
拉完之后,中年人喘着粗气刚出了茅房走没几步,又捂着肚子说还要拉,又急忙将他送回茅厕,又是拉了一大堆刚才那种如胶如漆的大便。
两次拉完之后,额头身上肌肤微微见汗。眼睛也稍稍正常了,空中乱舞的双臂也放下来了。
邻居和那妇人将他搀扶回急症室厢房里,跟杜文浩说了他大便情况,杜文微笑道:“好!拉出来就好了!我再开两剂药方回去自己煎服。服完之后再来复诊。”
那妇人连声谢了,付了诊金药费,跟邻居一起搀扶着病人走了。
庞雨琴这才问道:“相公,这人究竟是什么病啊?”
雪霏儿也问道:“是啊,看他那一身紫斑,吓死个人了!”
杜文浩微笑转头问憨头:“你说说看。”
憨头本来性格憨厚,但现在知道师祖是在考自己的水平,看看能否独当一面,不由激起心中好胜之心。轻咳一声,道:“原来我不敢断定是何证,但见了师父下方之后,心中便肯定了,此乃春温痰火发狂之证!”
杜文浩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问道:“此证何解?”
“适才问诊,此人数日前曾患热病,经治未愈。现在已是春季,积春温不解,邪热入于营血,内热如焚,以至周身斑疹,肌肤滚烫,唇焦齿垢,舌苔燥黄。燥热上冲,神智昏聩,发狂乱走。一切皆因春温痰火所致。”
杜文浩又点了点头,转头望向阎妙手:“憨头说的不错,你说说,我适才用方有何讲究?”
阎妙手也知道杜文浩这时考校自己,不单单是解答二女的问题,更是看是否放心让他们两人打前站。在杜文浩面前他不敢乱摇折扇了,朗声道:“师祖用方,乃承气汤加减,以承气汤去厚朴,易全栝楼,加生石膏、葛根、黄连、连翘、胆南星、石菖蒲。以芦根为引。”
“很好,可知我为何要如此加减吗?”
“这个……,”阎妙手主攻外科,对内科基本的东西是知道的,但如果深入了,则就有些抓瞎了。支支吾吾道:“嗯……,,葛根是为了清阳明热邪,黄连、连翘是清心凉膈,南星、菖蒲是豁痰开窍。别的……,徒孙不知。”
杜文浩转头问憨头:“你接着说。”
憨头想了想道:“师祖裁剪厚朴,是嫌它太温燥,用了无异火上浇油。加石膏是为了祛癍疹,降燥火。”
“很不错,别的大夫用石膏,最多三五钱,但为师此番却用生石膏至二两,可知为何?”
“嗯,石膏性寒清热泻火,辛寒解肌透热,甘寒清胃热,除烦渴,乃是清泻肺胃气分实热之要药。《名医别录》云:石膏能除时气头痛身热,三焦大热,皮肤热,肠胃中膈热,解肌发汗。此乃本方君药,故需使用重剂。”
“你们说得都很不错,这样的话,我也放心让你们独挡一面了。”